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52、关于爱情

　　她是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再次遇见洛予的。那时候为了防止马升再打扰她的生活，罗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物理摧毁了所有能让马升的黑客技术再利用的渠道。
　　好不容易攒起的粉丝，用尽心力维护的直播间和论坛，她全都断了个一干二净。经过马升之手的旧手机、她的手机号码、微信号、□□号……，也全都注销。若不是家里条件不好，她甚至都有搬家的冲动，因为林氏兄妹都知道她家的住址。
　　父母是一辈子的老实人，他们惧怕麻烦。当自己女儿受到欺负的时候，可能第一时间是愤怒的，可愤怒能用来过日子吗？很明显，任何情感都不足以用来支撑柴米油盐。没过多久，女儿所招惹的未知威胁让他们提心吊胆，渐渐成了生活的压力。
　　他们感到了麻烦。
　　罗笙很敏感，更何况她本来就怕给别人带来麻烦，包括自己的家人。父母态度只要有稍微的转变，她就察觉出来了，于是在一天上午，全家都出去忙碌只有她一人在家的时候，她选择了离开，一个人回到了那座城市。
　　当时想要做什么？她也没考虑清楚，但她气不过，想要找个地方说理去。
　　安分守己二十一年，她连离开家独立生活都做不到，杀一条鱼都不敢，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她都是个象牙塔的学生，做不来伤害别人或者挑战规则的事情。
　　最终她去了派出所，连法也不懂的人，连证据都不知道的人，单薄地相信内心公平正义的蠢货，选择了向警察求助。
　　很显然，她什么都得不到，除了失望。
　　接待她的女民警很温柔，一点一点地把规定和流程掰碎给她听。没有证据就连杀人犯都无法逮捕，更何论一场一个月前的故意伤害事件。
　　最重要的是，到后来，连她自己仅有的“理”也开始动摇了。鼻子上还贴着的纱布在提醒着她，你接受了对方给的医疗补助，你已经站不稳了。
　　那种屈辱汹涌袭来，顿时让她扑到垃圾桶旁干呕起来。
　　那一刻，她厌恶一切，殴打背叛她的马升、高高在上的林知味、天真公主林织梦、胆小怕事的父母、逼她低头的贫穷家境，甚至还有让她如此狼狈，却没有满足她妄想前来拯救她的季潜文。
　　最后，她更恶心的是自己。畏畏缩缩、丑陋弱小、无能至极，就连最骄傲的人格都能自我践踏，她算个什么人啊。
　　一阵阵的反胃让她不断地想要呕吐，但是除了一些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但是这一点没有人关心，她的父母无论是留意到了没提还是根本就没留意到，总之没有人在乎。
　　但这不怪他们，他们只是太忙了，太累了，不怪他们……
　　可悲的人何苦互相埋怨，他们全家的胆小怕事都是一脉相承，谁也没立场骂谁。更何况穷也是大家一起都穷，她自己也不是争气的女儿，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他们是合格的父母？
　　生活、生活……
　　什么是生活？
　　对罗笙来说，被生下来，然后拼尽全力地活着，只是活着。
　　人生的趣味她一点都感知不到，苦的，全是苦的。
　　派出所的几位民警都被她的动静吓到了，又是忙着拍背，又是送水，最后还提议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罗笙贪恋这一时半会儿的温柔，等到了比她还要凄惨的人出现。
　　洛予是被人拿刀追着躲进了派出所的。她的背上已经被砍了一刀，哗哗地流血。头发是散乱的，衣服也被撕扯变形，她脚上只有一只灰扑扑的拖鞋，另一只脚连袜子也没有，这会儿也是脏的，甚至还能看到血迹。
　　持刀的女人进了派出所就被拦下了刀，接着就开始又哭又骂起来。
　　罗笙一开始没认出受伤的女人是她大一实习的领导，那位洛姐，直到救护车过来，好心的女警员将她也一并和被砍伤的人送进去，才认出那张苍白无望的脸。
　　后来她知道了洛予和老何的故事。
　　开始无非就是俗套的英雄救美，酒桌上替她喝了几杯，又绅士地为她叫了车。但即使是这样的礼貌，在洛予的职业生涯中也很难遇到。除了背后酸她辱她的下属，就是瞧不起她压榨她的上司，她的身边都是这样的男同事，虽然这也和她的性格和职业性质有些关系，但不可否认接触范围的男性严重摧毁了她的认知，以至于老何的温柔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越是在人前要强，越是在人后脆弱。没有一个懂她、尊重她、关心她的男人，已经成了一种不可填补的缺憾。
　　在她都要对这一切放弃的时候，老何出现了。那一场恋爱势必是不可阻挡的，即便是后面知道老何还有妻子，她也秉持着真爱论，不准备退让。
　　“不合适了为什么不能分开？难道离婚这个制度就是摆设吗？”上一次目睹她被原配打，在她的小公寓里，罗笙还能听到她这样说。
　　那时的她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小三。她没有破坏别人的婚姻，既然老何爱上了她，就说明他原本的那段婚姻也走入了尽头。
　　但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洛予犹如一潭死水，她缓慢而干涩地说：“我是小三。”
　　“从前我们发乎情止乎礼，我们志趣相投，三观一致，我学着变得柔软，将自己从女强人的模板里抠出来，他也承诺会在我生日前与妻子离婚，和我在一起。我没有勾引他的意思，我不是小三。”
　　“但是他却送了我一份大礼。他妻子怀孕了，一个月零15天，正是我们相许未来的日子。他在和我谈情说爱的时候，又和他的妻子亲密。他还爱她！”洛予急喘着说话，双眼用力地瞪着，像是拼尽了全力。
　　但很快她又成了死水，大概发现了之前的一切感情都在做无用功。
　　她说：“然后，我就成了小三。”
　　罗笙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本，她觉得老何只爱她一人，对妻子已毫无感情，那么结束掉正在进行的婚姻，是对三方都好的事情。这其中没有任何背叛，只有终将到来的告别与新生。
　　但现在，她发现老何对她的爱并不是全然投入的，他的心中还有他的妻子，那么，在别人的感情里搅合，这就是插足。
　　此刻，罗笙才通过洛予的心声了解到她到底错在哪里——她对真爱太过迷信了，以至于她忽略了婚姻与恋爱不同，即使没有了感情，婚姻里还有责任、家庭等更多的因素。再者说来，老何对她的爱，原本也就与她认为的爱并不是一回事。
　　这世上许许多多的错付，终究还是落于彼此认知有误。
　　一个想的太多，一个想的太少。男人和女人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即使没有物种隔离，也有生理隔离，再加上个体差异，要怎样才能做到互相了解？
　　洛予认为是爱。但爱让她迷失，最终发现并不了解那个用力爱过的人。
　　后来，洛予脱离了她原本压抑的工作环境。罗笙和父母打了电话，听到那边急躁的担忧，这份关心让她从被全世界背叛的旋涡中解脱。她告诉父母，要出去散散心。
　　拿着自己存下的所有钱财，罗笙和洛予一起走出了从未离开过的H省。
　　她们见到了不同的风景，听到了陌生的口音，记录了许多人的故事，最后想起了自己。
　　在一个很普通的夜晚，罗笙提到了原本的论坛，那时她的心里就闪现过一丝念想，她曾想让论坛吸引更多的人，铺展更广阔的世界。让所有人都可以不为一次选择而后悔终生，想给更多人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想将更多的信息提供给更多闭塞的人。让更多的人能将有限的生命用在拼搏，而不是试错上。
　　人生太短，且不能重来，她想尽可能地给人们一个修补的机会，一份人生游戏攻略。
　　她所缺失的，她想让所有人都拥有。
　　这样的豪情壮志冲散了罗笙自低谷期以来的消沉，本该就是这样，她想，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在爱情、友情、亲情都单薄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将精力转到梦想的事业上去呢？
　　于是她问洛予：“要不要拼一把未来？”
　　……
　　洛予伴着酒香入眠了。
　　每次一旦提到老何，她总会不知不觉地喝多。罗笙猜测她并没有忘掉那段感情，因为单纯善良再也回不来了，全心全意的付出也拿不出第二次。无论老何如何，他都将会成为洛予一辈子的疤。
　　除非有个男人拿着激光进来将疤痕彻底抹平，用洛予最爱的轰轰烈烈的方式。
　　“祝你早日找到真爱。”
　　罗笙将她额前的头发拨开，真诚地祝福道。
　　和这两年沉迷事业，越来越没有少女心的罗笙相反，洛予越来越柔软，她渴望爱与关怀的本性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老何的那一次重创，更加期待一份真爱。只不过现在的她更加沉着，不再急躁，不会再盲目交出真心。
　　罗笙觉得她现在这样的状态就很好，期待爱情，却不迷信爱情，以自信成熟的姿态迎接爱情，罗笙相信，爱情总会光临这个可爱的女人的。
　　在将她照顾好后，罗笙又返回学校，没办法，洛予的住所是个单身公寓，并没有她休息的地方。
　　回到宿舍时，罗笙轻手轻脚，她以为其他人早已入睡，没想到刚关上门，客厅的灯就亮了。
　　她转身一看，宿舍三人都坐在客厅，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怎么？”罗笙退后一步做防备状。
　　“等你好久了！”程娇故作生气道。
　　但是下一秒，她又笑了起来，问：“后天有没有时间啊，大忙人？”
　　罗笙回答：“还好，有事？”
　　李雪儿半躺在沙发上，道：“我们的赌约也要开始落实了，不过在落实之前，得先确认一下各位恋情的真假吧？”
　　赵小昭安静地喝着水，一点都不介意被隐隐针对，甚至还附和道：“我这边没问题。”
　　程娇主盯罗笙的，虽然那天晚上她见到了罗笙和时蒙的亲吻，但事后怎么想都觉得那个气氛不太有恋爱的感觉。于是两个竞争失败者，程娇和李雪儿一起筹办了后天的宿舍集体约会活动，输也要输得服气才行。
　　罗笙没意见，但是时蒙有没有她就不确定了，毕竟他们恋爱的基础是互不干扰。
　　但宿舍几位等她到现在，不答应也不合适。
　　“没问题。”她说。心里想的却是，大不了强迫时蒙一次，试用期到了就分。
　　反正恋爱，不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