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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Chapter 57 ...

  •   每当我追溯自己的青春年华时,
      那些日子就像是暴风雪之晨的白色雪花一样,
      被疾风吹得离我而去。——摘

      这一次事情经过格外简单。

      据6个初中生交代,他们相约在老槐树鬼屋玩通宵,游戏也不复杂——6个人自由分为两组,即攻方和守方,攻方负责“追杀”对方成员,守方则四处躲藏,直到其中一方全军覆没,再重新分组。期间,游戏每一小时就会休整十分钟,被他们称为“和平中场”,休息时间不得“追杀”,但可以逃跑。休息结束,攻守互换,继续新一轮鬼屋“大逃杀”。

      能保证游戏公平公正进行的则是场上第七人,他们将其称为——上帝。

      “上帝”拥有绝对自由,可随意游走在各处,随时通过广播通知全员游戏的进度和结果。但他(她)必须一直举着GoPro,记录游戏过程。

      有了初步了解后,负责询问的民警们纷纷表示佩服,年轻富二代们神奇的脑回路和新奇的玩法真是层出不穷。然而核对笔录后还留有一些疑问,诸如:奚白烟为什么会被“困”在冰柜内直到死亡?她难道没有试图求救或自救吗?哪怕她一直缩在冰柜里躲到一轮游戏彻底结束,重新分组时她的伙伴们没有留意到少了一人吗?直到2号清晨他们6人离开老槐树也没有察觉异常?

      对此,初中生们给出的解释是——没留意、没多想。

      老槐树的外部监控视频似乎侧面证实了这一说辞的可信性,与他们的说法基本吻合,在通宵后他们六个是分别、陆续离开的,这一夜又是奔跑躲避,又是担惊受怕,一连串的高度刺激和兴奋后精神状态欠佳,谁也顾不上管别人,浑浑噩噩就回家了。

      虽然离谱,但逻辑上说得通。

      一群玩乐至上的富二代,又都是独生子,‘不管别人死活’难道不是公众给他们贴的最显眼标签吗?

      只不过恰好这一次遇上了真的生死大事。

      到这一步,即将水落石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毕竟奚白烟有极大的可能是作为“守方”躲进了冰柜,因为害怕而不敢离开,不幸遭遇意外。

      如果一定要有人为此负责,那只能是“冤大头”场地拥有者。

      家长们陆续领走憔悴的孩子,叶煊站在角落里默默注视一切,忽然觉得人类无疑是一种非常脆弱的生物。

      这几个权贵子弟昨天来的时候,何其“风光”——红头发黄头发,直的卷的,耳朵鼻子打孔的也大有人在,浓妆艳抹,可谓应有尽有。每一个从头到脚的行头都是奢侈品,大到随身携带爱马仕超季的手袋,大部分人连在橱窗里看一眼都没机会;小到潮牌和独立设计师品牌的各种首饰,鸡零狗碎挂了一身,走路都叮当作响。

      6个人集体往那里一站,活像市局请来了一支后现代朋克摇滚乐团。

      一夜过去,一个个蓬头垢面,风光不再。

      花骨朵们集体变成狗尾巴草后,由内而外散发的狼狈令人无所遁形,越试图掩盖,越只暴露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更加疲惫不堪的灵魂,仿佛在印证那句:越努力越辛酸。

      体面、精致、时尚,这些经久不衰的高雅追求竟然和脆弱的皮囊一样,如此不堪一击。

      “警官,那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鲁艺菁的后妈说完,一家三口高矮胖瘦齐齐站在周文面前,连鲁艺菁都显得有些乖巧——可能是在家长面前的缘故。

      周文严肃地一点头:“好,后续如果有问题,可能要再打扰你们。”顿了一下实在没忍住问:“私立学校对学生的仪容仪表没有具体要求吗?”

      鲁艺菁的父母被问懵了,互看一眼后齐刷刷看孩子,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真是多管闲事,周文想。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

      叶煊不知道从哪里晃悠过来,插话道:“女孩子爱漂亮是天性,但学生嘛,没必要搞得花枝招展,看看这位警察阿姨,一把年纪了还素面朝天,不也挺好看?何况你们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周文:……

      话糙理不糙,何况叶煊分寸把握得极好,鲁艺菁的父亲听了连连点头,很给警察面子,假模假式“批评”了几句,后妈也无奈摇头补充:“和我读书时候一样,小姑娘臭美。”

      “谁跟你这个野鸡一样,火烈鸟。”鲁艺菁翻了个惊天大白眼。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鲁艺菁的父亲当场翻脸。

      “没大我几岁也好意思做长辈,不要脸。”鲁艺菁穿着她松松垮垮的外套扭头就走。

      在周文的“好好沟通、不要动气”声中送走这一家三口,叶煊觉得鲁艺菁这红毛小丫头片子别的暂且不论,概括能力还真不差,至少“火烈鸟”总结得很有灵性。

      “这样的孩子,就是所谓‘祖国的未来’吗?”

      叶煊满不在乎耸耸肩,话锋一转:“你刚才想说什么?”

      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没什么”的敷衍或是一个白眼,结果周文说:“我只是羡慕他们,忍不住想劝他们珍惜,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命,能永远做个随时随地耍脾气的孩子。哪怕有一对不负责的父母,但总归也是个家,能遮风挡雨。”

      以这几个熊孩子作死的程度来看,他们父母估计需要遮龙卷风、挡冰雹雨才行。

      叶煊心里想一套,嘴上说:“托荫于先辈未必是好事,谁不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可鸟儿总有要自己飞上天空的一天,那时候能抵挡暴风雨的,只有它自己丰翼的羽毛。”

      周文侧目看他:“你也一样?”

      话出口两人同时一愣——周文又尴尬又窘迫,少见地表现出着急忙慌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没说你……”

      “你没说我,可我说的确实是我自己。”叶煊满不在乎笑了。

      几年共事下来,虽然周文不太清楚叶煊背后的“大树”到底怎么回事,但几乎能肯定他身后确实有一株参天大树。她本以为叶煊会很忌讳提到自己的“背景”,何况刚才含沙射影的讽刺意味特别重。

      周文见他没往心里去,又不死心似的问:“那你是吗?你是大树下面乘凉的鸟儿吗?”

      “聊天就聊天,怎么还骂我鸟人?”叶煊哈哈笑了两声,昂首挺胸自豪道:“你知道我的新座右铭是什么——命运对勇士说:你无法抵御风暴。勇士回答……”

      “我就是风暴!”

      说完他豪气万千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还不忘把一只胳膊肘架在周文肩上,另一只手插兜,歪着身子的模样颇有点抖机灵成功后的得意。

      “没想到你这种人也会看《启示录》。”周文终于还是翻了白眼。

      被迎头泼一盆冷水的叶煊皮笑肉不笑说:“我这种人,是从秦顾问搁床头的睡前读物里看到的这一段。”顿了一下,似乎找到了新的得意方向,故作无奈,摇头叹气道:“他睡前非得翻两页纸质书才躺下,那玩意儿上面感觉全是螨虫,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不等周文从这话里听出什么暗示,他立刻自己打脸:“不过手机上面大肠杆菌也不少……”

      “叶哥,那边有位家长想见见领导。”梁延跑过来。

      叶煊回头看见一对父子站在大门不远处,那孩子叫范成江,父亲范崇立的主要职务是一家基金会的创始人。

      “好,看看去。”叶煊走前拍了一下周文的背,调侃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海燕!别想太多,干活去。”

      周文忍无可忍又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范成江留过一级,16岁的年纪却已经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在6个学生中十分扎眼。但让叶煊记住他的原因是他和小团体格格不入的穿着打扮,剪了个利落的短发,一身价格不菲的休闲运动服,居然和秦觅的某一套撞了衫,身上的主色调是黑白灰,看着更像个都市精英白领。

      这对父子的气质明显和其他不同,看他们站在眼前,有一瞬间让叶煊想起了秦觅父子。

      神秘的父亲和得体的儿子。

      明明只是无来由的感觉,却也让叶煊动了点恻隐之心,开口的时候语气都比之前温柔很多:“我是临时负责人,明天之前有什么事都可以向我反映。”

      “警官你好,我是范成江的父亲,打扰你主要是想询问向警方提供GoPro的注意事项,这东西是犬子带过去的,小儿无知,以免给诸位的工作带来不便。”范崇立说话很客气,没有混迹商场的油腻,甚至给人一种文绉绉读书人的错觉。

      叶煊说:“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你们方便的话我同事现在就跟你们回去取东西,如果没问题,调查结束就会归还。”

      “当然方便,随时欢迎。”

      叶煊点点头:“那很好。”等了两秒没人说话,“那没什么事你们早点回吧,孩子该休息休息,该上课上课,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配合我们的工作就行。”

      “好的,警官。”范成江突然冲叶煊笑了一下。

      叶煊被他笑得很不自在,总觉得这少年的表情有点瘆人,像是看穿了什么阴谋。

      范崇立也说:“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请放心。这是我的个人名片,之后若是有什么需要,警方可以随时联系我,不必通过秘书或助理。”

      叶煊:……

      叶煊简直怀疑他出门没看黄历,今日一定和名片犯冲。

      然而他还是把名片接过,和风细雨般送走范氏父子,名片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听到有人“嗷”一嗓子叫起来——冯平彦那小王八蛋被他老爸揍了。

      “我们冯家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冯平彦这小霸王对其他人不客气,在他亲爹面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被当众扇了一大嘴巴子后垂着头一言不发,紧紧攥着拳头。

      没什么人上去管,“家事”外人总不好插手,何况不知道这对父子在市局大庭广众来这一出,做戏的成分有多少,毕竟冯局长在这个节骨眼可不希望沾上什么“污点”。

      比如,有个牵扯命案的侄子。

      眼看冯平彦他爹扬手又要赏他一耳光,叶煊还是没忍下去:“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是是,这位警官教育得对。”冯平彦他爸立刻笑眯眯住了手。

      所有人:……

      叶煊:得,这台阶我送的真及时。

      等把熊家长连带熊孩子几尊大佛送走,叶煊手里还攥着名片,低头一看,在范崇立诸多头衔中有一个不太起眼的,那名称却像一根加粗加长的刺,闪着光直/插/进叶煊的眼睛,差点把他当场戳瞎。

      Forever 21美容会馆执行董事,范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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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门一开,长辈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秦觅?快进来快进来!老喻,你看谁来了!”说着便热情招待客人进客厅。

      秦觅没坐,两手提着礼品袋立在客厅等候,很快,书房里出来个穿羊毛开衫的小老头子,鼻梁上架着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手上却又拿着放大镜,显然是正在看书被打扰了。

      秦觅一见他便规规矩矩打招呼:“老师。”

      “秦觅来了。”这位师大的喻校长露出个慈祥的笑容。

      每个年关,秦觅都一定会登门拜访两位人生导师——“邹一刀”和这位“得英才而教之”的喻校长。听说邹老自入冬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秦觅不敢贸然前去打扰,便先来这边拜年。

      “快坐快坐,东西随便放,你看你每次来都带东西,人能来我们就很开心了!身体恢复好了吗?听老喻说你伤得很重?到底怎么回事?”

      “不要紧,摔断腿躺了几个月。”秦觅怕惹人担心,也怕惹麻烦,对外几乎都这么说,“老师和师母气色不错,身体还硬朗吗?”

      “我们年纪大了,小病小痛少不了。倒是你,脸色还不如你师母,大病一场要好好休养,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点?”喻校长说着自己起身去帮秦觅倒水,“还喝普洱吗?”

      秦觅赶紧起身:“好,谢谢老师。”

      师母拍拍靠垫示意秦觅坐下,“别听他瞎说,我们都好都好!前几天你老师还念叨:秦觅今年怎么还没来。你看,今天你就来了!怎么不早点过来一起吃午饭?哎呀!不知道你要来,我现在赶紧再买点菜去!”

      “师母,不用这么麻……”

      “坐着坐着,你一年来一次,师母就等给你做糖醋排骨,你最爱吃的!”

      等目送走师母,秦觅双手接过茶杯,又等喻校长坐下,这才重新坐回去:“本来只是想拜个早年,给二老添麻烦了。”

      “我们这些老人就盼着热闹,你来,你师娘最开心,由她去忙活吧。”喻校长喝了一口热茶,吐了茶梗问:“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

      喻校长点点头,没过多关心私人生活,话锋一转:“许教授和你一起搞研究,对你赞不绝口,说交上去那篇《从成长环境浅析犯罪心理》一定能刊出来,我有幸拜读,确实不错。”

      “其实还有很多不足,您和许教授抬爱罢了,又碰巧住院的时候时间宽裕一些,躺一天总能有想法,而且市局那边帮助也很大。还请老师指教。”

      喻校长还真不吝赐教起来:“我个人建议,范围可以再缩一缩,比如细分人群,研究成长环境对青少年犯罪的心理影响。这样呢?除了文献,市公安局那边肯定有不少真实案例供你参考,能用都用上,我们搞研究的就是要有这股敢钻研、能钻研的精神在。”

      “老师说的是,受教了。”秦觅点点头。

      “你应该早点过来,我们也好多讨论,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要荒废了。”

      秦觅毫不避讳说:“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早上临时决定去了一趟思亲园。”

      八宝山思亲园,蓟城最大的公墓。

      闻言喻校长神色一滞,先是有点意想不到的反应,随即神色黯淡下来,像是为了印证和烘托什么,脸上的皱纹也好像比刚才深刻,听他惋惜道:“他要是还在,今年也二十……?”

      “二十九。”秦觅回答。

      “而立之年啊!当年这事是多少人的生平所憾,连我……”喻校长五味杂陈发出感慨,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秦觅,忍痛一般将后面的话都忍了回去,摆摆手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他顾及的人却情绪稳定,看不出一丝异常,连应有的悲伤都淡化在了眉间,转瞬即逝,只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我也很遗憾。”

      语气像是在谈论下雨天不幸穿了一双崭新的白球鞋。

      紧接着秦觅顺着这个话题问:“老师还记得多少当年的事?”

      “当年……什么事?”上了年纪的喻校长被当年的当事人问得有点转不过弯来。

      秦觅很耐心说:“赎金一亿的天价绑架案。”

      喻校长摇着头无奈笑了一下:“疯子!一亿,一个亿啊。”

      他没明说,秦觅却懂,反问:“老师觉得,是我父亲出不起这一个亿?”顿了一下,“还是他不想出?”

      喻校长的眉毛都白了,闻言紧紧皱在一起,字斟句酌说:“他想不想或能不能都没有意义,当时的情况就是绑匪已经丧心病狂,多少钱都换不来人命。”他重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秦觅,你应该理解你父亲,他没有办法。”

      “当然理解。”秦觅说,“除了出生,是他的选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你……”他的态度如此诚恳、平静,令喻校长一时语塞。

      秦觅又说:“我只是想问老师还记不记得,章惠是怎么把他们的筹码送到中缅边境的。”

      章惠,师大当年重金外聘的讲师,喻校长现在还记得她抱着备案课本穿过“务实”教学楼长走廊的身影,一个非常和蔼可亲、学者气息浓郁的女教师。

      却是一个拐走同事孩子索要巨额赎金的绑架案从犯。

      古代圣贤常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如今这个世道,有的人为了钱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好像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也没有钱坏不了的事。

      喻校长是第一次听到秦觅亲口说出“章惠”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和当事人面对面谈及此事,尘封多年,心里诸多顾忌,当然也少不了一星半点的疑虑。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秦觅将嘴角拉平抿了一下,仿佛不敢有所欺瞒地坦诚道:“最近我好像记起一些细节,一连做了几天噩梦,心神不宁的,所以今天特地去看了他。”顿了一下,苦笑,“本来也没想问,可方才老师碰巧说到青少年犯罪心理,算是受了点启发。”

      喻校长一下子板着脸说:“让你敢想、敢做、敢钻研,你倒是立刻就用自己和我身上了。”

      秦觅露出学生被老师识破的笑容,冲喻校长谦然点了一下头。

      片刻,喻校长叹口气说:“既然你自己想起来,任由你胡思乱想反而不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十几年前的事说说也没什么。你想起了什么?”

      “有件事我想先向老师坦白。”

      秦觅接着说:“当年我对警察说谎了——章惠他们没有能一直蒙住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很多东西,也一直记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喻校长十分震惊。

      秦觅收回神思,却好像不想对此解释太多,避重就轻说:“他们非常不专业,当然,对他们的人质也非常不了解。和所谓的接头人在云南会合前,他们其实根本不信我可以过目不忘,很多事都没有避开我。”

      “你都知道什么?”喻校长坐直了身子,“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讲?”

      秦觅还是没能绕开这个话题,自嘲道:“可能因为当时我害怕吧。”

      他耳边忽然闪过郑仪的那句:对不起,我害怕。

      安静了几秒后,秦觅再次开口:“我记得一路南下的车几乎都是蓝牌中小型货车,时速压在140左右,连夜赶路,我们吃喝都在车上。抵达瑞丽停留了四天,准确些说是89小时左右,别人我不清楚,但我还是被锁在货车里,从姐告出发才换了皮卡车。”【注】

      这些细节秦觅竟然都记得——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他只有十一岁。

      喻校长头一次这么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神童”的可怕之处,以往这些都被他视为优势和天赋,称赞不绝。可当一个正常人坐在他面前不见悲喜、分毫不差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毛骨悚然。

      好像眼前坐着的是个怪物。

      秦觅没注意校长的异样,继续说:“当时云南警方应该没来得及在边境拦截,我不确定是在姐告还是已经出境到了木姐,我们换了船,一路从金沙江进了湄公河。”【注】

      喻校长依旧一言不发。

      秦觅稍作停顿:“老师在想什么?”

      喻校长尽量没去看他,回忆说:“我只记得蓟城警方接到报案后一直在找,可惜那个时候技术不够完善,没能及时追踪可疑车辆,等有消息你们早跑到版纳了,只能赶紧联系云南那边配合追捕,结果还是晚了一步。那两天一度没了下文,你爸妈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直到云南那边传回消息说,某禁毒队的线人似乎在瑞丽小集市上见到过章惠和几个孩子,几番打听下警方确认是章惠无疑。”

      “可孩子不是我们。”

      喻校长遗憾地点头:“警方当时推测是章惠用来掩人耳目的。”顿了顿,“很多事我也是第二手消息——听说的,你父亲这么些年不愿意再提,我明白,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秦觅却出奇的有耐心,慢吞吞喝了茶才说:“我隐约记得货车的蓝色车厢上有一个白色标志,不大,油漆的,在西南角。”

      “什么样的?”

      “一个六角芒星。”秦觅说,“我画给您看。”

      喻校长拿着便签纸眯眼睛想了好一阵,似乎没有结果,秦觅体谅道:“老师不记得就算了,只是前几天刚巧在街上看到类似的,觉得很巧,所以问一问。”

      喻校长很固执,“在什么地方看到?”

      “也是载货卡车,好像隶属于一家物流运输公司。”

      “运输……物流……卡车……”喻校长反复念叨了几遍,突然“哎”一声拍了大腿,“人老了果真不中用!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通达!通达运输公司。”

      秦觅问:“您确定是‘通达’吗?怎么写?”

      喻校长十分肯定说:“四通八达的‘通达’,是叫这个,那会儿物流公司少,错不了。而且他们一路用通达的货车实施绑架,警察抓着通达为难了好些日子,最后确认和案子无关才没受牵连。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此‘通达’未必是彼‘通达’了。”

      “没关系,原本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一时心血来潮。”秦觅显得很看得开。

      喻校长见他笑得通透无比,也放下心来,有意岔开话题:“走走,趁你师母没回来,下两盘棋去!”

      “好,还请老师手下留情。”

      其实根本没有秦觅所谓的碰巧在街上看到载货卡车logo这一说,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在被绑架的货车上看到过这个六角芒星标志,还有就是在徐放的车里。

      那几张纸上清清楚楚印着一模一样的六角芒星。

      烧成灰他都不会认错。

      只可惜时机不对,没等他一探究竟就被徐放和姜鹏搅合了,徒留一个巨大的疑问。

      徐放和这个通达运输公司有什么关系?

      通达运输公司和当年的绑架案又有什么关系?

      同一时间,在市局的叶煊也满脑子疑问,拿着那张范立新的名片研究了快一下午。

      天都黑了才踩着风火轮往家赶。

      叶煊停好车后裹着外套一路冲进单元楼,声控灯一亮,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就看见不远处的夜色里停着一辆拉风的大G——赫然和自己的车打了照面。

      车的排气管还在喷烟。

      大晚上停家楼下躲车里干什么呢?

      玩心大起的叶煊猫着步子绕到副驾驶那边,突然一把拉开车门:“不许动!”

      秦觅惊愕的脸被车顶上的小灯照亮。

      叶煊把手臂往车门上一搭,嬉皮笑脸说:“被我捉奸了吧,人藏哪儿呢?”说着他却看都没往其他地方看一眼。

      秦觅脸色很不好,须臾,轻轻吐了一口白气出来。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你说你病没好又……”

      “没事。”秦觅往另一边轻轻别了一下头。

      叶煊把这个微小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没多说,只伸手去拉秦觅,语气前后没有差别:“没事就别愣着了,走,回家吃饭!我买了麻辣香锅,双人份儿,够意思吧!”

      “我不饿,你先吃吧。”

      气氛明显不太对。

      安静了两秒,叶煊顺手把副驾驶的门关上,语气一如既往热热闹闹的:“行,等你饿了再吃,我先上楼。”说完就走。

      等确定人真走了,而不是又憋着什么大招,秦觅才转过头来匆匆去找,只刚好看见叶煊进单元楼的一个背影。随后,秦觅的视线追着一层一层的楼道往上移,每一层的声控灯亮起的时候,他就在那一层多停五秒,恋恋不舍望着那一点亮光,想象那个人站在光下的样子,直到最后整个楼道的灯又陆续暗下来,重归夜色。

      那一秒钟,秦觅像是突然患上了幽闭恐惧症,觉得那暗下来的不只是几盏灯,没顶的窒息感迎面而来,撞得他胸口发疼,以至于他慌乱中连手机都险些拿不稳。

      像是马上要溺毙于深海的人,他抓着手里唯一的“生机”,几乎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刚进家门,那么快又想我了?”

      秦觅艰难地咽下一口冷气,“我有话跟你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Chapter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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