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22、约饭去

　　说是送我走，其实不过就是送到公交车站。季潜文的学校和我们学校不在一个方向，路不顺，车子也坐不到一块儿去。
　　不过好歹他还发挥着绅士风度的余热，陪我等回学校的那辆公交车到来。
　　载学生的车总是人满为患，我所在的这个站台，就已经有不少年轻男女堆在一起，更可怕的是，还有人继续加入。人多，大家就都有些着急，想要往前站站，到时候车来了也能率先上去。
　　在这种繁华地带，周六周日都会有某些学校的学生充当城市志愿者，负责维持公交秩序。眼看着有一辆车子转过弯要过来了，一大群人便哗地涌到前面去，好不容易排出的队形又乱了。志愿者们挥着手，把人重新拦回去，司机师傅也配合，队伍没整好，就是不开门。于是人群又哗地散开，不断向后退，排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坠在公交车的右前侧。
　　我早就看情势不对，提前向后退了几步，只不过身处大环境当中，前堵后挤，你还真的没什么选择，只能被人潮裹着翻来覆去。在回潮最迅速的时候，前方的人想赶紧插进队伍中，便不管后面能不能站下，只顾着将身后的人再推后一点。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前方的人推得太急，后面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要倒下去。
　　本来就要被挤得变形，前面的人倒，后面的人推，更是乱七八糟。我烦躁陌生人的推搡，现在做了个夹心饼干，更加难受。
　　有一个额外的力道抓住了我的胳膊，就在前方发出惊呼时一把将我从人群中拽了出来。只不过身体出来了，脚却被绊住了一下，站不稳，就径直摔在了那个人身上。
　　“脚。”
　　脑袋上方传来季潜文的声音。
　　我的脑子没有自己的想法，季潜文说什么便对身体下达什么样的指令。
　　而我的脚刚抽出来，腿连接着腰就像一个僵硬的杠杆，直直地就把身体掰正了。
　　人群中的惊叫打断了我来不及思考的投怀送抱，从外面看人群，我才发现刚刚有多么惊险。前方很挤，后方多少都有些空隙，于是前面的人烦躁地向后扩张，后面的人来不及反应，有的人没站稳，就要摔在地上。
　　无论摔着的还是吓着的，都要和那些只顾自己的推搡着吵上两句。而推搡的人也委屈，谁还不是被前面的人一个个推过来的？
　　最后还是公交司机看着要闹矛盾了，赶紧打开车门，把车子塞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这才消耗掉了一部分战力，平息了即将爆发的争吵。
　　人群重归平静，这次大家知道没办法投机取巧，便乖乖地接受安排，站成了一队。
　　我顺着长龙走到尾处，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跟着我过来的季潜文说：“刚刚谢谢你。”
　　他神色平静地回答：“没事。”
　　我看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心里又有些失落，对他说：“这队排的……我估计得再等两辆车才能走，你别管我了，先回去吧，一会儿天该黑了。”
　　季潜文摇摇头，“说过要送你上车的。”
　　听到他的话，我也不觉得甜蜜抑或是窃喜，总感觉给他填了不必要的麻烦，就又劝他：“我真的没关系的，在这儿浪费你时间陪我等着也没必要。”
　　“而且队伍都排起来了，真有什么事，这么多人呢，也安全得很。”
　　“你坐的那辆公交车人也不少吧，你现在不过去排队，可能等送我上去了还得再拍十多分钟，多累啊。”
　　我说了挺多的，季潜文却一句都没回，只是跟着我一起向前走一回儿停一会儿，气氛顿时又僵住了。
　　我盯着旁边的店铺招牌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你一直这么要求自己，不累吗？”
　　季潜文的声音从我右侧传来：“那么，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又是真的吗？”
　　换做平时，我肯定尴尬地笑两声就算回答了，成年人谁会没事剖露自己的内心，尤其还面对一个不算熟悉的人。
　　但是他不同啊，他是季潜文。我只恨不得把时时刻刻把心掏出来求他看上一眼，更别说在他对我有所疑问的时候。
　　我卸掉所有伪装，看着即将下沉的夕阳，缓缓地说：“假的。”
　　季潜文停了片刻，也像是在发表一声感叹，说道：“哦。”
　　“我累。”他也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没有再说什么，就像他不会对我的话点评什么，我也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惊疑。从问出问题的那一刻起，我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答案为何。
　　他看穿了我的伪装，我看懂了他的疲惫。
　　这可能就是我们真正交流不过一两天的时间，默契却像是铸就了百年一般。
　　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
　　这种境界虽然有些高攀，但是此刻我却认真地将“知己”的称号套在了季潜文身上。抛开性别、相貌、身份，甚至我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能有人了解你，是当世最了不得的成就！
　　我活着，父母不懂我，朋友不懂我，没有人懂我。所有人对你都是一知半解，来源于片面的观察。所以，人才是孤独的。
　　日升日落，在初始和结尾都是那么仓促。刚刚我还能看见大半个太阳下沉，这一会儿的时间，天都已经黑透了。
　　真不巧的是，今天季潜文死守风度送我一次，又是遇上志愿者，又是赶上司机换班休息。眼看着队伍迟迟不动，我也有些待不下去了。
　　“你着急回学校吗？”我问他。
　　季潜文想了一下，“没什么事情。”
　　我笑了，从队伍中跳出来，“那走吧，都快六点了，我请你吃顿饭。”
　　与我从前对他的刻板印象不同，季潜文并不是扭捏冷淡的人，无论是接受我的对战，还是答应我的约饭，都十分爽快。
　　夜幕尚未降临时，华灯便已点亮，只不过此时有黑暗打底，更显炫目。商业区虽然现代感十足，不过抡起吃饭，却没太多选择，大多都是一些连锁式的快餐，讲究装修精简，干净整洁。我总觉得这样的饭店都不专注把饭做香，二十年的小市民生活，让我更喜欢地毯和有些杂乱的小店面。
　　季潜文跟着我走了两步，突然问我：“你知道要去哪里吃吗？”
　　我尴尬地笑笑，问他：“要不，你挑？我不知道什么好吃。”
　　季潜文应该没有选择恐惧症，接过了我递上去的主导权，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看他应该是心理有决算的，乐得做一个甩手掌柜，很不知羞涩地说：“我什么都不挑，但是，有肉最好！”
　　季潜文勾起了嘴角，“那太好了，跟我来。”
　　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地方，东拐西拐，在一堆高楼大厦铸成的城市之森中绕进了一处灌木丛，熟悉的市井小民气息扑面而来，吆喝声、爆炒声、笑谈声不绝于耳。有一家大约是做小炒的，将炉火置在店门外，迎着寒风鼓起火焰，厨师单手掂起铁锅一耳，大勺子从一旁的桌子上蜻蜓点水般划过，舀了一应配料，顺着锅边倒入。火苗一烧，香味便传了一整条街。
　　油香、醋涩、糖鲜……
　　我嗅了一下，问季潜文：“是糖醋里脊？”
　　季潜文惊讶地看我一眼：“专业啊。”
　　我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我更喜欢吃酸辣口的，糖醋的吃多了会腻。”
　　季潜文带着我走进那一家小炒店去，边走边说：“我喜欢麻辣的，无辣不欢。”
　　“是么？”我跟着他坐在屋里，也不管点菜，接过老板送来的热水简单涮了一下餐具，随口说道，“之前吃饭没看出来啊。”
　　季潜文连着点了三道肉菜一份汤，又问我吃米吃面，我看点了不少菜，就要了一碗米。季潜文点头，对着老板说：“先上4碗吧。”
　　我瞪着眼：“我可只要一碗啊！”
　　季潜文笑笑，我总觉得带着那么一点儿坏，“我吃啊。”
　　糟糕，我急急端着水杯喝了一大口，这句话对我来说，该死地迷人！
　　我在以下三个时候会特别渴望有一个男朋友：饭吃不完，力气不够，没人陪。
　　从小就妈妈被教育说，人这一辈子吃的饭是有数的，你浪费了，以后就要饿肚子了。所以我不敢剩饭，哪怕已经撑到不行也要吃下去，不然在把饭倒掉的时候，不仅负罪感爆棚，还总带着以后垃圾桶翻食儿的恐惧。
　　在家的时候还好，吃不完的饭有妈妈吃，妈妈吃不完的饭给爸爸吃，总归是不需要逼迫自己。可是到了学校，减肥瘦身比爱护粮食重要，女孩子都以胃口小为荣。进了社会，饭局成了交际场，谁都不是为了吃饭而坐在一起。于是乎，埋头狂吃的我成了另类，不知道被多少人叫做“大胃王”，“很能吃”，可我真的是一般食量，只不过以不浪费为饮食终点而已。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大吃特吃，吃不完你给我兜底。
　　嗯，多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