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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大道青天何处寻 ...

  •   说书人提到东方景,冷暮云的思绪不自主地飘回了浑栖谷。东方景他之前并不相识,但短暂的接触却觉得这位前辈爽朗豪气得很,非但不厌恶,反倒生出一种钦佩之意。想到东方前辈,又想到裴师叔,冷暮云不由得感到一阵悲戚。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小二的声音忽然响起,“现在客人太多,这两位没地方坐,可不可以和您拼个桌?”
      冷暮云转头一瞧,两个贵公子模样的年轻人跟在小二身后,正四周打量着。冷暮云点头默许,那二人恭恭敬敬地道了谢,掀开衣摆入了座。
      没多久,小二端着几盘菜一路吆喝着折返,原本空荡荡的方桌转眼间便摆满了佳肴,一壶花雕酒香四溢。
      “这位兄弟,不好意思啊。我们哥儿俩赶了一上午的路,现下饿得很,还请你多担待。” 其中一人哈了哈腰表示歉意。冷暮云淡淡地摇了摇头,将自己那一壶茶揽至跟前,半依着栏杆继续听书。

      此时刚过饭点,一楼厅堂内已经人头攒动,听书人比方才多了一倍之多,连过道台阶都站满了人。说书人见这阵仗,说得更起劲了。

      “这东方景愣是一个人把这楚家小公子救走了,带到了山里隐居起来。”
      “什么山啊?” 一个孩子忍不住问道。
      说书人笑着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也,不可泄露啊!” 听了这话,那孩子失望地垂下脑袋。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多半是这说书人编不出来了,冷暮云如此一想,不禁痴笑一声。

      说书人继续唾沫横飞,一会儿说楚夕是妖魔转世,一会儿又说他得了个什么法宝,所以才有如今这功夫。冷暮云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忽觉身边挤了个人上来,只见拼桌的一人正紧贴自己,抻长了脖子向下看。而一桌子菜,也已变成残羹剩饭,只剩一只酒壶不断被对面那人拿起。
      那人感受到冷暮云的目光,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我那边看不到。” 冷暮云没言语,转回头去。

      说书人将楚夕从小到大通通讲了一番,说得神乎其神,冷暮云听着也忍不住频频发笑,琢磨着如若那人也在场,改是怎样一副吃瘪的表情。说书人一段语毕,拿起茶杯猛灌了几口。台下客人纷纷小声议论着,仿佛对方才那个精彩绝伦的故事还意犹未尽。
      忽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发问道,“那还请这位师傅说说,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是如何将楚家人残忍地屠杀的?”
      一言既出,议论声戛然而止,客人们纷纷看向一楼靠窗角落,只见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正靠在墙角,身着有些发白的赭色粗布短衫,两手插在胸前,嘴里还叼了跟杂草若有若无地嚼着。这人整张脸被晒得黝黑,年纪不大却沟壑纵横,八成是在田间劳作多年的农民。

      说书人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这位客官,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所谓的名门正派?什么叫屠杀?那楚家作恶多端,十大门派联手出动,那是为民除害。”
      “呵,为民除害?为民除害都除到女人和孩子身上了?” 那农民直了直身子,面色不善,似是要和说书人杠到底。

      一楼突发事端,冷暮云来了兴致,也暂时忘却了拼桌那二人的浑身酒气。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以为带着孩子听书的母亲看不下去,转头白了那农民一眼,“正派就是正派,邪派就是邪派。你若这么说,那楚家害死的人怎么算?那些人就白死了吗?” 听闻这话,周围客人纷纷点头称是,向那人投去厌恶的目光。
      “就是就是,你不懂就不要乱讲!”
      “别乱说话,打扰我们听书……”
      “这人不会也是邪派中人吧?”
      ……
      一时间,酒楼一层质疑声四起。那农民却淡定非常,微微眯了眼一一扫过众人。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忌惮邪派,不少人见这眼神立刻默默地缩了脑袋,声音也弱下去不少。
      那人扫过一楼,又将目光抛向同样议论纷纷的二楼。
      冷暮云正琢磨着此人来历,冷不丁接上了那扫视,便如被看透心思一般心中一颤。然而奇怪的是,那人看到冷暮云时,目光也不自觉地停滞了几瞬。冷暮云不清楚自己是否想多了,但总觉得那人也同自己一般露出了些许惊诧。
      这人究竟是谁?莫非是路家弟子?冷暮云仔细回想着,却怎么也不记得路家有如此年长的手下。正茫然着,那说书人又开了口,“这位客官,咱们听书就听书,不要……”
      “你不说,那就由我来讲讲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做出了怎样残忍的事,” 那人旁若无人地直接打断,话语如连珠炮一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那天傍晚,整个楚家刚用过晚膳,楚家老爷在书房会见老友,楚夫人抱着幼子正哄他入睡,其他家眷也已回到自己房间准备入睡。就在此时,十大门派二十几个高手突然冲进楚家,举着所谓的君子宝剑,却如土匪一般见人就杀。那楚家夫人还未来得及呼救,便被当胸一刀洞穿,那婴儿没了母亲哭闹不止,他们却似听不到一般将他仍在床上,不管不顾继续找活口。仆人王妈,一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女人,跪在地上不论如何哀求,最终还是被一道抹了脖子……楚家上下,无一人善终,最后还被一把火烧成灰烬,连个完整的尸身都没有。那血腥气弥漫在空中,几天几夜都散不去!这些个所谓的名门正派,哼,跟杀人魔头有什么区别?!”
      一声低吼,让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冷暮云一手紧紧抓着茶杯,只觉浑身发冷,抑制不住地颤抖。他不愿相信,但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真实得可怕。不论这些细节是否杜撰,但整个楚家被付之一炬,只有楚夕逃了出来,总归是事实。
      过去的冷暮云从未想过,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从来没人讲给他听。流传出来的,尽是几位掌门如何英勇、如何运筹帷幄,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了“杀人”这一事实。

      身旁拼桌的二人一边听着,一边对饮,不知不觉已经醉得歪斜。勉强用仅有的意志付了账,便被小二半拖半扶地送了出去。
      耳根清净了,冷暮云却毫无察觉。方才那言语如同一场冰雨,将他浇得浑身湿透,几乎没了知觉。自己敬爱的多年的师父竟然是杀害妇孺的凶手,他无法接受,却又好似不得不接受。

      整个酒楼一阵沉默后,终于有人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那楚家都死光了,这人又怎会知道这么多?要我看,这人多半是胡编的,在这儿扰乱视听!”
      应和声登时四起,不少人叫嚷着要将这人轰出去。小二为难地看看客人们,又看看那农民,一脸的难为情。都是给了银子的客人,拂了谁的意都不好。

      那农民四周瞧了瞧,突然向小二招手,示意他过去,随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上,“我再续半天的。” 语气中不夹杂任何情绪。
      一定银子,别说半天,一周都够了。
      小二赔笑道,“客官,不需要这么多……”
      “收着,剩下的算茶钱了。”
      “好嘞,这就给您上一壶我们店最好的龙井。” 小二攥着银子轻快地跑没了影。

      一个农民,出手如此阔绰,不少人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然而又没人敢说什么,毕竟人家付了沉甸甸的一锭银子。
      说书人不是酒楼老板,虽不痛快但也不好随意将客人请走,便只好将原有的故事继续讲下去,只是声音低沉了不少,不似先前那般带劲。

      对于之后的那些虚虚实实的江湖轶事,冷暮云没有心思再听下去。期间那说书人甚至提到了自己,他都不为所动,只盯着眼前洒了片片茶水的木头桌面。
      脑子里如一团乱麻,一会儿是古念在教自己练剑,一会儿是楚家的熊熊大火,一会儿又是浑栖谷中高烧昏迷的楚夕……这些画面虚虚实实地在眼前不断变换,冷暮云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客官,客官……”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店小二的声音。冷暮云如同猛然惊醒一般,一个机灵从凳子上跳起。膝盖狠狠磕到桌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弯下了腰。
      “客官,您慢点,” 小二赶紧上前搀扶,“这说书人已经走了,天也不早了,您看要不要在我们这儿用晚饭?”
      冷暮云迷茫地抬头望着小二,半晌才回过神来,无力地道,“不用了,我这就走……”
      “好好,我送您下去。这茶钱,还麻烦您去跟掌柜的结一下。”

      冷暮云点点头,轻轻挣脱了小二的搀扶,慢慢向一楼走去。此时客人均已散去,就只两三桌等着晚饭的食客。桌椅歪歪斜斜还未来得及收拾,瓜子皮散了一地。冷暮云望向方才那农民依靠的角落,此刻也空荡荡的再无人影。

      “客官,您点的一壶铁观音,三文钱。” 掌柜随手拨了两下算盘,摆在冷暮云面前。
      冷暮云伸手进包裹内侧的暗兜准备拿银子,可手触及之处,软踏踏一片,除了随身衣物什么也没有。
      这下冷暮云彻底清醒了,立刻蹲在地上摊开包裹逐个检查,就连配剑也被随意摆在一旁。翻来覆去找了三次,却还是一粒碎银的都看不见。
      糟了,盘缠被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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