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脱贫》一十五九

16、共同的秘密

　　这个周六日，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去了拳击馆。
　　一推开门，小姐姐就冲着我招手。我走过去，便听她一边给我指着场中某一处，一边吐槽道：“你看那俩是谁？”
　　我一看，也就明白小姐姐是个什么意思了。她指的那两个人，正是胡胜兵与一位小姑娘，虽然我不太认识，但是猜也能猜出来，应该就是滑雪场认识的那位女孩子。现如今两个人正待在一起，胡胜兵万般亲密认真地为她指导拳击，就我站这儿的一小会儿工夫，两个人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亲密动作。
　　“进展这么快吗？”我有些惊讶。这离着他们初识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算这几天两人天天待在一起，时长也破不了百啊。
　　小姐姐摇摇头，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样子凝视我：“你还真是不开窍啊。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经济发展都坐火箭了，男女之间一旦看对眼了，关系都是这么突飞猛进的！”
　　我表示受教，顺便又多问了一句：“就这情况，那我现在的教练还是他啊？”
　　小姐姐拍拍我：“放心，我多贴心啊，早给你找好下家了！”
　　“小周，不要乱说话！”一个男人走了过来，看样子也是馆里的教练。和胡胜兵不同，他略微矮一些，身体也更壮实，两条眉毛非常粗，本来是有些老实的长相，又因他时刻紧皱的眉头看起来有些严肃。
　　这个男人似乎也有些不苟言笑，只简单介绍了他姓刘之后，便让我去换衣服。
　　等我出来，就听他先问我一句：“你是要认真练拳的吗？”
　　我点点头，说道：“原来只是想通过拳击发泄情绪，慢慢地，也发觉了挥拳的快乐。”
　　刘教练闻言猛地出拳击打在沙袋上，声音十分响，把我吓了一跳。
　　接着他对我说：“我不管之前别的教练怎么教的你，现在在我这里，就要听我的安排。”
　　这话说得特别有军队的风格，我并不喜欢别人的管束，只不过这位教练能真的教到我什么东西的话那倒也可以接受。
　　“我从没教过女的，我只会教男的。所以，你别想在我这里有什么特殊的优待。”
　　这话说得就不是很好听了，我是点头也点不下，不点也不合适。幸好刘教练也不看我的反应，总算停止了他的死亡发言，开始给我细致讲起了拳击。
　　就在我挥拳让刘教练看发力是否正确时，刘教练突然抬手朝着门口的地方一喊：“这里！”
　　我也跟着将目光转移，拳头却一下子失去了力道。
　　是季潜文！
　　在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来的时候，在我挥拳挥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来了。
　　他已经提早换上了运动服，将外面的羽绒服脱掉之后便从包里拿出手套戴上，走到了我们面前。
　　刘教练随手给他指了一个沙袋：“今天还是自己练？”
　　季潜文摇摇头：“学点新的吧。”
　　刘教练似乎有些惊讶，“你……好吧。”
　　他回头对我说：“刚刚的动作继续练，记住要注意的几个要点，拳头就是要多挥才有意义。”
　　然后他便去一旁指导季潜文了，留我在这边又是紧张又是羞涩，每个细胞都在活跃着想要在那个男人面前表现自我，最后反而弄得我束手束脚。
　　我怎么才能不在意他？
　　我怎么能不在意他。
　　后来还是刘教练看不过去了，皱着眉头叫我：“不看着你就不知道练是不是！过来！”
　　我懵着被他喊过去，就站在季潜文的旁边，隔着一个沙袋——它那么碍事，我甚至想象能一手打爆它的样子。
　　刘教练指导着季潜文出拳，“砰”！
　　沙袋震颤着晃动，教练便对季潜文说道：“你看，这个角度和姿势，同样的力道是不是击打效果更好？”
　　季潜文听得很认真，我甚至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突然猜测，他该不会之前总是打发泄拳，从来没有认真学过拳击吧？
　　刘教练又瞪我：“该你了！”
　　我别的地方不行，领悟力还是有一些的。在学东西时，也称不上有天赋，顶多不能算作笨学生。刘教练教的，胡胜兵之前也教过，都是很基础的东西，于是我也终于有机会揍了这个让我看不顺眼的沙袋兄，虽然想着季潜文也在看着我就有些飘飘然，但是效果似乎还不错。
　　之后的练习当中，我们两个人还是没有交流过，就像是从未见过彼此一样，但是在我的心里，这样的距离已经让我十分知足。
　　在没有林织梦的情况下，我还能和季潜文正大光明地同处一室，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幸运的？
　　我所有的很少，所以也从不贪图很多。
　　哪怕只是一个错觉，也足够使我满足。
　　在练习结束之后，我已经找不到季潜文了。他可能又提前离开，我也没敢奢望能和他一路走，所以便捧着惊喜小心翼翼地回去了。
　　有这么一天的经历已经像是做梦一样，我没敢想第二天还能见到季潜文。但是这次一到拳击馆，季潜文竟已经到了，正在那里挥拳。我揉了揉眼睛，甚至以为自己还没有醒。
　　这次我依旧被刘教练叫着和季潜文一块儿练习，我怕开口便惊醒了这场美梦，竟然真的两个下午，都没有和季潜文说多余的话。
　　临走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季潜文打声招呼，他就领着已经收好的拳套向我走来。
　　我先走了。
　　我本来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这样的话，可是当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大脑和嘴巴都不受控制，张嘴就是一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啊啊！！
　　季潜文站住了，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不疑惑也不生气，好像就在静静地等着我的一份解释。
　　“在这里，所有人都是陌生的。”
　　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身份，你我在此之前从不相识，离开这里也没有瓜葛。所以，就像没有我出现之前一样，尽情发泄自己的不开心吧。
　　不用再隐藏自己，刻意地去学习拳击了。你只是来发泄的，不是吗？
　　我的存在，会让你感到压抑与束缚吗？
　　我的脑子里有好多的话，好多的想法，可是我这张嘴废了二十年，吐不出锦绣文章，也说不出动人言语，连精准表达都十分困难。
　　他会怎么想我？就以刚刚莫名其妙的话。
　　于是我抿抿嘴，对还在等待着的季潜文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笙。”
　　就在我忐忑季潜文心里是不是正在骂我神经病时，他总算说话了，用那清润的嗓音，像是有水流过山涧，本是最和缓的音调，又因水溅岩石，落进河里，带着活泼的清脆。
　　他说：“你好，我叫季潜文。”
　　我们便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这个秘密装进我的心里，原本空空如也的宝箱顿时熠熠生辉。它是满的，似乎将我的心也装满了。我突然不再像个疯子一样时而大笑时而大哭，藏有宝藏的人，自然学会了低调地炫福，浑身带着让人看着不爽的洋洋得意。
　　田一笑私底下问我：“你是谈恋爱了吗？带着一股酸臭味。”
　　我假意闻了闻自己的胳膊，沉醉地叹道：“原谅你的嫉妒之心，我都要被我自己迷倒了！”
　　连我自己都说不上这种想要炫耀的兴奋来自于何处，但是它使我斗志昂扬，我终于不再颓废地叫着苍天不公，而开始感谢命运温柔，于是便加倍地想让命运变成幸运，让只有自己在乎的“我”变成人们会关注到的“她”。
　　周一到周五突然变得漫长，正好最近没参加什么活动，我怕自己好不容易养成的勤奋再懈怠了，于是就强制性地给自己安排了许多工作——每日练字一张、画画一张、英语学习一个小时、日语学习一个小时，这样保证除了上课与考证的学习时间，其余的零碎时间也不会被浪费。
　　为了保证任务完成，我吸取之前的经验，那就是必须有人监督。这些时间太过分散，很难和别人待在一起完成，后来还是动漫社的美女们给我出了一个主意——直播，用网络世界来监督现实世界。
　　当时我刚刚看完动漫社新排演的舞台剧，服化道以及演员都很用心，只不过来观看的人还是不多，大部分都是其他社□□出一些社员过来捧场。这一点我还是挺替动漫社的几位感到遗憾的。
　　事后我帮她们收拾道具，彼此互相倒苦水的时候就提到了这个问题，动漫社有几个妹子都是B站的up主，以B站为命，一听我的困难立马就想到自己熟悉的领域。
　　我还是有些畏手畏脚的，脸皮薄加上玻璃心，我总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脱离安全的吃瓜群众身份。
　　“放心！B站直播间千千万，你估计都不会有观众看。”一个妹子认真打击了我的不知者无畏，“反正也是为了学习，保持你的羞耻心，这样没有观众也能逼迫自己坚持学！”
　　我：“哦。”
　　这我太懂了，就是在互联网世界里活出单机的情调，有如高洁之士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人间世俗事，只看手中斤两锄。
　　我懂，这事我常干。
　　想当初年少轻狂玩网游，人家入帮会，我建帮会；人家组队刷高级本，我一个人单刷低级本，人家兄弟姐妹一大堆，我的好友全都灰；人家游戏日常呼朋唤友，我游戏日常刷怪斗殴；人家都是为了情义死守一个游戏，我是为了……闲着无聊？
　　没想到进了直播界，还要做好大隐隐于市的准备。
　　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