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36、碧波之上怀鬼胎

　　一弯新月高悬，天虞山山顶，冷暮云依旧举着那棵木桩，双目凝视着远方。

　　这半个月来，整个正派武林都过得颇为宁静。没有哪派弟子惨遭毒手，楚夕也没再出现。浮玉门也恢复了日常功课，这让弟子们安心不少。但这十余日对于冷暮云来说却有些度日如年，因为他没有一天不在期盼着这午夜之约。一是急于将那手暗器绝活学会，二是期待与林老前辈再次会面。上次与老人敞开心扉，竟对他生出了莫名的亲近感。虽然手臂酸得直跳，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老人坐在一旁的岩石上，吹响手中竹叶。声音传入冷暮云耳朵，不禁觉得四肢百骸都舒缓了很多。

　　一个时辰到，冷暮云将木桩稳稳放在松树下，坐到了老人身边。
　　“前辈，我觉得这次好了很多，手臂不似上次那般酸软了。” 冷暮云话语中无不透着欣喜。
　　老人帮他按摩着手臂，“这些日子偷偷练习来着？”
　　冷暮云低下头红了脸，“什么都瞒不过前辈您。”
　　老人说得不错，这半个月来，每晚冷暮云都要将门反锁，把自己关在房间中，举着一张红木椅子一动不动待上半个时辰。

　　“哈，我还从未见谁将这木桩举得这么认真，我看中的人果然不错。”
　　老人直言不讳的称赞，冷暮云始终不能坦然接受，只得转了话题：“前辈，我何时才能真正开始学掷暗器？”
　　“为何这么急？”
　　“晚辈并非急功近利，只是近日来那楚夕没了动静，我怕他正密谋着什么。所以我就想着早日将这功夫练成，等他出现我也好应对。”
　　老人忽然开怀大笑，“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好吧，看你如此勤勉的份上，下次便教你。”
　　冷暮云睁大眼，抑制不住喜悦，抱拳道：“多谢前辈！对了，前辈，这月十五我门中有事，恐怕不能来赴约了。” 出海去取龙涎香，来回算下来少说也要十日，这月十五是必定赶不回来的。
　　老人道，“正好，那日我也无法前来。”
　　冷暮云不知老前辈在说笑还是恰好有事，总之听他这么说心里轻松不少，“好，那前辈我们下个月初一再见吧。”

　　老人点点头，忽道：“对了，上次你说帮我给那首小曲取名字，可有结果？”
　　冷暮云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递给老人，老人将纸展开一看，其上的三个字俊秀而有力，“故人曲……为何取了这名字？”
　　“前辈，晚辈与您虽只见过几面，虽非故人，却不知为何有种一见如故之感，所以斗胆取了‘故人曲’这个名字，还望前辈不要嫌弃。”
　　“哈哈，你这娃娃倒是有趣，一个名字而已，我又怎会嫌弃？况且我倒觉得这‘故人’二字挺好，我这个老头子孤家寡人这么多年了，如今竟有了你这么个‘故人’。好，好！” 说罢，老人又将手中竹叶举至嘴边，一首“故人曲”倾泻而出。冷暮云不禁闭了眼，好像唯有此时，才能暂时忘却武林中的纷繁，一颗心沉入宁静的池底。

　　几日后，东海，水阔穹苍。一连几日的阴霾终于在这日扫去，夕阳探向海面，似一个即将融化的火球。平静的海面上金光粼粼，一艘不大不小的木船正缓缓前行。
　　船头，冷暮云年临舷而立，看着即将逝去的日头若有所思。

　　此次出海取香的队伍一行五人，同行的还有少元派戚宥成、苍梧派任秋星、从渊派岑世景、涿光派的徐正。除戚宥成与任秋星外，冷暮云与余下两人均不相熟，只有几面之缘。那二人虽不曾与冷暮云深交，却也都在凌绝会上亲眼见识了冷暮云那手功夫，现下由他领队，也无二话。

　　两日前的清晨，岑世景驶了自家门派的飞云号到临海的青州与其余人汇合，五个年轻人便踏上了出海寻香之旅。过去两日虽阴雨不断，但这飞云号筑得十分结实，纵使甲板上狂风骤雨，船舱内却只微微晃动，并无其他危险。除了常年出海的从渊派大弟子岑世景外，余下四人都无法适应这风浪，即使躺在船舱中都觉得头晕恶心，避无可避。戚宥成反应尤其大，那两日扒着船舷吐得七荤八素，几乎要住在甲板上。这状况岑世景也束手无策，若不是今日海面回归平静，估计他还未到菊花岛，就得交代半条命出去。

　　冷暮云倒是还好，经过了两日的颠簸，已经熟悉了船上生活。此刻他站在船头，望向无光的东方。若无天灾，还有两日便能到那菊花岛，冷暮云只希望一切顺利。

　　忽然身后一阵笃笃声，有人上了甲板。冷暮云回头一看，岑世景正爬上桅杆，伸手去拽那绳索。海上的风不似陆地那般有规律，需要随时有人调整船帆，才能确保不偏航。

　　“世景，这几日辛苦你了。”
　　岑世景笑道：“冷师兄客气了。我没打扰到你吧？”
　　冷暮云轻轻摇头，“对了，宥成怎么样了？”
　　“今日好多了，方才吃了些东西睡下了。”
　　冷暮云望着远方轻叹，“也是难为他了，咱们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十日。若是回程再赶上风雨，真不知道他怎么熬过去。”

　　岑世景将手中的绳索打了个结，“一般人坐船头几日是难受些，但只要能熬过第三天便能适应了。所以还请冷师兄放心。” 说罢，岑世景又用力摇了摇帆，确认捆绑结实了便跳下桅杆，来到冷暮云面前，“对了，冷师兄，今晚还需要去你房间合议吗？”

　　自打出海，每晚冷暮云都会召集大家来自己房间，一是为了鼓舞士气，二是要分配任务。船上不比陆地，看守物资、警戒放哨，都需要人手。他们几人本就被大浪摇得眩晕难受，外加上轮流值岗，到了现下都已精疲力尽。想到这，冷暮云对岑世景道：“今晚就算了，让大家好好休息吧。”
　　岑世景点头，“好，冷师兄你也休息吧，这两日熬得眼圈都黑了。”

　　若说辛苦，恐怕没人比得上冷暮云。他白日思索如何制服巨鲛，夜里还要不时帮岑世景矫正船帆，每日只有两个多时辰可睡。

　　见冷暮云拿不定主意，岑世景又道：“夜里正帆我一人就行，我看今夜八成也是个好天气，更不用担心了。冷师兄你就踏实睡觉吧。”

　　冷暮云望向远方，只见被夕阳映得火红的天际万里无云，这才放心道：“好，那就交给你了，辛苦！”
　　冷暮云虽不怕辛苦，但这二日也着实耗费了不少体力。若因此错失了抓捕巨鲛的机会，那便得不偿失了。

　　一通寒暄后，冷暮云回了舱房。岑世景看着冷暮云的背影，嘴角泛起得意的微笑。

　　晚饭后，五人各自回了自己的舱房。冷暮云这几日也真是累了，吃过饭便早早睡去。外面夜色如墨，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随微波晃动，反射出点点银光。

　　待到亥时，几乎所有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就连海鸟也不再盘旋。
　　甲板上，岑世景将船帆微微变了方向，便离开甲板。他举着一根蜡烛，轻手轻脚的走在舱内，途中路过自己房间却没进去，反倒径直走向了最里间。透过缝隙，可以看到这房间内忽明忽暗，不时有人影晃动。岑世景推门而入，只见戚宥成和徐正早已等在这里。

　　“来了？坐。”戚宥成半躺在榻上，脸色发白，说话都有气无力。足足晕了两日，足足饿了两日，今日吃了两口烧饼才勉强缓过来些精神。
　　“戚师兄，你好些了吗？” 岑世景问道。
　　戚宥成叹了口气，微微闭上双眼：“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看那冷暮云就是故意折腾我，明知我没出过海，还要叫我一起来。我看他就是存心是让我出丑。”

　　对面二人面面相觑。当初明明是他爹向古念力荐才争取到这个机会，哪里又来冷暮云折腾他一说？当然这些他们也只是想想，嘴里还是附和着戚宥成：“就是，冷暮云傲气什么？看咱们这次怎么收拾他。”
　　说这话的是岑世景，他此时提到了暮云，全无白日那般尊敬。

　　戚宥成也不理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徐正：“那任秋星还是没有拉拢过来？”
　　徐正一脸苦闷：“啧，我就奇怪了，那人向来和冷暮云不对付是明摆的啊。可他前两日那副嫌弃的样子，倒好像我跟他有什么过节。这人实在是怪。”

　　自打上船那日起，徐正便奉了戚宥成之命，明里暗里地拉任秋星入伙。可那人态度却像石头一样冰冷，几次三番拒绝，这让徐正很是不解。

　　实际上早在古念寿辰之日，徐正与其他几个门派弟子背后议论戚宥成之时，任秋星便已看他不起了。徐正也清楚，任秋星与自己不是一路人，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二人的志不同道不合竟大过了他与冷漠云之间多年的矛盾。

　　“算了，“ 戚宥城摆摆手，“他那人性子古怪，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就算他站在冷暮云那边，这事情一出，他也没法帮冷暮云说话。”
　　刚才徐正还怕戚宥成怪自己无能，现下见他不再追究，便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戚宥城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人，深吸一口气道，“我看，今晚你们就动手吧。”
　　其余几人互看一眼，立刻来了精神。显然，这提议当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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