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15、向死而生暗结缘

　　刚刚一掌将冷暮云打吐血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夕。

　　此时楚夕正站在冷暮云脚边，微微抿着嘴，认真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端详一张晦涩难懂的书法。

　　在猛烈阳光的照射下，楚夕的脸完全背光，再加上冷暮云重伤之后气息紊乱，视线也忽明忽暗，竟看不清楚夕的表情。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方才挨楚夕那一掌时右臂被震得一时脱力，手中的剑也被甩飞出去，现在正躺在几尺远的地方。

　　仅仅几尺，对于现在的冷暮云来说远似天边。右肩稍稍一动便疼得他冷汗淋漓，多半骨头裂了；胸腹间好像有块石头堵着一般，每喘一口气都闷疼难忍。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地，蜷起一只腿颤抖着起身。刚要支起身子便是一个踉跄，重新趴回了地上，轻咳两声，又呕出了一口血。

　　对面的楚夕双手插在胸前就这么看着他，不帮忙也不趁虚而入。见冷暮云挣扎了半柱香还没起来，轻叹了口气，所幸过去将剑捡起。

　　剑，对于浮玉门弟子来说不仅仅是一件兵刃，而是一件如衣裳鞋履般不可离身之物。

　　浮玉门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剑法名门，讲究御剑于魂，人剑合一，虽不至于“剑在人在，剑忘人亡”，但所有浮玉弟子都对自己的配剑心怀敬重，不敢随意损毁。
　　冷暮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配剑落入楚夕之手，心中焦急万分，终于开了口：“把剑还我。”那声音低沉又透着些许委屈。

　　楚夕“呵呵”一笑：“哟，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他拿起冷暮云的配剑仔细端详。这剑看似普通，剑柄上通体光滑，只有尾端被雕了精巧别致的花纹。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楚夕不禁眯了眯眼。

　　楚夕虽不用剑，却是个懂剑之人。如今手中的这把剑，放眼全武林也当属头十名。他不住地上下端详着，突然在剑体根部发现了两个字——文君。
　　这二字的字体、笔法乃至雕刻的力道，都和自己身后的那柄剑上的“相如”二字如出一辙。

　　楚夕略微惊讶地看着冷暮云道：“你这剑从何而来？”
　　冷暮云也不回答，只低头说了两个字：“还我。”

　　楚夕这十几年来还未见过如此倔强之人，如今竟觉得面前这个刚刚还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有点可爱，便道：“你告诉我这剑从何而来，我便还你。”

　　原本冷暮云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楚夕这个魔头，可现下别无他法，只得答道：“我师父给我的。”
　　说这话时冷暮云两眼盯着地面，似是如此就屈服于邪派实在没脸见人。

　　还在思忖着如何拿回配剑，就见到那剑摆在了自己眼前。冷慕云没想到楚夕真的能够信守承诺，更没想到他还剑还得这么快。
　　他惊讶地抬头望了望楚夕，楚夕已恢复了刚才那种“端详”的表情。

　　冷暮云轻轻地用剑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如今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让他喘息不已。
　　待他稍微调整好气息，楚夕开口：“刚才你若是不冲过来，我恐怕早死在你剑下了。”
　　冷暮云狠狠地道：“现在也是一样！” 只见他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提起剑，颤抖着向楚夕刺去。

　　看着眼前这重伤之人仍不死心，楚夕诧异不已，也不由得心生佩服。
　　然而冷暮云这一剑全无力道，楚夕轻松地向后一撤，鞭子随意挥出，冷暮云右膝盖便如开花一般瞬间染红，“咚”地一声单膝跪地，疼的他一声短暂的□□脱口而出，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楚夕好整以暇地双臂抱在胸前，向前踱了两步弯下腰看着冷暮云那张因为疼痛拧在一起的脸道：“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
　　“正邪势不两立，消灭你们这些邪派，是我们正派子弟之命。”
　　这是冷暮云头一次正面回答楚夕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方才楚夕信守诺言爽快还剑，冷暮云现下竟愿意同他多说几句。楚夕接着问：“那若是邪派之中也有好人呢？”
　　冷暮云白了他一眼：“你总归不是。”

　　楚夕眯起眼睛微笑道：“你怎么知道？”
　　冷暮云正色：“不择手段，草菅人命，绝非正人君子之道。”
　　楚夕笑道：“哈哈，这又是你那姓古的师父教的吧？你师父说的就都对？”

　　听到楚夕嘲笑古念，冷暮云气急，喊了声“不许侮辱我师父！”后，便左腿猛地发力，拼了内伤加重的危险强行提气，挟了内力向楚夕送出一掌。
　　不过，重赏之下，冷暮云的身法一点也不利落，还未到楚夕身前，楚夕便早已准备迎接。

　　一掌拍出，两掌相对，只见冷暮云身子飞出去近一丈，又一次摔落在地。“噗”的一口血喷出，冷暮云只觉眼前发黑，一呼一吸之间胸腹都好像被人用手不断揉搓，四肢百骸都软得似是没了骨头一般。

　　这浮玉门三弟子的倔强楚夕早已见过，可他方才这一击楚夕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这简直是不要命的打法。

　　脚下之人正半趴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胸前更是开了朵“红花”；他面色灰败，全无血色，嘴唇也因为疼痛不住颤抖；冷汗出了一茬又一茬，额间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挂在脸上趁得冷暮云愈发可怜。任谁都能看得出，这人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

　　楚夕在冷暮云面前蹲了下来，“那我问你，若今日你胜了，我败了，你真的会把我杀了吗？”
　　冷暮云低头沉吟半晌道：“不会的，我们正派弟子不似你一般随便杀人。”
　　因为虚弱，冷暮云现下说话都是一半气声，但这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却无比坚定。

　　楚夕有些玩味地看着冷暮云：“呵，那便是要把我绑回去，凌辱一番再杀？”冷暮云不语，他不得不承认，若楚夕被自己抓到，最终也难逃一死。

　　“那我再问你，从去年年末起，江湖上就流传着关于我烧杀抢夺的各种传言，实际上都是你们为了让我走投无路而捏造的，是也不是？”

　　冷暮云抬头怒道：“我们怎会做这等卑鄙之事？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

　　虽是如此将楚夕怼了回去，冷暮云心中也不禁犯嘀咕：楚夕这个随随便便就挖人眼球、砍人双手之人，又怎会如此在意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那些传言冷暮云虽未曾亲眼见过，但那种狠辣的作风倒像是出自楚夕之手。
　　退一步讲，若传言真是人为捏造的，那么散播这些传言又有何意义？只为了让人更惧怕楚夕吗？冷暮云想不通，只听楚夕冷笑道：“哼，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正派，个个贪生怕死，敢做不敢认。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侠义之道？”

　　从小到大，不论在冷家还是浮玉门，亦或是经常往来的十大门派，冷暮云一直生活在正气之中。自打有意识起，“侠”与“义”便在脑中根深蒂固，从未有人如此当面挑战他的信仰。
　　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这种人自是不会懂。”
　　楚夕最听不得冷暮云咬文嚼字，不禁“哈哈”一笑道：“这句也是你师父说的吧？”

　　今日一战，原本冷暮云占了上风，可野牛一出，冷暮云却在楚夕手下一败涂地。堂堂浮玉门三弟子，却让楚夕这魔头两次靠小聪明逃脱。明明武功不相上下，今日竟被打得重伤吐血。
　　冷暮云又是气愤又是惭愧，暗骂自己没用。方才一听楚夕提起师父，冷暮云心中所有的愤怒与羞愧一下子被点燃，提高声音厉色道：“不要说我师父！今日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然而这句话耗费了他太多力气，冷暮云说完便忍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血沫四溅。他闭上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须臾，想象中的痛楚未至，却听楚夕道：“你的那套道义我不懂，不过我今天不想杀人，放你一马。下次见面，绝不会手下留情。”
　　说罢，楚夕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冷暮云睁开眼，楚夕已消失在这并不宽阔的山谷中，而手边却多了一个小瓷瓶。冷暮云不知楚夕这是何意，伸手向那小瓷瓶抓去，但突然眼前一片金光，村落也开始模糊，终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不远处的树林里，楚夕一直在看。
　　他看到了冷暮云的茫然，看到他晕倒在地，看到村民从四面八方跑来将他团团围住。

　　身后的两个小厮望着楚夕的背影，完全猜不透这位向来心狠手辣的楚公子在想些什么，“楚公子，你怎么没杀了那冷暮云？”
　　楚夕有些不悦：“我杀谁不杀谁，轮得着你们管？”
　　小厮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们哪敢管啊，就是觉得有点可惜，那个可是冷暮云啊。”
　　楚夕冷笑一声：“冷暮云又如何？我只不过觉得这人有点意思，还想再玩他一玩。”

　　说罢楚夕转身，眼神狠辣，吓得那两个小厮不禁一哆嗦。
　　“今日之事不可告诉路叔叔，若是让我知道有人背叛，你们清楚是什么下场。”
　　楚夕这样说，那两人自然不会不从，连连点头让楚夕放心。

　　楚夕转过身再次看向村子，冷暮云已被村民手忙脚乱地背回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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