《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63、大雨

　　自从被马升告知季潜文从国外回来了，罗笙就一直在火与冰两种体感中交替，既无法自控地想到那个名字便火烧火燎一般全身滚烫，又联想到一切，用冰冷的现实给自己降温。
　　他回国了！
　　回国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能再次见到他了！
　　醒醒吧，别说你们不在一个城市，就算同在云守市，市区有多大？人又有多少？能碰上面的概率怎么算都约等于零！
　　只是人的本心总会和理智有些错位。即使她知道什么是现实，却仍然忍不住幻想和季潜文再次见面的场景。
　　或许是很平淡的擦肩而过不相识，也或许是在一个很特殊的时机遇到彼此。可是她却没想到，真的和季潜文的再会，没有任何戏剧性可言，就这么平铺直叙地碰上了。
　　那些她以为会说出的话，会做出的行为，都没有发生。
　　只有一个平淡的季潜文，和一个愣愣怔怔的罗笙。
　　平淡到没有分出一丝余光放在罗笙身上，公事公办一般将文件交给罗恩后便准备开车离开。
　　“等等等等！”罗恩拦住季潜文，“别急着走，作为兄弟，我怎么会让你白跑一趟，最起码得请你吃顿午饭吧。”
　　季潜文似乎比过去更加不爱说话了，听到罗恩的玩笑也没有任何回应，只不过最后实在是拗不过罗恩，还是将车开进了庄园。
　　罗恩坐上季潜文的车，打开车窗招呼罗笙：“罗总，你也进来啊，还要走好远呢。”
　　“不用了，”罗笙下意识就拒绝，之后才想到理由，“我男朋友也在这里，我陪着他一起走就好。”
　　驾驶座上的季潜文面色没有任何变化，罗笙内心渗着苦，心道他果然不在乎。
　　也……不喜欢我。
　　罗笙强装镇定，逃避一般将视线转向时蒙。然而入眼的一幕却令她的从容都快维持不住，挂在僵硬的脸皮上，摇摇欲坠。
　　——时蒙不知在和Aki说些什么，两人在一边拉拉扯扯，说笑嬉闹，完全没有留意到罗笙这边。
　　罗笙感到一阵脱力。
　　憋着一口气想要让季潜文看到自己也没有那么悲惨，却仿佛更加显得可怜了。
　　“上车吧。”
　　那因为太过遥远而显得有些陌生的声音依旧那么干净清透，好似自带解暑效果一般，裹着爽快的水气抚慰了罗笙额间的晕眩。
　　罗恩很快反应过来，打开车门邀请罗笙上车，笑着又递出了一个台阶。
　　罗笙忍不住看了驾驶座上的季潜文一眼，他看起来依旧是十分有礼的样子，似乎这份从他口中说出的邀请只是一种绅士行为。
　　于是罗笙转头对时蒙说：“我坐车先进去，你……”
　　时蒙毫不在意地笑着说：“没事，我骑摩托车也很快的。”
　　Aki在旁边和他计较：“这是我的爱驾，我可不允许别人碰她！”
　　时蒙明显更适合这样的相处，很快就和Aki拌起了嘴。
　　罗笙在原地多等了两秒，依旧没等到时蒙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只好弯腰坐进了车内。
　　车里开着空调，很是凉爽。
　　罗笙僵硬且笔直地坐在座椅上，手指尖没有血液造访，冰冷得有些麻木。
　　罗恩是个热情的家伙，看出了罗笙的不适，以为这只是亚洲人的内向，于是不停地和她聊着一些放松的话题。
　　可是令罗笙感到拘束的原因，是那个一起呼吸着同一片狭窄空间的氧气，令她无法忽视的人，她的余光躲不开，避不掉那个身影。
　　这是什么样的话题都无法解开的紧张。
　　太深的感情让人畏手畏脚，太久的重逢让人手足无措。
　　罗笙紧张得脚背都悄悄弓了起来，麻木的指尖也忍不住轻搓，好似这里的冰冷消失，就能令飘荡的神魂也归了位。
　　在她晕晕乎乎的时候，驾驶座的男人在后视镜中看到了发青的手指，默不作声地调高了车内温度。
　　正巧这个行为被罗恩看到了，夸张地说：“J！你为什么要调高温度？你要热死你的老伙计吗？”
　　季潜文的手指僵了一下，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却正好与后座的罗笙对上眼神。
　　他立刻转开了视线，没让罗笙察觉到那一丝慌乱。
　　因为罗笙整个人就已经慌乱到无法自控了。
　　我们是不是看到彼此了？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话。
　　罗恩习惯季潜文偶尔不搭理他的样子，又对罗笙说：“还没跟你介绍呢，这位是我在德国认识的朋友，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之一……”
　　“不用介绍。”季潜文突然开口打断罗恩的话。
　　车子停了下来。
　　速度归零，整个世界都变作静止。
　　罗笙脸色有些发白。
　　不用介绍……是在说不会和我有任何瓜葛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季潜文继续说：“我们认识。”
　　他看着惊讶抬起头的罗笙，平静地说：“好久不见，罗笙。”
　　他还记得我？
　　罗笙出口差点结巴，“好、久不见。”
　　罗恩察觉气氛微妙，在两人间来回看了几圈，眼睛一亮，在心里悄悄吹起了口哨。
　　……
　　一场大雨总是这么突如其来。
　　午餐过后没多久，所有庄园的客人都舍不得这难得的风景，到别墅外散步，谁知却被突袭的大雨浇了透顶。
　　待人们发现硕大的雨滴时就已经晚了，所有的变故都来势汹汹，如这一场大雨，毫不给人准备时间。
　　别墅内备有毛巾，只是却没有替换的衣服，被淋成落汤鸡的众人也没什么心情再交谈，各自回了房间。
　　只是，庄园虽大，别墅内的房间却有限，两家公司在此团建，早就将房间预订得差不多了，这次遇上因为大雨没来得及离开的会议众人，一下子房间就不够用了。
　　在庄园这边的协调下，房间自然是腾挪出来了。罗笙本来是单人间，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也接纳了一位“舍友”。
　　那就是时蒙。
　　男女朋友在一个房间里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早就在公司传开的罗总的姐弟恋，自然免不了被公司众人起哄。就这样，很顺理成章地，时蒙让出了自己的房间，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关上了罗笙的房门。
　　罗笙正在擦头发的手停住了，睫毛低垂，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安静，甚至柔弱的气息。
　　时蒙原本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却在看到这样的罗笙时，忍不住心跳加速。
　　嗅觉灵敏的男人，总是能第一时间感知气场的变化。
　　是紧张，还是故意的暗示？
　　总之此刻的罗笙，像是一个茫然的猎物，似乎只要向她呲一呲牙，就会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面容。
　　“学姐……”
　　他带着逐渐增强的侵略气息向罗笙走去。
　　难为学姐释放这样明显的信号，这种时刻若不做些什么，就有些太不解风情了。
　　就在时蒙即将走近的时候，罗笙突然侧身让开了路，“你的衣服都淋湿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别再感冒了。”
　　如同一秒之内重新穿上了盔甲，柔弱的人类重新在野兽面前拥有了无法击破的实力。
　　时蒙有些不解，心中又带着隐隐的扫兴，但依旧体贴地说：“学姐你先洗吧，我去厨房给你拿些喝的。”
　　要离开时，他突然又拐了回来，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服装袋，交到罗笙手上，“这个给你。”
　　罗笙接过来，就听他说：“这是礼物。让Aki特意送来的，我亲自给学姐挑选的衣服。正好之前的衣服湿掉了，换上这个吧。”
　　说完，就笑着出去了。
　　罗笙拿着衣服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收到礼物，应该开心吗？
　　应该的吧？
　　原来Aki是来送衣服的。
　　没有了误会，应该感到轻松的吧？
　　可是罗笙却无法控制自己依旧走偏的心情，她只觉得沉重。
　　这份感情，她真的能回报吗？
　　如果季潜文不出现，她会以为自己对时蒙是喜欢的。
　　能接受亲吻、拥抱，愿意照顾他、体谅他，会在他和别的女生交从甚密时感到沮丧与失望……
　　她以为自己在感情中的游刃有余来自于这些年的成长，直到再次见到季潜文，才知道那些成长就是一个笑话。
　　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原来人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永远都像一个孩子。
　　天真、热切、紧张、羞涩……
　　时间的打磨在那一刻全部失效，本色得以还原。
　　罗笙蹲下来，任温水浇在身上，洗刷这一身的疲惫。
　　她终究还是要做这样一个诚实又可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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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姐？”
　　时蒙端着厨房刚热好的橙汁和华夫饼，疑惑浴室里没有声音。
　　“洗完了就出来吃点东西吧？”
　　罗笙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有些尴尬地再次拽了拽裙边。
　　因为太过放心时蒙挑选的衣服，她就直接将自己原本被雨打湿的衣服顺手洗了。谁知穿上才发现，这件衣服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短了。
　　很快联想到衣服来自于Aki的店铺，那大概都是一些适合小骨架女孩的服装。而她无论是骨架还是身高，明显都不适合。
　　怎么会没考虑到这一点呢？
　　“学姐？你没事吧？”
　　门外又传来了时蒙的声音。
　　罗笙回答：“我没事。”
　　但是现在又怎么能是真的没事。
　　她要怎么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走出去啊？
　　尤其是，她还想好了出去要谈论那样严肃的话题！
　　“学姐？你要是还没忙完的话不用着急，我去隔壁你男同事那边洗漱。不过你要尽快出来吃点热的。”
　　接着，罗笙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是时蒙出去了。
　　罗笙松了一口气，将在卫生间用吹风机吹得不滴水的衣服拿到空调口正对的地方挂着。
　　以为还有些时间，罗笙活动一下有些酸软的胳膊，坐在床边喝了一口还有些热的橙汁。
　　她看着窗户外密布的雨滴，最早还嫌弃照顾女生麻烦的时蒙，现在也知道体贴了。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让她如何又能开得了口。
　　正当罗笙还在抱着杯子沉思时，房门打开，时蒙穿着一身纯色运动装走了进来。
　　罗笙什么都没想立刻站了起来，她的瞬时思路很简单，那就是裙子太短了，坐下来还没站起来看着安全。
　　她没想到的是，严密包裹着身体的针织连衣裙在她站起来后，更加明显地勾勒了她身体的曲线，正好卡在臀线下方的裙长更是诱惑十足。
　　不过站起来没多久，罗笙就觉得不对了，这样的行为不更像是特意在时蒙面前展示这条裙子吗？
　　但是下一秒，罗笙就倒在了床上。
　　时蒙伏在罗笙上方，眼睛亮晶晶的，“学姐……”
　　他低头忍不住要亲吻罗笙，却被罗笙躲开了，亲在了她的脖子上。
　　或许是刺激略大了，这个亲吻的力度有些大，罗笙觉得脖子有些痒也有些疼。
　　她将时蒙推开，顺手将被子盖在腿上，说：“裙子……”
　　时蒙跪坐在她身边，听到关键词就追着罗笙的眼神笑着看，“嗯？”
　　罗笙没办法对这样的表情狠下心来，就说：“谢谢。”
　　“不客气，我也……很喜欢。”
　　罗笙内心无奈，只好又说：“但是太短了！”
　　时蒙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确无法要求一个男孩子能在给女朋友买衣服时考虑得很全面。
　　罗笙不怪他，只是说：“这身衣服我肯定穿不了……”
　　就在说话时，房门被敲响，是许绵绵过来送衣服了。
　　这次来团建，公司也是为员工准备了新的运动服，方便拍摄照片时好看。时蒙换上的衣服就是公司以防万一多准备的服装。
　　罗笙的衣服在许绵绵那里，本来是因为不想拒绝时蒙的好意才没有选择换上，这下子不换也不行了。
　　许绵绵进门看到罗笙身上的衣服，脸色立刻就变了，连着瞪了时蒙两眼，将他赶出了房间。
　　“怎么了？”罗笙问。
　　许绵绵气极，“出去一看你就明白了。”
　　罗笙换上运动服，跟着许绵绵出门，见到在门口和时蒙聊天的Aki，果然如许绵绵所说，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Aki穿着和时蒙送她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见到罗笙走出来，Aki还笑着问她：“我辛苦送来的衣服，你怎么不穿呀？”
　　罗笙还有什么不懂的，但是此刻想通了的她并不生气，甚至还想配合Aki。
　　于是她温和地说：“不合适。这衣服我没你穿得好看。”
　　这也是罗笙心中的真实想法。
　　这样的裙子，罗笙穿上去难免有些过于性感，比之Aki，甚至还会显得有些魁梧，完全没有小骨架穿上去的那种性感与酷并存的魅力。
　　Aki勾起嘴角，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时蒙开口道：“是吗？我觉得学姐更好看。”
　　Aki：“……”
　　罗笙：“……”
　　但罗笙依旧艰难挽尊，“男生和女生的审美不同……”
　　许绵绵却在此时反应迅速，立刻道：“我也觉得小笙姐好看！”
　　罗笙：“他们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谁知Aki却杠上了。她在心里大骂罗笙好一朵盛世白莲，接着就拦住一位从大堂走过的男人，问他：“你觉得这件裙子我和她是谁穿得好看？”
　　男人不明所以，指向了Aki。
　　Aki露出得意的笑容，许绵绵早就对这个追着别人男朋友死缠烂打的女人看不顺眼了，她再是个温和的性子，也敢为了罗笙冲动，于是立刻也要去找其他人评判，只是最后还是被罗笙拦下来了。
　　“不用和她计较。”罗笙说。
　　许绵绵气不过，转眼却看到罗笙脖子上的红印记，立刻就笑了。
　　“是不用计较，”她特意将声音拔高，“女为悦己者容，衣服好不好看，别人说了可不算。”
　　说完，她凑过去将罗笙的头发扎了起来，将那一处红色露给Aki看。
　　也露给了所有人看。
　　从球厅出来，罗恩看到大堂热闹便要去凑，转头却发现季潜文没跟上来。
　　“J？好像罗笙在和另一个女生比魅力，我们得过去支持她一下！”
　　季潜文摇了摇头，阴云密布的天气让灯光微弱的地方阴影也显得猖狂。
　　“看起来，不用了。”他说。
　　那话语似乎也浸了空气中的水分，如云层遮住的雷，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