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83、一弧秋水荡人心

　　夜色中的宛城，街巷空无一人，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刚好为楚夕照亮了前路。楚夕凭着印象一路穿越街巷、飞檐走壁，向城西湖边跑去。
　　这座小城虽不算大，但其中道路曲曲折折，复杂得很。路家手下常年生活于此，早已将城池布局烂熟于心，任凭楚夕怎样躲藏，都逃不过那三十余人的围追堵截。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些人引至宽阔地带，好能进退自如。

　　一条小巷尽头，楚夕再也无路可走。眼见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楚夕一个飞身跃起，转眼间人便蹲在了一人多高的墙头。待他提气再次起跳，身后一人也已踩着墙脚水缸浮身与空中，手中长刀横砍。
　　半空中，楚夕扭转着身子长鞭探出，鞭梢登时缠住那人手腕。楚夕猛地向后一拉，一声惨叫划破夜空，那人连人带刀无力地下坠，狠狠摔在院内土地上，左手攥着右臂哀嚎不止。而那右腕正诡异地向外翻着着，显是筋骨已断。
　　楚夕只向下随意瞥了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那群因为忌惮而放慢脚步的追兵，半眯了眼冷哼一声，继而脚下轻点墙头，转身向更远处飞去。

　　路振南眼睁睁瞧着楚夕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屋檐上，深深吸了口气。方才被扭断手腕的那个手下被人搀扶着踉跄走出小院，颤抖着半跪在路振南跟前。对于这位受伤的“前锋”，路振南只斜眼给了个冷哼，不再理会。
　　“你们，继续追！你们，去城西守着！程大哥，你跟着他们继续追，我去城西堵他。” 路振南高声指挥者，言语中强压着盛怒。
　　程武看着路振南怒不可遏的样子，隐约觉得他知道些什么，有心想问个清楚，却又怕在这节骨眼上坏了他大事，便微微点头，一马当先跑向楚夕消失的方向。

　　楚夕轻盈地在星罗棋布的房顶上来回跳跃，而路振南的手下可没有这么高的轻功，笨拙地跳一下顿一下，不时脚底打滑，带下几片灰瓦碎在地上，引得院中狼狗狂吠，不少百姓也披衣出来谩骂。不一会儿，便被楚夕落得老远。

　　楚夕一刻不停地向城西奔去，眼前景象逐渐宽阔起来。不远处，一汪黝黑的湖水被明亮的月光照得波光四起，浪荡千里，一眼望不到边。楚夕脚下不停，目光却在左右逡巡。
　　他在寻觅一个身影，那只朝思暮想的小兔子。
　　今日见得匆匆，走得也匆匆，楚夕还未来得及多看冷暮云两眼，二人便又要天各一方。这次离别不知何时能在相见，以楚夕的身份相见。

　　被这些个武林中人一闹，原本静得只余蝉鸣的宛城，也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黄光，不少百姓睡眼惺忪地走出家门瞧热闹，有的则慌忙落上二道门栓，生怕这些江湖人闯进自己家来。
　　楚夕站在高处，目光快速扫过每家每户，街头巷尾人群中，都不曾有那个楚楚的身影出现。这小子果然听了话，独自逃出了宛城吗？楚夕略感欣慰，却又无端端地生出几分失落。

　　跳下最后一幢民居，楚夕终于到了宛城最西头。细碎的砂石从民居外墙根一直延伸至湖面，约莫小十丈，被清冷的月光打得晶亮。湖水清冷，泛着淡淡寒气。
　　身后追兵已被他落下很远，几乎没了声音。楚夕回头，依依不舍地望了宛城最后一眼，终是提了口气，向湖面冲去。
　　可身子方窜出几尺，就只听身侧忽的想起“沙沙”脚步声。未见人影，便先瞧见十几柄明晃晃的大刀从四面八方向自己逼近。
　　“别让他接近湖边！” 路振南一声大喊着，也随了手下人从暗处冲出。
　　原来，路振南带领一队人马早已埋伏在此，就等楚夕上钩。

　　麻烦。
　　楚夕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只觉得麻烦。他抽出腰间长鞭，并未直接拍向四周追兵，而是俯下身子让半截鞭子在沙地上平行扫过，顿时砂石飞走，原本宁静通透的水边沙地啥时间迷雾四起。
　　“别让他跑了！” 路振南又一声高呼，路家手下忙抬手挥了挥面前浮沙，也不吝砂石眯眼，举着大刀就又向楚夕冲去。

　　看来今日路振南是要与自己血战到底了，楚夕如此想着。也是，大计泄露，还是泄露给了对手，也无怪乎他如此拼命。
　　路家手下原也算自己同胞，楚夕本不想大开杀戒，可眼下路振南铁了心了要自己性命，他终于也摒弃了最后一丝怜悯，注力于手中长鞭，准备与这些路家人恶战一场。

　　然而楚夕并未留意到，砂石滩背面的树丛中，十双眼睛正聚精会神地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程武闯荡江湖多年，就算功夫弱了不少，脑子却从未生锈，总归不是初出茅庐的后生。他带着一队人马从小巷一路向西，未至湖边，便隐约听到了打斗声。虽不清楚黑衣人究竟何方神圣，但那手功夫可是看在眼里。程武左右一琢磨，果断下令让大家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一是打他个出其不意，二来也为了减少点损失。

　　楚夕与那十几人打得正酣，长鞭上下翻飞，不少路家子弟都挂了彩，但见路振南已经杀红了眼，做手下的也毫不退缩，鼓足了勇气与楚夕纠缠。
　　楚夕一个矮身再加一个上跃，鞭子连连探上几人小臂，瞬间给最近的几人卸了力。楚夕也并非连战的人，好不容易找到空档，一时无人纠缠，敏捷地转身就要往湖边去。方才被他一鞭带倒的几人还未爬起，外围追兵也来不及上前。路振南奋力追着，可以他的脚力，又如何能快过楚夕？
　　眼看楚夕离水边几近一丈远，忽的一柄长刀从侧面飞出，稳稳地落在楚夕脚前，大半个刀身没入沙地，生生逼停了楚夕的步子。紧接着，沙滩北侧的树丛里，哗啦啦又窜出十余人，程武也在其中。显然，方才这一记强而有力的飞到，多半就是程武掷出的。

　　一下子，夹击楚夕的路家人瞬间增了一倍，不大的沙滩一时间人影憧憧，拥挤得难以施展。楚夕眉头微蹙，从未想过这些人如此难缠。
　　回身举鞭，正要再起攻势，却突然听到一阵快速而细微风声，刷刷刷刷；几乎是同时，程武带来的一行人一个接一倒地。

　　有埋伏！路振南略一抬手，暂停了攻势，向四周瞧去。
　　有帮手！楚夕也是一怔，抬头望向漆黑的四周。

　　有那么一瞬，没人舞刀弄枪，整个沙滩恢复往日的宁静。也就在这一瞬，楚夕忽然想通了一切，趁着众人迷茫之际，转身一跃，几步跨到湖边，使出了绝活——水上漂。
　　是冷暮云。楚夕虽未看到，却也从那风声与石子的力道中，觉察出了一种熟悉。就如同每个天虞山顶的夜会，冷暮云总是精准有余，力道不足。同样的距离，同样的石子，若是换作楚夕，多少也要洞穿几条手腕。

　　待程武与其他人手握大刀爬起身，楚夕早已变成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人影，在水面上越飞越远。

　　“路老弟，这……” 程武揉了揉酸软的手腕，缓行至路振南身边。
　　“是楚夕。” 路振南直直望向楚夕消失的方向，并未转头。
　　“啊……” 程武大吃一惊，一时语塞，“……那，那另一个呢？”
　　路振南长叹一声，抬头悠悠地望向四周。现下夜深人静，四周山石、民房皆被无尽的黑暗笼罩，有哪里能见到半点人影？
　　“不知道……看来楚夕，也并未全信我。走吧，今日辛苦程大哥了。” 路振南拍拍程武肩膀。
　　程武大手一挥，摇头道，“老弟客气什么，既然能让你叫一声大哥，我程武便不是那没义气之人。只是……只是这楚夕跑了，我这心里没底啊……”
　　“程大哥不必担心，” 路振南望向远处群山，“别忘了，我还有杀手锏。” 语毕，微微勾了勾嘴角，目光也变得深邃。

　　楚夕在水面飞了一炷香有余，终于落在湖对岸的一座半岛上，全身上下就只鞋尖半湿，衣袍却就是滴水未沾。
　　这岛上只不到十户渔民，现下都早已歇息。因着都是小户，没有一家悬挂灯笼，楚夕只好借着微弱的夜色，走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

　　这一夜发生太多事，聪明如楚夕，都有些转不过弯来。路振南从合适开始起了反心？抑或这场叔侄相亲，从始至终就是个阴谋？冷暮云又为何会去路家探听？究竟是为了寻路振南还是寻自己？……
　　楚夕边走边想，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冷暮云。思绪神游至方才那一抱，竟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在此刻林中无人，但余几只未眠的鸟雀偶尔扑闪翅膀，将一棵棵精致的大树震得微微摇晃。

　　方才冷暮云出手相救，显是早已埋伏在城中，并非临时起意。楚夕心中一暖，同时也生出几分担忧。宛城不大，若是路振南派人搜查，兴许真能将冷暮云逮住；但冷暮云功夫不弱，况且自己也早已逃脱，现在人家早就离开了宛城也所不定……楚夕来回来去想了几转，终还是放心不下冷暮云，干脆沿着河边陡峭的山壁一路飞窜，向宛城折返。

　　很快，楚夕便回到了方才打斗的沙滩。此时此刻，路、程二人均已撤去，沙滩上只余满地杂乱的脚印，和那反复拍打的湖水。
　　楚夕运起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宛城的大街小巷、民宅商铺搜查了一番，并未发现冷暮云的身影。放心之余，又有些空落落，反倒有些希望能与他再次夜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渐浅，天将破晓。这里毕竟是路家贼窝，不宜久留，楚夕趁着百姓还未苏醒，默默地摸向城南的一条林间小道。
　　小道隐在树林中，两旁皆是一望无际的高耸的杉树。楚夕顺着小道一路前行，与宛城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而与此同时，小道入口处的一座荒废的茅草屋后，一个白衣身影幽幽转出，看向一望无际的树林，目光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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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打完了，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