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95、师门情谊化寒冰

　　沿着山间小道七拐八拐，很快山顶平台便被层层叠叠的树丛掩映，瞧不见了。老人回头望了眼，确认脱离了冷暮云的视线，便不再弓腰碎步，当即挺直了腰板，脚下也轻快了不少。甚至不自主地蹦跳起来。
　　毫不费力地跃下一人多高的山崖，扒开树杈稍一矮身，人便转入了一条偏僻小径。上下天虞山数次，山上的各种捷径早被他探得一清二楚。

　　这一夜对他来说，着实满足。不仅听到了冷暮云的心里话，竟然还让对方毫无介怀地在自己怀里哭了半晌。低头瞧了眼前襟，月色下斑斑驳驳，那衣衫上的泪水还未干。看着看着，老人竟然不自主地笑了起来。一手抚上去，仿佛摸到了那人的面庞。然而不多时，他自己也发觉这一行为实在有些猥琐，便当即放了手，轻咳几声勉强正了色。

　　冷暮云的“心上人”会是自己吗？老人不停思忖着。话语间明明透露着浓烈的思念，可上次路家夜会，那人却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若说冷暮云对自己依旧仇视，那么屡次出手相助，便显得毫无道理……一路想着，心情愈渐舒畅。退一万步讲，就算冷暮云始终无法接受自己，一辈子都如今夜这般互诉衷肠，也不失为不错的结果。

　　老人步伐敏捷，很快便走了一半路程。越往山下，道路越宽也越是平坦，老人也随之加快了步伐。
　　忽的，一声清脆的“叽喳”，紧接着不知从哪飞来一直麻雀，冲老人飞来。老人对这麻雀也有所察觉，登时退后半步，身子后仰，只见那麻雀也并不改变方向，歪歪斜斜地俯冲下来，堪堪从老人眼前略过。深更半夜，哪里来的麻雀？再者，这麻雀飞得晃晃悠悠，似是喝醉一般，浑身透着一股不对劲……
　　忽然，老人眼神发亮，心道不好，连忙闭了气转身扑向地面。而那麻雀则飞得愈来愈无力，叽喳了两声后，坠落在旁边草丛中，不再动弹。

　　是毒，一种狠辣的毒。
　　老人瞧了瞧那麻雀的惨相，心下惊魂未定。幸亏自己躲避及时，不然说不定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他。
　　缓缓起身，手上攥了把刚刚从地上摸来的几粒碎石。为了不让冷暮云发现端倪，老人并未带上那条随身的长鞭。若当真有高手劫道，眼下能防身的恐怕只有这一地碎石。

　　“师弟功夫还是这么俊。” 清朗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面前拐角处缓缓转出。只见他一身白衣白袍，左手执剑，腰间别了不少小锦囊。
　　这人，正是东方景的大弟子，楚夕的师兄，叶晨曦。

　　如此轻易地被认出了身份，这人还是许久不见的师兄，楚夕心脏几乎停跳一拍。好在人皮面具褶子多，他的这点惊慌并未被叶晨曦察觉。
　　“师兄，好久不见。” 楚夕平淡地开口，那声音爽朗且温润，与这相貌极不相符。
　　“呵，是啊，好久不见，” 叶晨曦特意拉长了“好久”二字，向前踱了几步，“我去北方采药归来，你没了，师父没了，浑栖谷也没了……”寥寥几个字，却被叶晨曦说得沉重。他一句一顿，似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浑栖谷出事的那几日，叶晨曦刚好去了北方边塞采药未归，对于中原武林动荡也一无所知。回来一路传闻不断，越是靠近天水城，那消息便越惊人，句句都有鼻子有眼，真实得可怕。
　　出入江湖多年，叶晨曦也知道这些市井百姓最爱夸大其词，所以对于传言本是不信的。可进了浑栖谷一瞧，才知道这一切噩耗竟全是真的。房子塌了，师父的墓碑立在谷底，山谷机关全毁，侧面还被炸出了个洞……家和亲人一夜之间消失，叶晨曦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悲痛，跪在东方景墓前哭了整整一日。

　　“师兄，对不起。” 楚夕微微颔首。惨剧虽非他所愿，却因他而起。许是因为人皮面具那张苍老的脸，眼下他这表情看起来更加凄凉。
　　然而叶晨曦并不领情，“我走得时候，交代过你什么？”
　　楚夕一声叹息，“……照顾好师父……”
　　叶晨曦冷笑，“呵，你楚大公子还真会照顾人。”
　　楚夕猛地抬头，一时语塞。

　　只见叶晨曦缓缓将剑从剑鞘中抽出，那丝丝拉拉的摩擦声听得楚夕一阵心惊，“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他与叶晨曦从小玩到大，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按道理叶晨曦是不会因为他一点错误而将自己唯一的师弟斩尽杀绝的。
　　“受人所托，拿你性命。” 言语不带一丝温度。
　　叶晨曦仿佛变了一个人，往日那个为了自己向师父撒谎而受罚的师兄不见了，只余下冰冷的躯壳。
　　楚夕虽不惧他，但手中一把石子却攥得更紧。
　　“究竟谁要取我性命？”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今夜过后，世上再无楚夕这号人！” 语出，叶晨曦一剑向楚夕挺来。

　　楚夕侧身闪过，随即左手化指，向叶晨曦腋下穴道点去。叶晨曦倒也不慌张，仿佛早已料到他这一招，立刻剑锋急转，从下向上斜挑，那架势似是要将老人手臂斩断。
　　“师兄，你冷静点！” 楚夕低喝，向旁边一跃的同时，右手掷出一颗碎石向叶晨曦要穴点去。
　　“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叶晨曦有些急躁。只见他抬脚侧踢，石子与脚尖相碰的瞬间转了方向，足足飞了几丈远才耗尽了劲道跌落在地，可见楚夕手力之大。叶晨曦显也没料到一颗石头的威力，忍了脚尖的酸痛，再次向前跃起攻向楚夕。

　　师兄弟二人出自同一个师父之手，从小到大又过了十几年的招，对彼此的套路都了如指掌。楚夕武功高出叶晨曦不假，可叶晨曦深谙楚夕招式，手中执剑又杀气重重，一时二人也难分高下。

　　楚夕一边不停招架着，不时飞出一粒石子、一片树叶阻断叶晨曦攻势；一边脑筋飞转，究竟什么人对自己恨之入骨，竟请亲师兄叶晨曦出马来杀自己？忽的，一个名字闪过……
　　“是路振南？” 楚夕脱口而出。这世上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可如此有心计有手段的，却似乎这一人。
　　叶晨曦身子微微一震，也算是验证了楚夕的猜测，“少废话！接招！”
　　“路振南和你说了什么？” 楚夕矮身踢向叶晨曦下盘。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叶晨曦一个跃起，刷刷两剑直取他面门。
　　“……师兄你疯了吗？！” 楚夕侧身，忽的一把抓住叶晨曦执剑的手腕；叶晨曦也停了动作，侧头与他对望。

　　实际上，凭楚夕的功夫，拿下叶晨曦完全不是问题。只是他不愿与师兄为敌，也不想伤害师兄分毫，故而一直只守不攻。
　　他要赌，就赌师兄弟之间十年的情谊。他怎么也不肯相信，几句谗言能让叶晨曦冷血至此。

　　叶晨曦看向老人的目光极为复杂，只见他眉头紧皱，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
　　“师兄……” 楚夕试着轻唤。
　　叶晨曦没答话，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半晌，突然一脚狠狠踹向他小腹。这一踹楚夕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飞出去两丈远才堪堪落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龇牙咧嘴，一时半会儿直不起腰。而不远处的叶晨曦依旧站在原地，似是在等他爬起来。
　　师兄还念着情分，楚夕肯定。方才这一脚踹得虽狠，却并未夹杂内力；而且刚刚身体离地的那一刻，他分明听见叶晨曦极小声的一句“对不起”。
　　“师兄，你……” 踉跄着起身，楚夕又唤了句。只可惜再也没有方才那一丝犹豫，剑气横飞地欺了过来。
　　几次开口问话，叶晨曦都似聋了一般，一个字也不说。楚夕只好放弃，除了招架也别无选择。

　　而另一边的冷暮云，听到若有若无的打斗，也循声而来。方才从山顶平台下来，没走多远冷暮云便没了方向。天虞山岔路太多，犹豫来犹豫去，还是选择了一条错路。在半山腰绕来绕去，耽误了不少功夫，急得他满头是汗。倘若楚夕并未被叶晨曦缠住，恐怕冷暮云要再等上半个月才能有机会一探究竟了。

　　既是打斗，那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冷暮云长了个心眼，提起轻功在山间满地落叶上飞跃，轻巧得连一片枯叶都未踩碎。
　　抄了近道很快便到了二人紧张交锋的小道上，冷暮云躲在层层树后暗中观察。
　　冷暮云并不认识叶晨曦，见他年岁不大，心道这人多半是老人的仇人之子，来为自己的亲人报仇的。冷暮云本想着出手相助，可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老人虽手无寸铁，却一点也不占下风。二人势均力敌，胜负难分。再者，自己本就烦事缠身，眼下也不便再卷入争斗，于是便蹲在树下静观其变。

　　楚夕与叶晨曦缠斗了近一炷香时间，除了楚夕被踹了几脚之外，却谁也没伤到谁。叶晨曦深知楚夕的狡猾，再打下去指不定生出什么诡计。于是便狠了狠心，转身之际伸手从腰间口袋一摸，向楚夕手腕拍去。楚夕虽然瞧见了叶晨曦这一小动作，可待做出反应早已来不及。
　　手腕被轻碰的一瞬，人也立刻变得昏沉起来。眼前忽然明明灭灭，身上由内而外一阵酸软，一种高烧般的无助感书那劲遍布四肢百骸。他一边向后踉跄着，两手一边在面前乱抓，眩晕中想要找个支撑点。

　　迷迷糊糊间，师兄叶晨曦的手仿佛向自己伸来。正要开口唤一声“师兄”，那手掌却直直拍向自己前胸……
　　一刹那，胸口如同炸裂一般剧痛，紧接着从胃腑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人也无力地摔在地上。

　　楚夕就这样被拍了出去，叶晨曦仿佛也有点慌乱。勉强稳住心绪，慢慢踱步到楚夕面前，缓缓举起剑。清冷的月光下，一条细长的黑影映在旁边石壁上，微微颤抖。
　　他犹豫了。

　　楚夕蜷缩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身子发软，手臂抬不起来，连说出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心情激荡，肺腑间又是一阵如刀割般剧痛，紧接着一口血又呕了出来。

　　“住手！” 几乎要凝固的空气突然被一声高喝打破。叶晨曦转头，只见一个青色身影从墨色树影中忽的窜了出来。那人以一块边缘并不齐整的青布蒙面，衣摆也缺了一角，想必脸上那块布便出自这件青色外袍。

　　这剑来得太快，叶晨曦暗暗心惊。这人看似年纪不大，又怎能练出这等剑法？再者，楚夕踏入江湖的这半年，结仇无数，却从未听说结交了什么朋友兄弟，究竟是什么人能为他挺身而出？此时又恰好在这天虞山上？
　　叶晨曦疑问丛生，却也知道答案难寻，眼下只得集中精力去对付这令人压抑的周身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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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下一章掉马。
如果我太啰嗦了没掉成，那就再下一章，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