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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Chapter 68 ...

  •   人性中的恶意真是十分可怕的负能量,让人寒毛凛凛。——摘

      范崇立走后,叶煊拿上资料独自开车走人,先是回家翻箱倒柜取了一瓶酒和两饼普洱茶,顺带投喂人民币,这才带着勉强拿得出手的礼品上门拜访恩师苏远。

      苏远在省公安厅的挂名虽然是谈判专家,但这位老教授最擅长的是行为分析和心理画像,叶煊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而苏远对叶煊的突然到访也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和以前上课时一样,不冷不热把人请进屋来。

      这房子不过九十平米,三房一厅的小户型,有几分局促,但只住苏远夫妻二人反倒显得每个房间空落落的。、

      印象中叶煊大学时苏远就住这儿,这么多年居然连摆设都没变——冰箱和电视机上铺着的白色钩花小布有点发黄,却很干净;沙发上的靠垫都洗掉色了,还是和钩花小布搭配的那一套。叶煊坐下的时候不由得生出一股亲切感来,好像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大学生,头一次来老师家。

      这么一想,他难得地有几分坐立难安,双手来回搓着大腿。

      苏远给他倒水,“已经是副支队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在您面前我永远是学生,不敢造次,嘿嘿。”叶煊笑着接过水杯。
      、
      苏远看他一眼,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看,“午饭吃了吗?说吧,什么事。”

      “吃过了吃过了。”只随便垫吧了两口的叶煊随口糊弄完掏出手机调出视频,“确实有个案子想请您给瞧瞧。”

      苏远慢慢合上报纸,接过手机还没点播放,只看到定格画面就说,“箱庭疗法?市局人才济济啊!真是不一样了,二十年前连DNA鉴定都没普及,现在办案在技术和形式上都不局限,也算与时俱进。好事!”

      叶煊替别人谦虚起来,“前人种树,我们后人乘凉而已。这不是还得劳动您给做行为分析吗?”

      “市局请的专家也搞不定?”苏远有点纳闷。

      叶煊继续谦虚:“年轻人,毕竟经验不够老道。”指了一下视频,“而且除了想请您复盘这小姑娘的箱庭结果,还想麻烦您替我留意这个顾问。”

      苏远更纳闷了,搞不明白怎么放着被询问人不看,要看询问人。但他和公安合作多年,该问和不该问什么都有数,只说:“我先看看。”

      等看完一遍,翘首以盼的叶煊立即问:“怎么样?”

      苏远反问:“你想让我从箱庭结果出发,对视频里的两个人都进行行为分析?”

      叶煊点头,“您也知道,行为分析不是我长项,但这案子就卡在这儿了。”

      “大学期末考前一周才开始看书,不是短板已经奇迹了。当初劝你们多用点心,不听,书到用时方恨少!”苏远为师多年还是忍不住教训几句。

      叶煊赔笑说:“这都毕业多少年了您还翻旧账,再说我一干侦查的研究这个干什么。”

      等苏远又认真看了一遍,对叶煊招手,“你来。”

      叶煊也不含糊,单膝往地上一跪,杵着茶几凑过去,“您说。”

      “箱庭疗法要求事先双方沟通良好,有一个信任和合作的基础在,才能发挥其作用,显然,出于一些原因,这孩子并不知道她正在被人引导着进行心理治疗。”

      苏远的专业性不容小觑,这么一会儿功夫连这也看出来了,叶煊坦白:“是,她对心理干预很抵触,交流都成问题,我们也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苏远不置可否,“案件信息不全,我只讨论箱庭结果。”顿了顿问叶煊,“你对这个箱庭作品是什么感觉?”

      叶煊像是上课突然被提问的学生,两眼一抹黑,脑子里一片空白,猛眨眼睛半天才憋出点东西来,“分散,墨守成规。”又补了一句,“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箱庭作品的整体印象很重要,这个作品支离破碎且机械化——你的感觉靠点儿谱。”苏远随即用叶煊的两个手机分别打开视频和报告,结合着分析起来,“这一点报告上讲的很具体,孩子的意识混乱,有点儿迷宫里逃生的惊慌失措感。”

      叶煊脑子里回想着葛妍的行为举止,半懂不懂点头应和,“还有呢?”

      苏远说:“根据空间象征理论,沙箱的左右代表了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过去和未来,上下则代表意识和无意识、精神和物质。这孩子在沙箱左下角设置了‘湖泊’和‘河流’,自然景观中的‘水’通常代表成长和创造,湖泊不具备流动性,是无意识层面。而动荡不定的‘水’,即作品中的‘河流’,来源于受刺激后的情绪起伏波动——她确实遭受过精神上的强刺激。”

      “无意识层面代表什么?”叶煊问。

      “根本不会进入意识的东西。比如……内心深处被压抑而意识不到的欲望,恐惧和隐藏秘密都算,报告上有提到。”苏远说,“大学讲过,‘冰山理论’还有印象吗?人的自我意识就像一座冰山,露出水面的只是很少部分,有6/7藏在水下。她选在左边安置‘水’,即代表内在或过去很可能在她的心理上造成恐惧点或秘密隐藏。具体就要根据个例再分析了。”

      叶煊没耐心说:“这些报告里都有,您以前讲课都不照着书念,怎么这会儿还给我念上了。”

      “比以前还沉不住气,不就是扯上一个顾问么。”苏远也没客气。

      叶煊无法反驳,只好喝水。

      苏远好像明白过来什么,暂停了视频说:“报告该讲的都很专业,你想问别的吧。”然后也不等叶煊说话,“从视频上看,在沙盘上放置自然景观‘水’这个行为,是由这位顾问引发的,是他通过语言暗示引导了对方,并不是接受治疗者自发选择的结果。从此看,刚才的分析套用在顾问的心理情况上也说得通。”

      这话一下戳中叶煊的某根神经,他下意识往前倾身体,追问:“有没有可能他做出这个引导是故意的呢?我意思是他……他的自我意识里并不……”

      “并不是这么想的?”苏远接了话,“也有这个可能,可能他非常厉害,能根据对方反应做出预判,进而对对方进行心理暗示,且不过分干涉。但是心理学家或心理咨询师也是人,交流过程中讲究你来我往,很少有人能做到单方面的输出或输入,这是反人性的行为。”

      叶煊嘟哝道:“单口相声不算么。”

      苏远愣是被他的歪理说的哑口无言,吹胡子瞪眼喝下一口浓茶,又一指视频继续,“这孩子主动拿了‘森林’,象征集体的无意识——黑暗和未知,还有不受控的本能冲动。当然,这个玩具通常代表危险和不安。群体性的。”

      叶煊立即问:“那他把‘森林’放沙盘外是什么意思——他不存在这些感知?”

      视频上葛妍将森林递给秦觅后,却被他看似不经意地放在了沙盘之外。

      “嘶——”苏远吸了口气,皱着眉头说,“这种情况很少见。心理学上认为要么是意识模糊,也就是对危险的感知很弱;要么就是难以忍受和抵触。”

      叶煊默然点了点头,直到整个分析结束,他都没再作声。

      苏远口干舌燥关了手机,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端起茶杯也没顾上喝水:“办案的时候少一些主观臆测,脚踏实地跟着证据走才是正道。我当初建议你干刑侦而不是禁毒,就是看中你心里不藏事这点。”顿了一下,“越活越回去。”

      叶煊憋了一下还是笑了出来,从包里摸出烟拿在手里,碾了一下,“您说的是。”

      “别光嘴上说,上心!”苏远点点自己的心口,想必也是对叶煊一直以来“你讲任你讲,清风抚山岗”的性格很清楚,少不了强调再三。

      叶煊低头看手里的烟,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能还有个事儿要跟您打听。”
      “说。”苏远倒很痛快。

      “老师。”叶煊叫了一声后又没下文了,好几分钟后才说,“您方便跟我讲讲当年苏轶的事吗?”

      苏远拿茶杯的手顿了顿,侧头看叶煊,像是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叶煊心一横说:“我不瞒您,我手头上这案子很大可能涉及校园霸凌,一个初中生冻死在冰柜里,相关涉案人员全是十四五岁的学生,我没有太多侦办这类案件的经验,找您就是想了解……”

      “不方便。”苏远嘴唇微微颤抖,“帮不上你,回吧。”

      “老师,我就是想问问您当年警方是怎么找的突破口,校园暴力的事可大可小,怎么才能定性……老师您别推我……”

      叶煊被苏远从沙发上直接拽起来,连推带搡送到了门边,苏远几乎维持不了文化人的体面,抓着叶煊的手肘把人推出门去,“你要还认我这个老师,就别再提!”

      “老师,我不是专程揭您伤疤来的,我没别人可问了!老师!”

      “不留你吃饭了,叶副支队慢走!”苏远脸色铁青关门,短短几秒内叶煊仍在不遗余力争取,语速飞快,“那孩子生前是否遭遇了校园暴力我们拿不出证据,视频里的女学生,甚至学校老师都对这事讳莫如深,这次牵扯的学生都是集团老总的独生子,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欺负同学了!苏轶是因为当年多方不够重视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您难道还想眼看着第二个第三个苏轶也喝半瓶百草枯一死了之吗!”

      “走!你给我走!”

      “老师!老师!!”叶煊扒在门边差点被夹手,不甘心地拍了两下门,考虑到邻里间的影响只好住手。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
      “喂,怎么?”叶煊接了电话,神情复杂看了看苏远的家门,一路下楼,“方自林联系上了?静安区北辰南路水晶花园小区14幢……行,你们先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谢长亭说:“我和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在一起,你快点。”

      “知道。”叶煊挂了电话又给江北桥打过去,“是我,范崇立人在哪?”

      对面悉悉索索一阵塑料袋响,像在吃东西,“从市局直接回公司了,中途跟韦丞家在楼外楼一起吃了个午饭。”顿了顿,“居然没订包房,就在大厅吃的。”

      旁边一个警察啃了一口汉堡,“还挺方便我们监控。”

      江北桥拿着汉堡实难下咽,“我总觉得他好像知道我们跟着,很刻意。”

      “范成江呢?”叶煊问。

      “在学校,他们马上期末考了,那边的兄弟说有情况会及时和我们沟通。”

      叶煊简短道:“给我盯死他们。”

      江北桥一五一十说:“尤队说百乐门那边他们禁毒队负责,我们人手腾出来可以两班倒,24小时盯着没问题,头儿你放心。”

      叶煊交代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在楼下花圃边一蹲,点了烟舒解心里的郁闷,没想到一根烟没抽完,苏远竟然下楼来了。

      “老,老师。”叶煊手足无措站起来。

      他慌忙用脚碾灭烟头的动作和学生时代如出一辙,甚至连身形样貌也没多少改变,苏远像是又瞧见了那群大一新生在大礼堂门口抽烟被他遇上的情形,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最后罚跑一公里才老实下来——这小子还是一点没变,只是肩背宽厚了,看着能担东西了,不像那会儿精瘦。

      叶煊两步迎上来,也不用苏远说,径直把垃圾袋接过去:“您下来扔垃圾?早说啊,我刚才帮您带下来得了,省得跑一趟。”

      苏远冷着脸看他两眼,脾气却给他磨没了,两手一背兀自往前走,叶煊赶紧提着两袋垃圾追上去。

      谁知道刚跟上步子就听苏远说:“苏轶小你三岁吧,我记得你考进公大他刚高一,有一回在学校见你们打球,我远远乍一看他混在你们中间,还真觉得他以后考上大学就是那样。”

      “小师弟球打得不行,但脾气好,从来不生气,我们也乐意跟他玩。”

      “那有什么用,”苏远苦笑,“脾气再好,成绩再好,人一死都白搭。”

      “老师,当年……”
      苏远示意他不必多说,站定面向他,“当年我怎么都接受不了,不是接受不了他自杀,我是接受不了这件事。我想不通啊叶煊!这么多年我想不通,好好一个孩子,品学兼优,我们夫妻俩都是教书的,谈不上书香门第,但从小教育他与人为善,到头来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面对面站着,哪怕这位老学者失去独子已好多年,但眼底的疲惫和神伤丝毫不减,叶煊依然能清晰看见他脸上无所遁形的哀痛,每一道皱纹都像是深深刻在灵魂上的烙印,时间越久,越深刻。丧子之痛从他的瞳孔中射出直击人心的冷光,让每个注视这双眼睛的人都为之心碎。

      叶煊默默吞下一口气,没能说出话来。

      苏远深吸一口气说:“他在遗书上写——爸妈,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顿了顿,“我回答不了。我是他的父亲,生他养他,将他培育成才,我却回答不了他们为什么欺负他,他们为什么针对他,他们为什么将满身戾气发泄在同龄人身上!”

      “老师!”叶煊扶住他的手臂想安抚。
      苏远情绪激烈,浑厚的声音几乎引起胸腔的共鸣,“我回答不了!我的儿子用他的死向我发问,可我回答不了!”

      他剧烈喘息着,双拳紧握,吼道:“他做错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随即被打断。
      旁边路过的一对母女闻声看过来,小女孩问:“妈妈,他们怎么了?”

      “别管闲事,走。”那位母亲也一头雾水,但大约不想错过教育机会,走远了些便信口胡诌:“瞧见没有,不听话的大哥哥把他爸爸气着了,你要是不听话妈妈也会被气哭的。”

      小女孩倒也董事,赶紧保证:“我会听话,妈妈别生气。”

      这么一来苏远意识到自己失态,挣开叶煊后退了半步,胡乱抹了一把脸,掩饰什么似的沉下神色,“老了,我们夫妻俩好些年没提这事了,说几句就……让人看笑话。”

      “您别这么说。”叶煊轻声说,“是我不该提。”

      苏远摆摆手,眉眼间又恢复了温水一般的神色,“不关你的事。”随即向叶煊要了烟,两人沉默不语站了一会儿。

      苏远恢复如常后说:“起初我们不相信是自杀,警察找到遗书后我们坚决要求学校给个说法,他平时都住校,偶尔跟我们说起压力大,我们都认为是学业功课的原因,想到他成绩优秀,当然只会说些没用的安慰话,劝他不要过于追求完美。说起来他会走这条路很大部分是我们做父母的关心不够,我们有什么脸找学校讨个说法呢。”

      “警方怎么着手调查的?”叶煊问。

      “班主任和同学都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最后从保洁阿姨嘴里问出来的——她瞧见过。”

      作为学生叶煊当年也只是略有所闻,今天才第一次听苏远说起细节,没想到情况确实和奚白烟的案子很像,学校对这种事的处理态度很消极,更指望不上老师和同学能提供多少有用信息,能找到突破口多多少少都有运气成分。

      可办案不能总依靠运气。

      “他们班上很多学生孤立他、排挤他,冷嘲热讽和辱骂也不少,有时候男生还动手。我们看过一次学校提供的监控,就那一次,多了我们受不了——几个男同学把他堵在教室最后排,拿拖把棍往他身上捅,用黑板擦扇他的脸,拳打脚踢!问他为什么又考第一,是不是作弊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天才,骂他是个怪胎,骂他智商高情商低……用词当然没那么文明,非常难听,我说不出口。”苏远声音发颤道,“那是教室啊!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在教室里欺负同学!我的儿子在学校里每天努力读书换来的就是这些!”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错了,不该教他与人为善。他被欺负的时候只会蹲在地上抱着头,每一下打在他身上,都像在割我的肉!”

      叶煊等他缓了缓才问:“您觉得这是什么心理?”

      苏远说:“我起初一直认为是嫉妒,他们嫉妒我儿子成绩好。但这些年我从专业角度出发看,没那么单纯。人性中除了嫉妒会滋生恶意,还有傲慢,傲慢会带来抱团和倾轧——你不想被人无故轻视就要抗争,反抗不了就和他一起践踏别人,如果有了共同的‘敌人’,彼此的矛盾就能得到化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党同伐异!”

      “你和大家不一样,你就是错的。”

      两人也没交谈多久,叶煊离开前又给苏远道歉,苏远没说什么,只是像托付什么似的捏了捏他肩。

      叶煊提垃圾袋的那只手已经被冷风冻僵了,吹了好一阵暖气才找回知觉,刚发动车就接到秦觅的电话,“忙完了?怎么样?”

      “见面再说。你在哪?”

      叶煊调侃,“又查岗啊?我得跑一趟静安区,走访调查。”

      “需要我帮忙吗?”
      叶煊单手把着方向盘,利索地超车,看着照后镜笑得格外得意,“要啊!咱俩就是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市局等我接你。”
      “好,一会儿见。”

      一挂断电话叶煊脸上的笑就渐渐淡了,脑子里来来回回窜出来刚才苏远的话。

      “她确实遭受过精神上的强刺激。”
      “内心深处被压抑而意识不到的欲望,恐惧和秘密都算。”
      “黑暗和未知,不受控的本能冲动。”
      “通常代表危险和不安……群体性的。”
      “这种情况很少见——”
      “交流是双向的……套用在顾问的心理情况上也说得通……”

      叶煊默默重复:“也说得通。”
      随即握着方向盘的指节被他捏得咔咔作响,后车鸣笛他才收回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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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接上秦觅,两人马不停蹄就赶去和谢长亭会合,路上大致了解了一下方自林的情况。

      方自林的父母不在,是保姆开的门,出示证件后谢长亭说明来意,保姆当然不会多嘴,方自林年纪不大,但为人处事透着一股老成,做主把人都请进屋来。

      “几位警官请喝水。”保姆安排完就进了厨房。

      谢长亭再次询问:“需要等你父母回来再配合我们调查吗?或者你给他们打个电话?未成年人有这个权利。”

      方自林摇头,“不用,平时也经常是我和阿姨两个人在家。”顿了顿,“如果不是我的腿不方便,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方自林当时被范成江打伤的就是左腿,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几人进门时就注意到了。

      谢长亭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他运动裤下的腿,正色说:“那好,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你在英才国际学校读书时的情况,希望你如实告知,也可以放心,涉及隐私部分我们会保密。”

      “我知道,你们想问范成江霸凌我的事。”方自林说,“他又打人了?”

      几位警察面面相觑,随即方自林又说,“看来不止,都惊动市公安局了。”

      叶煊心情复杂笑了出来,“打住打住,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你能说说范成江和你之间的矛盾吗?他为什么霸凌你——我不是指你做错了什么,就单纯说一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方自林往后靠在了垫子上,两只腿呈内八字状并拢,瘦弱的身躯微微缩着,有点弓腰驼背的意思,但说起话来却很自信,“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就是——范成江早晚要出大事。他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年纪小还能花钱摆平,到了负责的年纪你们警察不会放过他的。”

      秦觅问:“你认为范成江霸凌你后还会继续欺负别人?为什么这么认为?”

      “是的。他欺负我并不是因为和我有矛盾,只是因为看我不爽,因为我长得丑,骂我丑八怪和娘娘腔不够,总喜欢使用暴力,成年后肯定要吃亏——大人们处理问题都很少动手。”

      叶煊和秦觅对视一眼,都觉得方自林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

      从外在来说,谢长亭一直打预防针说这孩子长相很不佳,见到真人才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那种人群中很扎眼的“不佳”,而且他的行为举止严重偏女性化,甚至说话时也会不由自主流露出一股扭扭捏捏的姿态来。

      可想见,范成江说他“丑八怪”和“娘娘腔”是带有强烈侮辱和贬损含义的。

      但这孩子的谈吐和思想却和外表截然相反。

      方自林非常有主见、有涵养,同时看问题的角度也远比同龄人刁钻深刻,说的话更是经常令人眼前一亮,一股出口成章的成熟气质,很难让人用和孩子交流的态度来面对他。

      秦觅找准了这一点,直截了当问:“如果警方需要你出面作证,你愿意吗?”

      方自林反问:“作证什么?”

      叶煊察觉到异常,立刻说:“你知道什么,都说说。”

      方自林想了想,有点一言难尽,“其实原本我不会和他发生冲突的,他嫌我丑,一开始劝我去他家的美容院整容,我委婉表达了不想整容的意愿,大概是多次拒绝激怒了他,面上无光,他才变本加厉欺负我。”

      谢长亭拿了照片给他看:“是去这家美容院吗?”

      方自林看了一眼,“是,这是他爸开的,班上和他走得近的那几个同学几乎都去整过。”

      谢长亭脱口问:“那你为什么不去?”

      方自林一脸“你脑子有问题”的眼神打量谢长亭,大概用尽力气才没当面吐槽警察,只言简意赅说:“美丽本身就是一种病态,我对追求病态的东西不感兴趣。”

      谢长亭的本意也并不是质疑他为什么追求外貌上的美丽,只是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那么执着“不整容”,毕竟很多成年人都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而且如今社会对这个问题的态度也开放了很多。

      “后来怎么处理的?”叶煊问。

      方自林的回答很简单:“私下调解。”

      他说的简单,实际情况远复杂得多。据了解方自林父母当时打算追究责任,可一来范成江不到负刑事责任的年纪,二来范崇立财大气粗用钱摆平了学校方面,证明范成江是失手伤人,最后拖了近一年,不了了之。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沾,方自林这条腿就这么稀里糊涂白白废了。

      叶煊身子前倾,带了点压迫性说:“迟到的正义不算正义,但该讨的公道得讨回来。如果我们需要你以证人身份作证范成江存在暴力倾向,并且多次向你实施暴力行为,不是学校和派出所调解民事纠纷那种,你愿意吗?”

      方自林皱眉思考起来,须臾沉声说:“我愿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Chapter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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