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94、月下深山觅行踪

　　老人想了想，脸上逐渐浮现出笑意。
　　“记得那时候，我刚二十出头，初入江湖不久。因为仗着功夫不错，没人敢欺负我，可谓是一路横行。有那么一天，我突然遇到一个人，他跟别人很不一样……其实我也说不上有何不同，但视线就是离不开他。”
　　“那位姑娘也是武林中人？” 冷暮云问道。
　　老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略一思索后才明白，原来冷暮云误会了。老人无奈地笑笑，姑娘就姑娘吧，这可是他自己说的。
　　“是，那位姑娘……也是武林中人。功夫嘛，虽不及我，但在女子中也算上等了。”
　　冷暮云认真地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那姑娘性子很倔，正义感十足，不知道从哪听说我屠杀了半个村子，天南地北地跟着我跑，非要把我‘绳之以法’。我呢，也乐得看见她，所以时不时地就故意现个行踪，每次交手还都不忘撩拨撩拨，唯恐她哪日不再追着我了。”
　　冷暮云扑哧一笑，“前辈，您这样，那姑娘还能不生气？”
　　老人瞥了他一眼，轻叹道，“哎，谁说不是呢，我看她都要被气死了。有那么一阵子，见到我二话不说拔剑就杀。那杀气可不是说笑的，有一次我这条膀子差点被他削去。” 说道这，老人夸张地冲冷暮云抬了抬眉毛。
　　跟林前辈相处久了，冷暮云也不再似开始那般毕恭毕敬。听了这话他也禁不住咂了砸嘴，耸了耸肩，缓缓摇头道，“这姑娘性子也着实火爆。”
　　“哈哈，对，火爆得很！可我就是喜欢，每次看他生气的样子，我都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老人笑得两眼眯成了月牙，脑中又浮现出那“小白兔”气极的脸，“那时候我就发现已经无法自拔了，这辈子非他不可。可之前对人家那样，人家是说什么也不会接受我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听的冷暮云也生出阵阵忧伤，“前辈，您就没找个机会，和那姑娘说清楚吗？”
　　老人摇摇头，“我想说，但人家也不给机会啊。见到我就像见到啥父仇人一样……再者，如今我说什么，人家也不能信了……”

　　老人讲得恳切，冷暮云听得认真，不知不觉也沉浸在了故事当中。仰头喝了口酒，突然转头正色道，“林前辈，若这结解不开，晚辈愿意做这个传话人，去找那姑娘，告诉她您的心意。”
　　老人笑意绵绵地看着冷暮云，半晌没有反应，心道那“姑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前辈，晚辈是认真的！” 冷暮云那模样看起来也确实认真。

　　“哈哈，”老人突然朗盛大笑，“我看你小子是喝多了。都过去几十年了，那姑娘也早已经变成老太婆了。”
　　冷暮云突然反应过来，脸一红低下头，“哦……晚辈听得太入迷了，一时忘记了……”
　　老人抬手拍了拍他后背，“没事，谁还没个失神的时候，我继续和你说啊。后来我也学聪明了，这姑娘不听我讲话，那我便不讲了，我身体力行地去做。他饿了就给他送吃的，他没钱了就给他送银子，他遇到危险了就出手相助……总之就是对他好，不管别的。”
　　“那姑娘领情了吗？”
　　老人再次望天，“哪有那么容易。他见到我还是横眉立目的，每次都怀疑我有阴谋。”
　　“前辈，您这样太辛苦了……”
　　老人突然收起方才那种戏谑的语气，沉了声音道，“你看着辛苦，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对他好，我心甘情愿。” 他突然转头凝视冷暮云，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
　　然而冷暮云并未看见这一幕，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缓缓点头，“那后来呢？”
　　“呵，你小子还听上瘾了。后来的故事，下次讲给你听……其实我想说的是，人生在世，能遇上这么一个让你挂念的人不容易，不能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

　　“那这种牵挂究竟是什么呢？” 冷暮云不解。林前辈的牵挂他懂，年轻人的男欢女爱，当属人之常情。可他对楚夕的这份“牵挂”，若也算作“情窦初开”，那当真要令人笑掉大牙了。况且楚夕，还是人神共愤的魔头，还是个男的……
　　老人笑道，“这就要你自己去悟。时候到了，你也自然就懂了。”

　　冷暮云点了点头，但其实并不明白。只是林前辈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便再去深究。怎么个“悟”法呢？要去寻楚夕吗？冷暮云实在无法容忍这想法，便立刻转了话头。
　　“您的勇气，晚辈着实佩服。只是您无牵无挂，便追随那姑娘去了也无伤大雅，晚辈不同，晚辈还有师父、师兄，还有整个浮玉门……” 这些曾经是冷暮云的最珍贵的东西，可如今却仿佛成了枷锁。
　　“那都是旁人、他物，对吗？终究不是你。”
　　“可，可是，于我而言，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今日……今日我与二师兄比试切磋，可不知怎的，楚夕养的苍鹰突然去攻击了二师兄，我也因此被同门怀疑……这滋味儿，当真不好受。” 一想到今日门内比试，冷暮云心中便一阵阵酸楚委屈。

　　苍鹰？莫非是黑泽？老人思忖着。说实话，他也有日子没见到黑泽了。今日那鸟去帮冷暮云，多半也是瞧出了自己的心思。想到这，老人不由得心道：冷暮云啊冷暮云，一只鸟都能机敏至此，你怎么就看不明白？
　　目光缓缓转向身旁那人，只见冷暮云埋着头，后背明显起伏，仿佛在压抑着情绪。这模样让人看着心疼，一番撩拨的言语也咽回了肚。老人一手搭了冷暮云肩膀，将人往自己身边揽了揽，“不用担心，你师父师兄若真是明白人，早晚也能看透。”

　　秋风瑟瑟，夜幕下的山顶空旷无人，更显出几分落寞。冷暮云轻轻挨着老人，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不禁掉了眼泪。这半个月来，怀疑、委屈、悸动、孤独……所有情绪都积压在心底，无人诉说也无法排解。冷暮云知道，两位师兄和小师妹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他这边，可他们越是包容，冷暮云便越是倍感压力。而师父古念，虽器重冷暮云，却也不可能容他产生这些有失男子气概的情绪。
　　天下虽大，仿佛只有在林前辈面前，冷暮云才能够无所顾忌得放声痛哭。

　　老人紧紧搂着冷暮云，静静感受着怀中人的抽泣。冷暮云哭得伤心，所幸放松了身体靠在老人怀中，眼泪蹭了他一身还无知无觉。
　　从小到大，冷暮云一直成长与众人的关注中。他是正派武林年轻一辈翘楚，他是浮玉未来的接班人，他是惩恶扬善的少侠……被放在高处这么多年，当下的冷暮云突然觉得身心俱疲，甚至有那么几瞬，想要抛开一切，做一个林前辈这样的游侠。

　　约莫一炷香时间，冷暮云终于流干了泪。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他缓缓起身，而那老人也并未留恋，随着他的动作松开了手。
　　“林前辈，谢谢您。” 多半因为哭得太狠，冷暮云的声音有些发闷。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这点陈年往事，平日里也是无人去说，难得找到一个像你这么爱听的人。” 林前辈还是那副慈爱的微笑。
　　冷暮云破涕为笑，“林前辈为我指明道路才是真。”

　　两人又坐了会儿，抬头望着星月，随意闲聊了半晌。
　　“前辈，和您聊了一晚，晚辈觉得通透了不少。还有些时辰，我们继续练习吧。” 冷暮云起身站在老人身前，身子却在微微打晃。
　　“今晚算了，你早点回去歇息。方才喝了那么多酒，恐怕现下看那棵树都是重影的。” 老人呵呵一笑。
　　冷暮云倒也没坚持，再次谢过林前辈，冷暮云便拎起酒瓶跟老人道了别。看着冷暮云的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小道上，老人也转身从另一方向下了山。

　　天虞山山顶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没有掷石子的师徒，也没有互诉衷肠的忘年交。整个平台静得似凝固了一般，连一只田鼠野兔都没有。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角落一个巨石后，忽然闪出个人脑袋，双眼在月色下隐隐发亮。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终于钻了出来。这人面庞白皙，一身青袍，不是冷暮云又是谁？

　　记得最初与林前辈见面时，冷暮云曾问过林前辈家住何处，老人家却以“云游四海”阻止了冷暮云的问询。但事后冷暮云左思右想，总也没能相信这一理由。上次去霏微药庐寻找林前辈未果，便开始萌生一个念头，今日总算有机会一试。
　　方才还脚步踉跄的冷暮云，现在站得稳如磐石。那罐子里装的是酒不假，可那是前几日生辰剩下的半罐子桂花酿。桂花酿本就不容易醉，后来又被冷暮云掺了水，所以现下是只余酒香，不剩什么酒气。
　　冷暮云提起罐子最后又往嘴里灌了一口，便将酒罐藏在石缝里，蹑手蹑脚地朝林前辈的方向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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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