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84、讲古论今忆往昔

　　眨眼间，日头初升，明媚的朝阳扫尽一切黑暗。在距宛城不远的村镇上，不少生意人刚刚走上村道，打着哈欠支起自货店门口的茅草棚，准备迎接第一批客人。
　　而与此同时，在街口的一小间裁缝铺，老板则掂了掂手中的碎银，笑嘻嘻地送走了今日第一位客人，一个要了几匹店里最上等布料的年轻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连夜离开宛城的冷暮云。

　　冷暮云对宛城周遭并不熟悉，一身夜行衣又不敢大摇大摆地上街，所以只好趁着夜色抹黑来到了这座小村镇。村子不大，多是农户，自然没有客栈这样的落脚点。冷暮云只好守在裁缝铺外，从深夜一直守到凌晨，直到老板起夜上茅房，才半威胁半恳求地让人家早了一个时辰开铺，为他做了这么件粗布外衫。

　　冷暮云踏出店门，瞧了瞧东边已升至半山的日头，将装有配剑的细长的包裹背在身上。他将头发在脑后用粗布条扎了个发髻，那模样倒真像个准备出远门的农民小伙儿。

　　告假三日，这才过了一天，接下来要去哪里？冷暮云实在没主意。这一夜，他反复回想路家发生的那场“闹剧”，本想趁着夜深人静，好好琢磨琢磨程武的刀法和路振南下一步的行动，可想着想着，脑海中总浮现出楚夕的一颦一笑。
　　楚夕为何几次三番地保护自己？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冷暮云越想越乱，所幸不去想他。可现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里又空落得很。
　　突然间，冷暮云生出一种举目无亲之感。大小生长在浮玉门，除去师父和师兄弟，就再没个朋友。好不容易与裴师叔相熟了，现下老人家又已仙去。而自己的爹娘，自十三年前楚家那一战之后，便分道扬镳，将冷暮云一个孩子撇在浮玉，自己隐居起来。左思右想，冷暮云便只想到了一个去处。

　　“老板，请问碧波镇怎么走？” 冷暮云来到一家刚开门的包子铺。
　　“这山看见了吗？从这上山，过了那棵柏树往西走，翻过一个小山包就是了。你现在走，估摸着傍晚能到。” 老板热情地指路。
　　冷暮云谢过，又买了几个包子后，启程向西面进发。

　　练武之人脚力非同寻常，午时刚过三刻，冷暮云便已到了山的另一头。整个小镇如往日般安详，冷暮云的却“近乡情怯”，一颗心堵在喉间。经过了昨夜，他有太多话要对林前辈倾诉，只是不知今日能否有缘一见。

　　踏上熟悉的青石板路，一炷香时间冷暮云便来到了霏微药庐门口。然而，古旧的牌匾下，两扇木质大门紧闭，门缝间上了只拳头大的铜锁。
　　冷暮云趴在门上仔细瞧了半晌，隐约见到门内的桌椅、药柜都如昨日一般，中间柜台上还摆着尚未收起的秤砣。

　　现下午时已过，早就过了药庐的开门时间。难道莫霏霏遇到了麻烦？一想到昨日那路家手下与莫霏霏的谈话，冷暮云不由得担心起来，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在此留宿。

　　“你找谁啊？” 正思忖着，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冷暮云转头一看，一个大婶正挎着菜篮子向他走来。
　　冷暮云躬身抱拳，“在下是莫姑娘的朋友，特意前来拜会。”
　　“你找莫姑娘啊？莫姑娘不在这儿咯。”
　　“不在这？那您是否知道，莫姑娘去了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昨夜里我去城外倒泔水，瞧见莫姑娘背着包袱急匆匆地往外走，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莫霏霏一个药铺掌柜，衣食无忧的，究竟因为何事匆匆离开？冷暮云隐隐觉得这事与路家有关，却又理不清个所以然来。心下虽担心着，但毕竟与莫姑娘仅有两面之缘，太过关心也不太合适。
　　“这样，那多谢您了。” 冷暮云俯身刚要谢过，就差点被两个叫嚷着疾跑的孩子撞个满怀。

　　“强子，你们干什么去！” 大婶叫住孩子。
　　“我们去隔壁锦城听书！” 孩子头也不回。
　　“哼，又偷偷跑出去玩，看你爸不打你个屁股开花！” 大婶啐了一口，冷笑一声。待两个孩子跑得没影了，这才意识到冷暮云还没走，立刻收了气势，“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也别在这等了。不如留下个名字，等莫姑娘回来了我跟她说？”
　　“哦，多谢，但不必了。对了，还想请问您，这锦城是什么地方？”
　　冷暮云虽生长在江南，但却从未听说过这一城池。
　　“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这锦城和我们碧波镇挨着，城虽不大，好玩的却不少。最近来了个说书的，也不知道讲些什么东西，那汇贤酒楼天天都满客呢。” 大婶说得煞有介事，“小兄弟你要是没去过锦城，那这趟可就白来咯。”
　　冷暮云微微一笑，“多谢您了，那我这就去瞧瞧。”
　　实际上，冷暮云对说书的并无太大兴趣，但眼下无事可做，又不想早早回浮玉，有这么个地方逛一逛多少也能打发点时间。

　　碧波镇与锦城只隔了一条小溪，走过拱形石桥，一幢幢红墙灰瓦的精致小房便进入了视线。这锦城虽与碧波镇相邻，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每一条街巷都门庭若市，家家店铺张灯结彩，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倒真应了锦城这名字。
　　冷暮云见惯了江都城的繁华大气，却仍忍不住被锦城的热闹吸引。狭小的街道挤满了商铺和酒楼，让人目不暇接。

　　冷暮云随意晃着，眼前路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朝着街东头而去。一个酒楼门口，人群堆了里三层外三层，个个都踮脚抻着脖子往里看去。冷暮云抬头一瞧，牌匾上赫然写着“汇贤楼”三个大字，而酒楼深处，隐约可见一个白胡子老人正说得起劲。
　　冷暮云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来到了酒楼大厅。

　　见冷暮云进了门，一名小二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客官，这几日我们店人多，所以进门就要交个二两银子入座费，您看……” 小二满脸为难，上下打量着一身粗布的冷暮云。
　　“哦，好，有座就成。” 冷暮云这才明白为何酒楼门口挤了那么多人。随手掏出几粒碎银，小二立马变了脸色，笑吟吟地迎了冷暮云上了二楼。

　　酒楼二楼中庭空旷，与一楼相通。冷暮云坐在二楼围栏边的一张方桌旁，正巧将一楼的说书人和所有宾客尽收眼底。

　　说书人喝了口水，抹了抹嘴道，“这大火啊，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最后房子全塌了，一片焦黑，完全看不出原貌。” 说书人皱个眉，嘴里啧了几声，仿佛那废墟就在眼前。
　　“没人去救火吗？” 一位宾客问。
　　说书人两手一摊，“你想想，楚家所有人都死了，谁去救？再说这十大门派刚走不久，楚家那些个旧部谁敢回来？要我说，救不救火都没什么所谓，人都死了……”

　　初初听到“楚家”，冷暮云还不敢肯定，眼下说书人又提到十大门派，这才明白他讲的正是十三年前楚家被灭门一事。那时候冷暮云只几岁，对此事没什么印象；后来零零碎碎听人提起，却也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个完整故事。今日这说书人讲得是真是假无从判断，却总归能拼凑出个大概。

　　“不对啊，之前你不是说，楚家有一个人活到了现在？” 一人发问，周遭宾客纷纷点头。
　　“别急啊，听我说完，” 说书人又呷了口茶，继续道，“这十大门派本也不打算留活口的，十几口人都杀了，也不多这一个。但这个楚家人，真就毫发无伤地从那大火里出来了！”
　　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台下宾客不由得低声感叹，一个年轻人耐不住性子，高声道，“你就别卖关子了，他是什么人啊？是不是武功特高？要不怎么能单枪匹马地从大火里逃出来？”
　　“嘿嘿，” 说书人一笑，“这人可是一点武功也不会，是个十岁的孩子。”

　　霎时间，台下议论纷纷。说书人得意地笑笑，待议论声稍弱才开口，“这孩子是楚家的小公子，传闻当时他躲在了柴房里，这才逃过一劫……”

　　刚入座时，冷暮云为自己斟了杯茶。正要一饮而尽，就听到了方才这一节，不知不觉手握茶杯举在了半空。一个孩子躲在阴冷的柴火垛里，望着窗外的熊熊大火，听着亲人此起彼伏的惨叫，感受着随时没命的恐惧……那时那刻，楚夕该是多么无助。脑海中楚夕的嬉皮笑脸与那孩子惊恐的小脸逐渐重合，冷暮云不禁胸口一紧，连呼吸都凝滞。有那么一瞬，冷暮云仿佛明白了楚夕的狠辣。
　　一口凉茶下肚，冷暮云深吸口气，继续听了下去。

　　“可是你们想想，这正派大侠们也不傻，既然是要剿灭邪派，那不得把楚家上上下下搜一遍不是？怎么能落下这孩子呢？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了，隐世高手——东方景。
　　“我听说过，东方前辈是个武功极高的高手。” 一个半大的孩子突然接了话。
　　“你这孩子，消息很灵通嘛，” 说书人笑了笑，“你说得不错，这东方景确实功夫高深。有人说他能徒手砍断碗口粗的大树，还有人说他的轻功能日行千里……真真假假，说什么的都有，但他趁乱救出了楚夕这事，可是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