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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Chapter 43 ...

  •   人会撒谎,会不断撒谎,
      不愿吐露真言,有罪之人更是如此。——摘

      在从医院去往市局的路上,叶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给刑侦队的人打了电话,上来也不寒喧,有事说事:“李哥,负责郑仪的人是不是你们一队一组?”
      电话那边也有一说一:“是我们,三个人带了一个实习生。怎么了?”
      叶煊笑着说:“没事儿,就是我赶着回市局,秦顾问现在一个人在住院部溜达,问问咱们的人都有谁在医院。”
      照常理,公安系统内升职也是慢慢熬、一层一层往上走,年纪几乎代表了阅历和经验,所以很少有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往上提的。
      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叶煊这个副支队长。又比如禁毒队的队长尤亚。
      破例的代价就是为人诟病,尤其叶煊身份更为敏感,没少被背后议论。可这二位本身对此毫不在乎,能坐到这个位置也都是凭实力和功勋说话,倒也勉强服众。
      只是刑侦队里多的是比叶煊年纪大的前辈,反过来还得听他指挥,这种情况下为人处世的分寸拿捏就极为重要。好在叶煊向来看人下菜,倒也很少有碰壁的时候。
      如此时,他话说的模棱两可,全因为对方是前辈,一听就懂:“行,我让实习生过去招呼着点儿。”
      “李哥仗义!那没什么事我就先……”
      “哎,他怎么和郑仪搅合在一起了?”李哥突然说。
      叶煊极快地在心里过了一遍这句话,惊讶于这场巧合:“这么巧,郑仪现在也在花园里?你们盯郑仪盯挺紧啊。”
      对方却开始有点含糊其辞:“没,也没贴身盯着……”
      叶煊觉察不对劲:“怎么回事?陈副今儿一早可还交代我医院这边不能有半点疏漏,李哥你们可别搞事啊!”
      李哥安静了两秒后反带着一点诧异问:“陈副没跟你说?”
      “说什么?”
      搞了半天两人才把这个误会解开,李哥把情况说了——他们负责监护郑仪的四个警察经陈宗副局长批示,在郑仪身上配置了窃听器,24小时随时监听。所以他们并没有贴身跟着郑仪,而是对其进行相对省事省力的远距离监听。
      听完叶煊就牙疼起来:“李哥你让我说什么好,这可是……”
      李哥急匆匆打断:“我知道我知道,不合规!可郑仪本人同意了,又有上头的批准,我们三个大男人带一个女实习生,不这么搞怎么搞嘛?陈副没跟你说?我以为你点过头了。”
      下级越过自己和上级直接沟通,哪怕是叶煊,遇到这种事处理起来很容易两头得罪讨不到好。
      他没说话,李哥心里也打鼓,赔笑说:“你看我,这么大的事应该跟你做个口头汇报,一忙起来就忘了,真是年纪大了一熬夜就遭不住!”
      既然有陈宗作保,叶煊也懒得追究太多,“陈副怎么交代就怎么来吧。”顿了一下,“把监听给我接上。”
      另一个年轻警官想说什么被李哥制止了,叶煊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静静等了十几秒就听到蓝牙耳机里传来带有杂音的监听反馈。
      “郑仪,你一个人?”
      正在喂鲤鱼的郑仪听到有人叫自己便回头去看,一见来人先是愣住了。
      秦觅温和一笑:“还记得我吗?”
      郑仪当即脸色大变,手里的鱼食“啪”掉在地上,整个人如被弹簧弹起来一般立刻就要走。
      令人没想到的是秦觅竟然没拦她,只是在她经过身边时意味不明说了一句:“见到救命恩人竟然没什么话想说,看来我白挨这一枪了。”
      闻言郑仪脚步匆匆一顿,一瞬后又往前挪了一步,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
      秦觅甚至没回头就知道郑仪没走,他自己挪动轮椅来到刚才郑仪喂鱼的地方,弯下腰有点艰难地捡起那袋鱼食,在手里掂了掂,“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他回头看向郑仪——她魂不守舍在原地站了两秒后抬步走回来,最后拘谨地站在秦觅斜后方,细若蚊蝇的声音才慢慢响起:“谢谢。”
      秦觅面无表情低头拆开鱼食,抖了一点在手心里,递给郑仪的时候才对她说:“有个人跟我说,说‘谢谢’的时候要和说‘我爱你’一样大声。”随即转回头自己抖了点鱼食在手里,手一松就散进池塘里。
      郑仪看着秦觅悬在空中的手指,鼓起勇气想加大音量再次道谢。
      却被秦觅抢先:“不过他也说,总是口头感谢没意思,应该有点实际回报。”说着回头冲郑仪微笑,“所以不用谢了,你应该付不起我想要的回报。”
      从监听设备里传来的这段对话进了叶煊的耳朵,意味又和别人不同,令他不自觉将车速都放慢了。
      “但还是谢谢你。”郑仪定了定神说。
      “不用谢。”秦觅回以温和笑容。
      秦觅腿上盖着毯子,整个人被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除了几根手指时不时捻起几粒鱼食扔进池塘,俨然是个不具威胁性的无害青年,甚至因为腿伤还显得有点柔弱。
      可郑仪就是本能地有点怕他,单纯觉得这个人不好惹。
      很快郑仪的这个念头就得到了印证。
      秦觅说:“凶手原本想杀的目标是你,所以某个角度来说孙文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她表达过感谢吗?”
      郑仪和所有监听的人几乎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个警官立即问:“要上去阻止吗?”
      郑仪早就可以出院了,由于她的心理状态极其不稳定这才留下观察,为避免创伤后二度刺激,别说警察,连她父母和医生都很少在她面前提这些事,何况这么直接地指出——孙文竹就是替你去死的。
      直接到近乎残忍。
      李哥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前辈,征询:“叶副?”
      叶煊只想了一瞬:“不用,但密切注意,如果郑仪有反常举动立刻上前,一定要保证两人安全。”
      李哥示意,两个便衣民警已从住院楼出来,漫不经心靠近长廊。
      监听设备里再次传来秦觅的声音,依然非常轻松:“其实我只是受伤重而已,没帮上什么忙。真正舍生忘死潜入红星拆车厂把你救出来的是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和我一起掉进水库,九死一生。另一个……另一个只比你大两岁,刚刚毕业的实习生。”
      郑仪浑身颤了一下,“你说这个,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觅微微低下头去看水里的鲤鱼,那艳丽的红橙黄颜色交相倒映进他的瞳仁里,阳光下显得那一双眼睛如同两颗色彩斑斓的玻璃珠,如果不是他说的话令郑仪胆寒,她真的很愿意和这个人多待一会儿。
      “因为你他们命悬一线,大概运气好吧,才能死里逃生,也因为你,他们拖着刚刚恢复的身体为这个案子焦头烂额,却一筹莫展。郑仪,”秦觅叫了一声后不再喂鱼,转动轮椅面向斜后方的女孩,“人不能一直靠运气往前走,就像警察不能靠推理去破案一样。他们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
      顿了顿,秦觅用他那对黑褐色眼瞳盯着郑仪,仿佛下最后通牒一般:“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我……”郑仪还想用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来搪塞,这一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张着嘴须臾,脸上纠结出一个十分怪异的表情,终于像是狠下心般要说出口什么秘密,却接到秦觅递过来的一张纸巾,上面有字,写的很仓促。
      有人监听你。
      郑仪当然知道有人监听,她还知道那些人是谁,可秦觅是怎么知道的?郑仪瞪着一对丹凤眼看秦觅,余光扫了一圈周围。
      秦觅却用眼神示意她再走近些,同时说:“你不用告诉我,有什么话对警察说吧。”
      然而他的行动却不是这样。
      郑仪刚走过去他就微微侧身,利用两人的身体和旁边的柱子形成一个安全的夹角,极快地掏出压在毯子下的那张纸摊开给郑仪看。
      是那张他和叶煊连线的纸。
      叶煊自认很了解秦觅,坚信他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立即问:“他们在做什么?”
      便衣警察回:“原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其他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郑仪站着没动,低头将这张纸上的名字一一看过,疑惑地看秦觅:这是什么?
      秦觅动作微小地用笔将孙文竹的名字打了个圈,嘴上说着:“你既然没什么可说的就算了。有点冷,可以帮我把毯子叠一叠吗?”
      “好。”郑仪也不知有没有明白,蹲下身拿过笔毫不犹豫画了三道线。
      三条线的一头都指向孙文竹,另一头却是连着不同的三个人:
      姜鹏、华言波、徐放。
      秦觅微微一怔,快速将纸和笔压回毯子下,吸了吸鼻子说:“还是有点冷,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去吗?”
      半晌,郑仪颤颤巍巍握住秦觅的轮椅把手,“好。”
      秦觅只当她是被“监听”吓着了,其实郑仪是被他吓着——未知才是人类恐惧的根源。
      对郑仪来说,对她实施监听的警察是已知且安全的,原本她以为秦觅也是。可直到她推着这个男人穿过长廊走向住院楼,她才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秦觅看透,而可她根本对此人一无所知。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他怎么知道有人监听我?
      他那张纸上的名字和连线都代表什么?
      对未知的恐惧盘绕在郑仪心头,越想越害怕,哪怕走在冬日的暖阳下也从头到脚尽是寒意。
      而另一边叶煊十分果断说:“带郑仪来市局询问,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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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用揽胜开进市局大门,叶煊刚从车上下来没走出几步就被大厅门外的一个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老大!案情汇总!”早等在门口的吴一用一路狼烟四起地奔出来,一跑近就把文件夹一股脑儿塞过来,叶煊两手接住却没急着看,反冲他使眼色:“孙芳怎么在这儿?”
      大厅门口的楼梯上坐着的人正是孙文竹的母亲,她裹着厚重的黑色棉服蜷缩在一角,两手不停上下搓两只手臂,试图摩擦生热,奈何收效甚微,嘴唇冻得都有点发紫。
      吴一用耸耸肩说:“中午刚来的,非要等一个结果。”
      “她要等你们就让她等?这么冷的天,领屋里去,回头冻坏了谁负责。”叶煊翻开文件夹看。
      “她坚持要等负责人来,我劝过了。”周文吸了吸鼻子说。
      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毛线帽子都戴上了,怀里还抱着热水袋,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叶煊瞥她一眼:“病了就回去休息一天,扛着只会从流感扛成肺炎,别的什么用也没有。孙芳那边我去看看。”
      没走出几步叶煊又回头:“赶紧关心关心我们女警花,暖被窝用不着你,端茶倒水会吧,吴一用还愣着!”
      周文果断冲他翻白眼。
      谁想,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吴一用竟然真的嘘寒问暖起来:“你买药了吗?没买我去,别自己不当回事,最近流感可还死了人呢,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活得那么糙……”
      吴一用说着说着感觉到一股视线盯住了自己,噤声看,却见周文一脸难以置信。
      “干什么,你干什么这个表情?”
      想也知道周文的心情,这两个人从吴一用进刑侦队开始就掐,势同水火,只有暂停的时候,从没有终止战争的可能。谁能想到有一天竟然周文能听到吴一用主动说“我帮你买药”这样的话,实在令人吃惊不小。
      她不说话看了一会儿,吴一用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一副大度的样子说:“干什么,终于发现阶级矛盾不存在啦?你给我一个善意的微笑,我还你一份真诚的关心,现代社会就需要我们这种不计前……”
      “有病。”周文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跑走。
      “说谁有病,我有病你有药吗?再说现在是你有病!!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吴一用站在原地骂了几句又屁颠颠追上去,“说真的,给你买点那个999感冒灵,那个真挺管用的……”
      熟悉的斗嘴声让人稍稍安心些,叶煊拿着蓝色文件夹走向孙芳。
      刚走近对方就立即站起来,也没工夫拢一拢外套,满怀希望地看着他:“叶警官,杀我文文的凶手抓到了吗?”
      平时舌灿生花的叶煊被这一问给问哑火了。
      孙芳看他不说话便有点急,走上前抓住叶煊的手臂,用央求的语气说:“我听分局那边说已经抓到人了才转到市局的,不是这样吗?到底是谁杀了文文,我的文文究竟是怎么死的,她是怎么死的……”
      “孙女士,我们进去说。”叶煊反手扶住孙芳。
      可孙芳不肯:“你回答我!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想知道我的文文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这个请求不算过分吧?求求你,我求求你叶警官!”
      叶煊呼了口白气出来,柔声说:“孙……阿姨,现在案子还在侦破中,出于各方面考量我不能告诉您太多,但请您放心,我们一定抓到凶手,给您和孙文竹一个交代。”
      “能抓到凶手吗?你说你一定抓到凶手,不是骗我的?我听说凶手是你们警……”
      市局大门处开进来的两辆揽胜打断了这边的谈话,车停稳后,郑仪和郑仪母亲互相倚靠着在警察们的伴随下往市局里走。
      李哥看见叶煊,冲他抬手示意了一下。
      叶煊这时候抬不起手来,只好说:“把人带上去,我就来。”
      谁想下一刻孙芳推开叶煊直奔走过来的郑仪而去,由于她行动太突然,一下就抓住了郑仪:“郑仪!你是郑仪吧!文文是怎么死的,她是谁杀的!谁杀了我的文文你告诉阿姨!你告……”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开,她不知道!”郑母护着自己的女儿说。
      “她知道!郑仪妈妈,她知道!郑仪,警察说你是目击者,说你看见了凶手,是谁!只有你看见是谁杀了文文,你告诉我,你告诉阿姨那个人是谁!!!阿姨求你了!”孙芳拉着郑仪苦苦哀求,旁边的民警虽各有各的心情,却都没有阻止。
      郑仪也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别的原因,红着眼眶喊了一声“阿姨”后就只剩下啪嗒啪嗒掉眼泪珠子,一句话没说。
      “郑仪,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告诉阿姨好不好,你告诉阿姨是谁杀了文文!”孙芳情绪更加激动,一个劲儿往郑仪身上扑。
      李哥怕出乱子,赶紧说:“拉开拉开!”
      其余民警这才如梦初醒般上前又是劝又是拉地想把两人分开。
      “别拉我!我不走——!”孙芳死命拽着郑仪的胳膊。
      “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请您冷静一点。”
      “请您配合警方工作!”
      警察和两方在市局门口搅作一团,反反复复只能说这几句没有丝毫威慑力和实际用途的话,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轻重把握不好还很可能自己惹麻烦,一个个都十分头疼。
      孙芳生生将郑仪的外套拽得歪歪斜斜,被她揪住的那只袖子被拉的老长,可她就是不松手,像是拉住了救命的稻草般满是渴望地看着郑仪。
      而郑仪依然只会哭。
      “松手!你松开!”郑母护犊情深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手搂着泣不成声的女儿,一手去推孙芳,“杀你女儿的又不是我囡囡,你找我们做什么!我们不欠你!你女儿死了你来闹,难道是希望我女儿也死了赔命吗!”
      被她一吼,孙芳愣住了动作。
      郑母却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趁机一把将孙芳推开,把女儿的手收回来护在怀里,看着对面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冷漠到有些厌恶地说:“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该付的代价也付了,该承担的责任也承担了,现在来公安局配合调查也是为了给你那个倒霉闺女找凶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旁边一个警察听不下去,插话说:“行了,都少说几句。”
      郑母到底不敢和警察起争执,这才收敛几分,护着女儿说:“警官,不是我们想闹,你们都看见了,是这个疯女人冲上来对我们不依不饶,她怎么不对凶手动手呢,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叶煊走到几人身前,冷着脸说:“受害人家属难免情绪激动一些,你也是母亲,就多多体谅吧。”顿了一下,“你们把郑仪带进去。”
      郑母这才偃旗息鼓闭了嘴,环抱着女儿,一边擦郑仪脸上的泪一边轻声安慰:“不哭了啊,囡囡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见此场景孙芳突然开口:“您的女儿还可以依偎在您的怀里哭,我的女儿在哪……她也很漂亮啊,我的文文在我眼里也是最漂亮的……可她现在……她现在在哪里……我的女儿在哪里啊——啊——!”
      孙芳双腿软往地上跪,叶煊眼疾手快把人一把抱住,可她伤心到了极点,把所有力气都用在泄洪般的放声大哭上,像是要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在场民警谁都是妈生爹养,心里都不是滋味,一个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女实习生估计也是第一回见这种阵仗,躲在后面偷偷抹眼泪。
      “对不起!”郑仪哭着说,“对不起阿姨……对不起……我害怕……我太害怕了……”
      对不起,我害怕。
      这世界上许多悲剧的前因后果都逃不开这六个字:对不起,我害怕。
      因为害怕被讹钱,所以不敢上前搀扶摔倒的老人;因为害怕被小偷报复,所以不敢大声制止正在行窃的行为;因为害怕被说多管闲事,所以眼看着男人当街暴打妻女;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眼看着恶性暴力事件在我们身边一次次发生……
      对不起,我当时想帮你的。
      但是我害怕。
      好像说了这句“对不起”,就可以在别人受到伤害的时候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这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那些做错事的人,他们才是罪魁祸首!是他们做错事!是他们触犯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线!我只不过是太害怕!我只不过是选择自保而已!
      我没有错!
      每一个抱有这种想法的人都认为自己没有错,只是做了一个艰难无奈却也理所应当的选择而已。
      可就因为这样所谓的“一个选择”,无辜的人含冤而死,受害者无法沉冤得雪,无数家庭在支离破碎中踏上一条永无归期的伤心路。
      而这些说出这句“对不起”的人,心安理得等着英雄们降临去拯救苍生,无论成功与否,他们坚信自己始终都是站在正义一方的大大好人,或是站在人群里为英雄取得胜利而鼓掌欢呼、称颂赞美,或是失败后在忏悔和自责中轻轻松松获得自我救赎。
      却从没反省过,是谁让这一切变得虚伪而又丑陋。
      市局门口上演的这一出闹剧最终还是被叶煊喊停,郑仪母女在王浩宇和众民警的亲自护送下前往刑侦队,而叶煊和那个女实习生搀扶着孙芳在大厅里坐下。
      “阿姨,您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女实习生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叶煊说:“把你们周姐叫来,你跟着李哥继续完成你的工作。去吧,洗把脸打起精神来。”
      实习生抬头看叶煊,吸了一下鼻子点点头。
      周文赶来只看见孙芳呆坐在椅子上,叶煊则一脑门官司站在旁边,俨然快变成一根笔直的电线杆子。
      “怎么回事,我听小王说差点打起来?”
      “人交给你了。”叶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交代完夹着文件就走。
      周文看着他一路进了会议室这才收回目光看孙芳,想了想,轻轻在孙芳旁边坐下,轻轻说:“阿姨你说巧不巧,我小名也叫‘文文’。”
      听到这个名字孙芳似有触动,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可我从小没妈,读书以前都住在孤儿院,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有妈妈,所有人欺负也有她护着我,有妈妈我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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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后,秦觅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又见到叶煊。这一次和叶煊一起来医院的不止有吴一用,还有副局长陈宗和几个不认识的警察,除了叶煊都穿着制服,一看就不是寻常阵仗。
      “陈副不用我介绍了,这几位也都是我们市局的干警,今天特地来看你。”叶煊说。
      闻言,秦觅敏锐地读出了言下之意,坐直身子想下床,被陈宗制止:“躺着躺着,秦顾问也不用太拘谨,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向你了解那天晚上在拆车厂发生了什么,能收获对11.6案有帮助的线索当然更好。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秦觅极快地看了一眼叶煊,冲陈宗礼貌微笑:“配合警方工作是应该的。”
      陈宗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就请你把那一晚的事详细说一说。”
      一个小时后。
      “感谢你的配合,秦先生,哦,”陈宗笑了一下,“秦顾问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复。”
      秦觅回以微笑:“借您吉言,副局长慢走。”
      叶煊走在人群最后把人一个个送出门,站在门边说:“吴一用你送送副局,我就不下去了。这边还有点事儿,陈副慢走。”
      陈宗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用食指隔空点了点。
      叶煊笑:“知道,放心吧。”
      等人走远了叶煊关上门就说:“你别多心啊,只是正常询问,了解一下当晚情况。作为当事人之一,我在局里也被问了。”
      “正常询问要劳动副局长?”秦觅露出个迷之微笑。
      叶煊“啧”一声拉开折叠椅坐下,解释说:“没错,按理说应该是我带人来问,可我不也是拆车厂的涉案人员,总得避嫌吧。这再往上走别人也没权限了,几个副局里面也就陈副还算好说话,而且上次你进审讯室也是他审批的,半个熟人,这么安排我还不够厚道?”
      秦觅默不作声收回视线,放松了身体靠回床上,将反扣在腿上的书拿起来看。
      见他这副样子,叶煊反而心里没底,表面上却没皮没脸把两只手肘杵在床上,捧着脸打量秦觅手里的书:“怎么还看起《圣经》了,不是没信仰吗?”
      “不影响我了解别人的信仰。”
      叶煊继续死皮赖脸笑着:“那你了解了解我的信仰呗——吃喝玩乐谈恋爱,有事没事压马路。”
      秦觅端着书面不改色问:“还是了解一下你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实施监听的‘信仰’?”
      叶煊猛坐直身子,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你怎么……”
      秦觅的视线依然停在书上,语气也十分平稳:“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监听了郑仪?”
      叶煊却突然笑了:“我就知道昨天被你发现了。哪儿那么巧啊,角度刚好严丝合缝什么也不让看,好不容易撬开嘴还不让郑仪说,故意给我们找不痛快吧?”
      秦觅不假思索说:“不是故意。”顿了顿,“我当时并不确定监听的是警方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下叶煊才真的有点惊讶,冲他一蹙眉。
      秦觅无可奈何把书重新反扣在腿上,将金丝边眼镜也摘了才说:“事后我细细一想才意识到是你们,因为郑仪的反应显然是知道有人监听的。除了警察,我想不到还有谁能说服她放弃隐私权。”
      “瞧你这话说的,特殊时期使用一些特殊手段也是无可奈何,何况她本人同意了。重点是,作为支队长这件事我事先毫不知情,简直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如果让你决定你一定不会监听她,是这个意思,我没理解错吧?”
      叶煊被秦觅突如其来的强势逼得有点迟疑,深吸一口气说:“那倒也不是这个意……”
      “那么,你让人监听我了吗,叶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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