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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Chapter 41 ...

  •   谁说现在是冬天呢?
      当你在我身旁时,我感到百花齐放,鸟唱蝉鸣。——摘

      五分钟后。
      “你同事帮你把手续已经办好,打完这针就可以走了,之后换药时间遵医嘱。秦觅可能今晚会低烧,告诉值班医生不要用青霉素,他过敏。”
      叶煊歪着身子靠在床上,想揉屁股又下不去手,最后只好把腿伸直绷紧来缓解肌肉的酸痛,愁眉苦脸说:“青霉素过敏都知道,你们认识?”
      女医生温和地笑说:“当然认识了。”
      叶煊好像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眯了下眼:“那秦觅什么时候会醒?”
      女医生退到门口准备开门,“这个说不准。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谢长鉴提着两个果篮终于来到病房门口,还没腾出手敲门,女医生直接从里面把门推开,他两手不得空躲闪,门径直拍在他鼻梁上,一下就疼的他直冒眼泪水。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女医生一阵手忙脚乱,“撞到哪里了?没事吧?”
      “…………没,没事没事。”谢长鉴捂着鼻子半弯着腰,疼得好几秒才说出话来。
      叶煊一瘸一拐扶着自己的屁股走到门边,调侃说:“他没事,他鼻子不高,撞不着,医生小姐姐你忙去吧。”
      “你……”谢长鉴本来就痛得不行,一听这话火冒三丈,直起身来就想骂人,却是见到那女医生满脸担忧正看着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的火瞬间就被浇灭。
      “没事吧?真的很对不起。”女医生再次道歉。
      谢长鉴可真不愧是社会名流,涵养好得惊人,居然捂着鼻子儒雅一笑:“没关系,没什么事,疼过这一阵就好了。”
      女医生再三道歉后终于离开。
      叶煊撅着屁股艰难地提起地上一个果篮,走回病房,“别看了,人都走没影了。”
      谢长鉴收回目光,又摸了摸自己受伤的高鼻梁,龇牙咧嘴调侃起来:“看着娇小可人,力气真不小。嘶,还好没流鼻血。”
      “你应该庆幸鼻子不是整的,要不又得重新整了。”叶煊把果篮放在床上,犹豫了一下,终于撅着屁股坐下去。
      谢长鉴提起另一个果篮跟进去,刚关上门就问:“是你的主治医生?”
      “不是,就我这蹭破皮的事还用得着主治医生?浪费国家资源。”叶煊专心地拆果篮,随口应答着。
      谢长鉴像是有点失望的“嗯”了一声。
      叶煊立刻品出什么来,装作漫不经心说:“不过我算是认识吧,窦医生人是挺不错的。”言语间刻意把“窦医生”三个字说的特别重。
      谢长鉴立即问:“你真认识?”
      叶煊从包装精美的豪华版果篮里掏出一个山竹,扔给谢长鉴说:“认不认识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哎呀,我突然想吃山竹了。”
      谢长鉴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吗,山竹刚扔过来就已经看穿了这把戏,三两下剥好递过去:“吃吃吃,我买来就是给你吃的,赶紧吃!”
      叶煊一副老太爷的架势接过山竹,砸吧砸吧嘴:“其实我还有点想喝奶茶……”
      “少得寸进尺啊!”谢长鉴没好气说,“赶紧说,一会儿我妈上来了。”
      “什么?!”叶煊一个激灵,“你妈来了?”
      谢长鉴反问:“不然呢?你觉得我来探病会给你买一千多块一个的果篮?”
      还真不会!
      叶煊看了一眼两个果篮,一把将手里的山竹塞给谢长鉴,把果篮往桌上一放,拉开被子就上床躺下了:“就说我刚输液完还没醒,帮我把长辈打发走,谢了兄弟!”
      “那要看你表现了。”谢长鉴学着刚才叶煊的语气反将一军。
      好汉不吃眼前亏,叶煊立刻投降:“窦雁宁!我就只看到胸牌上写窦雁宁。”
      谢长鉴显然不信:“科室没看见?”
      “我他妈能记住名字就不错了!知足吧你!”叶煊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孔其霞的声音:“请问36床是在这个病房吗?好的,谢谢你。”
      叶煊赶紧盖上被子躺平,闭眼前还不忘冲谢长鉴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下一秒,孔其霞和谢长亭双双敲开门。
      “你说你也不知道出来接我们一下。”孔其霞一进门看见儿子就埋怨,一见谢长鉴手里拿着剥开的山竹,又责备说:“哪有来探病自己先吃上的?小煊呢?”
      谢长鉴默不作声背了这口黑锅,把山竹扔了说:“在睡觉,我把人叫醒吧。”
      “别叫别叫!让他好好睡!”孔其霞压着声音说完赶紧上前看叶煊,充满慈爱和心疼打量了一会儿,“头上这是怎么了?缝针了没有?还有哪里受伤吗?医生怎么说?”
      谢长亭说:“妈你放心吧,他都是小伤,死不了。”
      孔其霞转头白了一眼女儿,又看着叶煊直叹气,自责道:“我都没敢跟大嫂说。”
      谢长鉴安慰:“这次真没事,妈你就别说了。叶煊估计也不想大院儿那边知道,省得两个老人家一把年纪还放心不下他,他更过意不去。”
      “小煊是个孝顺孩子。”
      孔其霞说着就用手轻轻整理叶煊的一头乱毛,把他的小寸头顺一顺,“我一直就反对他做警察,成天不着家搞得到现在也没结婚,出生入死也不知道给谁卖命!你们就不听!当初不帮着劝,一个个都站他那边,我一说你爸还不高兴。好,你们看看,这都第几次躺在医院里了?”
      谢长鉴叹口气:“妈,现在说这个没用。”
      “怎么没用?及时止损不懂吗?非要他把命送了你们才知道我说得对。”
      谢长亭也帮腔说:“他都做警察几年了,现在还能说不做就不做吗?又不是过家家。”
      “你还有理,我管不了小煊,还管不了你?”孔其霞转火。
      谢长亭赶紧往哥哥身后躲,作为人肉盾牌的谢长鉴只好继续劝:“妈,我们都是大人了,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责任,也愿意为之付出,您作为长辈哪怕不支持,也多体谅一点吧。”顿了顿,“何况这里也不是说这个的地方。”
      也许是太过担心失了分寸,孔其霞这才稍稍收敛,看着隔壁床问:“怎么他还和别人住一个病房?”
      谢长亭小声嘟哝:“公立医院能有床就不错了,外面排队想睡走廊都没床位……”
      “那就给他转去私立医院。”孔其霞拿出董事长说一不二的气势来还真惹不起。
      谢长亭却也是个不怕死的:“妈,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人也是我们市局的,特聘顾问,这次就是他们俩一起掉进水库的,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病房也方便我们开展相关工作。”
      孔其霞往秦觅那边端详,片刻后板着脸问:“我看这个顾问也眉清目秀的,怎么也想不开做警察?”
      装睡的叶煊:……
      装昏迷的秦觅:……
      谢长亭撅嘴说:“他还中了一枪,比叶煊伤得重多了。人家父母可不像你那么矫情。”
      “人家父母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孔其霞又是一阵摇头叹气。
      又坐了几分钟,孔其霞终于打算离开,谢长亭赶紧挽着妈妈准备走,却被孔其霞推开:“你留下照顾叶煊,让你哥送我。”
      谢长亭说:“顺路送你去公司,我还得回市局加班呢!”
      孔其霞语塞两秒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轻轻戳了一下谢长亭的头:“加班加班就知道加班!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你们三个以后都和加班过一辈子吧!”
      “妈,你慢点等等我!哥,我先走了,拜!”
      病房里安静了好几分钟后,谢长鉴开口:“走了。”
      叶煊悄悄掀起一边的眼皮往门口看,见病房里真的只有谢长鉴一个站着,这才放心地长舒一口气出来:“还是我大舅子仗义!够兄弟!”
      谢长鉴摆了一下手没回话。
      “还要劳烦大舅子回头替我好好谢谢孔婶,这么忙还特地跑一趟。”叶煊真心实意说完,下一秒就伸手去果篮里掏山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谢长鉴哭笑不得感慨完又说:“要谢你自己谢,我妈可从来不领我的情,你才是他的心肝宝贝。”
      “这么酸啊?来,吃点山竹。”叶煊剥开山竹就往自己嘴里塞,真是一点不见外,也不往心里去:“咱家家庭关系复杂,可你爸妈的意图倒是一直很简单。我和谢长亭同志到底要和包办婚姻抗争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耗着耗着说不定你就从了呢。”谢长鉴走过去从叶煊手里抢走半个剥好的山竹,也开始吃。
      叶煊立马坐直身子表明立场说:“这什么话!根本不可……”
      没等他下一句出来,秦觅突然开口:“原来如此。”
      正在吃山竹的两个人当场原地石化,二脸懵逼看着病床上的秦觅,亲眼目睹他缓缓睁开眼。
      如果让叶煊评选今年最震惊事件,秦觅突然苏醒说话的这个场面绝对能突出重围跻身前三,其震惊程度可能仅次于过年的时候老太太突然说:什么时候给奶奶带个相好的回来,是男的也不要紧。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中枪失血过多的伤患,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原来如此”。
      好半天后都没人说话,秦觅皱了一下眉将尴尬遮掩过去,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中枪都这么疼吗?”
      “叫一下医生。”叶煊回过神来冲谢长鉴说,“去叫一下医生,人醒了。”
      医生来忙活了一会儿,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叶煊和谢长鉴一左一右站在秦觅的床边,一时相对无言——他什么时候醒的?
      秦觅率先打破了沉默,视线移向谢长鉴,礼貌而客气地维持住一个微笑,声音里还透着虚弱:“谢总对吗?久仰了,叶煊经常说起你。”
      果真,谢长鉴瞬间将属于“谢总”的外皮包裹上,精致而体面,略收下颌冲秦觅微微点了下头:“秦觅,我也久仰大名。一直想找机会见一见,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里。”
      “以后还有机会。”
      谢长鉴也仿佛心有灵犀般说:“以后找机会一起吃个饭。”
      本以为这客套的寒暄会到此为止,谁料秦觅毫不给缓冲,直接说:“窦雁宁是普外科室医生,每周一、三、四、五上午都在外科楼二楼出诊,具体在哪一个诊室视当天情况而定。”
      闻言,饶是久经商场见惯“尔虞我诈”的谢长鉴也愣了愣神,有点颠三倒四地问:“你,你们认识?你和窦,窦医生?”
      “大学晚三届的学妹,往来不多,但关系还不错。工作后又都在外科,多少会照顾一些。”秦觅顿了顿,“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而且据我所知,她现在单身。”
      短短几句话,“秦觅”这个颇为抽象的代号忽然就变得立体了,谢长鉴甚至生出一点遇到同类人的惺惺相惜,风度翩翩笑了一下,将手插进西装裤兜里说:“秦先生真的是个聪明人,难得的是还很有趣。”
      秦觅却谦然说:“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我明白。”谢长鉴十分大度一笑,有条不紊说:“那我也投桃报李——我妹妹和叶煊之间只不过是长辈们的一厢情愿,或者说是两家人的一点念想吧。希望你不要误会。”
      秦觅瞟了一眼叶煊,坦然说:“也谈不上误会,不过还是多谢。”
      “哎哎哎,等一下!你们俩干什么?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的,当我不存在啊?”被忽略了好一会儿的叶煊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
      谢长鉴不理他,又跟秦觅说:“之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要麻烦秦医生。”
      叶煊立即说:“窦医生的事去门诊挂号处一问就知道,秦觅刚醒,医生说要好好休息你没听到?果篮也送了,病也探了,我听说谢总你日理万机忙得很,几个亿的大单等你签字呢,赶紧走吧。”一边说一边上手去推谢长鉴。
      虽然他没用什么力,只是走个形式,但谢长鉴脸皮薄经不住赶,只好告辞:“那我不打扰了,你好好养伤,早日康复。”
      “多谢,慢走。”秦觅撑了一下身体像是想起身,叶煊一把按住他,“待着别动!”
      大概十分钟后,送走谢长鉴的叶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冲回病房,一进门脚步就变轻了些,几乎蹑手蹑脚走到秦觅床边,又小声小气说:“这么快就睡着了?”
      秦觅闭着眼,气色是真的很差。
      有一秒,叶煊心里生出许多愧疚和自责来,上前两步看了秦觅几秒后,轻轻地在病床中段找了个地儿坐下,生怕压着秦觅手上那些针针线线,坐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坐下后他转过身去,将被子轻轻掀起来一个角,去看秦觅的小腿。
      “还疼吗?”叶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谁。
      “第一次中枪没什么经验,挺疼的。都这么疼吗?”
      叶煊赫然回头看秦觅,见他依然闭着眼,但睫毛在微微发颤,显然是假寐。
      叶煊立刻将方才的情绪收拾得一干二净,拿出嬉皮笑脸的面孔来说:“根据我的经验,会疼三四天,所以在此期间你可以尽情作妖,大伙儿都会惯着你、让着你,爱护你、照顾你,好吃好喝伺候你。”
      “我又不是你。”秦觅反唇相讥。
      “别给我扣屎盆子啊!我可不干装昏迷的事,醒过来还那么八卦。”
      秦觅声音很小,气也不足,但吐字还挺清楚的:“那我应该说什么?睁开眼说早上好吗?”
      叶煊忽然就笑了。
      秦觅睁开眼看着他,眼底也有一丝笑意,还有一丝茫然:“我睡了多久?现在是早上没错吧?”
      “是。早上好!”叶煊肆无忌惮咧开嘴笑个没完,用手背碰了一下秦觅的手臂,有点感慨说:“哎,你觉不觉得有种劫后余生的快乐?觉不觉得能活着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有这感觉吗你?”
      这句话突然变得又轻又软,散落在病房内。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将百叶窗的影子一道一道投射在地上;床头柜上放着一束百合花,清香扑鼻,颜色淡雅;床单被罩干净整洁,上面残留的青柠洗衣粉气味甚至盖过了消毒水;两个巨大的果篮正色彩缤纷地点缀着病房里的单调。
      从窗外看出去,是门诊楼和外科楼的一角,近处则是住院部的小园子。已是深冬,蓟城的气候条件做不到四季如春和生机盎然,但也有花有草,勉强能称为郁郁葱葱。
      而秦觅躺在病床上输液,连转头都还有点费劲,浑身上下的精力都用在了恢复和维持身体机能上,意识甚至都称不上完全清醒,还有点晕乎。
      但他能看见光影斑驳,能闻到阵阵花香,甚至能听到外面属于人间和尘世的人声嘈杂。
      同时,在这纷杂世界上,哪怕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却仍然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腿边挤着个人,挨着的地方暖乎乎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赤诚的笑意。
      活着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秦觅想。
      接着他抬起手来去拿脸上的面罩,但手还有点虚软,叶煊见了顺手帮他挪开放好才听他说:“活着真好……所以我应该感激你,又救我一次。”
      叶煊满不在意地一摆手,“你说这话就太……”
      “这一次也是因为我是人质吗?”
      叶煊微微一愣,继而很快将其他情绪收好,嘴边浮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看着秦觅笑而不答。
      秦觅也冲他笑,笑容却带着沉沉的疲惫:“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反应过大了,你可以……”说着眼皮已开始上下打架,整个人被强势的困倦侵袭,控制不住闭上了眼。
      叶煊下意识先扫了一眼心电仪,随即撑着床俯身凑上去,鬼使神差地轻轻吻了一下秦觅的眼皮。
      “这个问题以后再回答你,先睡觉。”
      然后他感觉到唇边的眼睫颤了颤,便听见秦觅喃喃道:“别走……”
      叶煊又亲了一下秦觅眼角那颗泪痣,“我不走,睡吧。”
      酣然入梦,一室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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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蒙头大睡,一觉醒来竟然睡了个对时,已然是晚上十点多。如果不是被来送饭的谢家菲佣叫醒,还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
      叶煊又是夸又是谢送走了菲佣,把秦觅的病床调整好角度,又把小桌板打开,将保温饭盒里的东西一一摆上,桌子都摆满了,秦觅却还是晕晕乎乎睡不醒的模样。
      “醒醒,吃饭了。”叶煊轻轻拍他肩膀。
      “你先吃。”秦觅闭着眼睛说。
      叶煊一边从保温杯里倒出小半碗鸡汤,一边说:“我发现人真是挺脆弱的,遇到伤啊病啊的整个人都变了,这怎么还连吃饭都要人哄?多大人了你!”
      “没胃口,疼。”秦觅十分硬气说。
      叶煊看了一眼他的腿,端着鸡汤凑上去说:“吃了饭我让医生再给你打一针止痛,来,先吃饭。”
      “还是不打了,忍忍吧。”秦觅抬手把手臂压在眼睛上。
      “枪伤是真疼,你也别死撑,让医生看看再说。”叶煊仔仔细细吹了吹勺里的鸡汤,“先吃饭,张嘴!”
      闻言,秦觅下意识张了嘴把这一勺鸡汤喝完,才刚刚咽下去,第二勺又送到嘴边了,他只好赶紧接着。就这么被喂了五六勺,秦觅突然惊醒一般猛地撤开压在眼睛上的手臂,瞪着眼睛看叶煊。
      叶煊一手端碗一手拿勺,一愣:“怎么,还烫啊?”
      “我我,我自己来。”秦觅口吃起来。
      叶煊松口气说:“嗨,吓我一跳!还剩两口就喂完了,来什么来,接着喝吧。”
      秦觅却是像突然完全清醒一样,慌忙抢过碗来,有点尴尬也有点心虚,也不敢看叶煊直接就说:“我自己来,手又没受伤,你赶紧坐下吃吧。”
      看他这样子,叶煊眼角微微弯出个小小的弧度,酝酿出一丝微妙的笑意,松了手说:“行,你自己来。”
      看叶煊风卷残云般的吃饭状态就知道这人已经恢复如常,这精神状态和身体素质,俨然脱了病号服出门就能去跑个半马,说不定还能拿名次。
      在他威逼利诱之下,秦觅勉强吃了一碗饭,谁想饭后他又从一堆保温杯里翻出一个来,找了个小碗又往外倒汤汤水水。
      秦觅一看头就大了:“这又是什么?”
      “糖水鸡蛋,给你补血的。”叶煊双手捧着碗说,“来,还热着呢。俩鸡蛋最好都吃完啊,别浪费。”
      “我真的吃饱了。”秦觅郑重其事强调了一遍。
      叶煊置若未闻地开始了胡天坎地的教育:“除了要害部位中枪这种情况,其余基本都是失血过多死亡。所以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吗?医院血库本来就一直告急,你肯定比我清楚,这下全给你用上了,还加上我局民警的轮番献血,这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说你不吃这碗糖水鸡蛋,你对得起现在你身上的红细胞白细胞造血干细胞吗?”
      秦觅看着糖水鸡蛋把眉头一蹙。
      见他动摇了,叶煊继续往秦觅心窝上戳:“小胖儿你认识吧,王浩宇,给你抽了400毫升血,那小脸都抽白了!你对得起他虚胖的身材吗?我跟你说,我要不是因为血型不对,我也给你抽,要多少抽多少,你不吃这糖水鸡蛋对得起我吗?而且……”
      “我吃,我吃!”秦觅一把接过碗,埋头就开吃。
      “慢慢吃,不急,别呛着。”叶煊憋着笑说。
      秦觅头都不抬说:“差不多得了你。”
      这一番真真假假的胡说八道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功效了,秦觅就算分辨不出哪句真哪句假,肯定也心里有数,叶煊十分见好就收,赶紧收拾东西去了。
      半夜,秦觅后悔没打止痛针。
      小腿上的伤口像是每一秒都被火在烧一般,疼的他无法入眠不说,每隔几分钟他就会不由自主睁开眼、掀开被子去看自己的腿——他总觉得要烧起来了。
      每一秒都极其漫长折磨。
      秦觅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伤处,他知道不应该这样,又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与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折磨相抗衡着,收效甚微,但十分顽强。
      就这么躺着想点别的事吧,秦觅想。
      而白天睡了一觉的叶煊居然完全没有被影响睡眠质量,在旁边床位睡得一无所知。
      不知过了多久,叶煊到底没有睡得太死,好像听到什么响动迷迷糊糊就醒过来了,喃喃叫了声:“秦觅?”
      又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听清了——秦觅在说梦话。
      叶煊赶紧翻身起来去看,见秦觅侧身躺着,蜷缩着身子,有点像抱团取暖的架势,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胡话。叶煊第一时间去看他的腿,确认没压着才轻轻用手去掰秦觅的肩,试图让他平躺。
      手刚碰到秦觅就觉得不对劲,叶煊立即把手背贴在秦觅额头上试——发烧了。
      “秦觅?秦觅,醒醒!”
      秦觅根本没睡着,半睁半闭眼皮应了一声。
      叶煊怕他已经烧糊涂了,先按了铃,又轻轻拍秦觅的脸:“你发烧了,哪里难受?”
      秦觅喘着气说:“疼……冷……”
      想起白天窦雁宁的话,叶煊“啧”一声,转身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往秦觅身上盖:“还冷吗?伤口疼是吗?是怎么个疼法?不会发炎了吧……”
      正说着,秦觅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叶煊的手臂,紧紧揪着他的衣袖和皮肉,力气非常大。
      只这一下,把叶煊心都揪起来了,从手上传过来的感觉长驱直入,一路鼓噪到胸口,像是叫嚣,也像是踢打,更像是无声的控诉——他那么难受都自己忍着。
      不知道是自责还是心疼,哪一种更多。
      叶煊忽然喉咙一紧,覆上秦觅的手,他想说“没事,医生马上来”,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这种烂大街的常规安抚纯属废话,于是将千言万语都忍下来,使劲捏着秦觅的手。
      如果我能感觉到你,你也一定能感觉到我——我在,我就在这里。
      值班医生和护士匆匆赶来,一番检查。
      好在伤口没有发炎,只是常规的低烧情况。至于秦觅反应那么大的原因,医生认为是他失血过多,身子太虚弱、抵抗力下降的缘故。给他打了止痛针又挂好点滴后,众人陆续离开。
      叶煊站在床边寸步不离守着,过了半个多小时,秦觅才辗转醒来。
      “还难受吗?”叶煊俯下身问。
      秦觅动了一下嘴,没发出声音,叶煊却立刻会意,把泡好的红糖水拿来,插了吸管放进秦觅嘴里,盯着他一口一口吸进去,直到停下又问:“还喝吗?”
      秦觅微微摇了下头。
      叶煊放好杯子又替他掖被角,语气里却不受控制地带了点责备意味:“你这么难受怎么不叫我?半夜发烧都说胡话了,还憋着!你小时候发烧爸妈没告诉你难受要喊人吗?我要是发现不了怎么办?”
      叶煊原本也没指望秦觅会有回应,甚至他觉得以秦觅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听进去都要画问号,可事实就是他猜错了。
      在长久的安静后,秦觅断断续续开口,仿若仍在呓语:
      “……我,我小时候发烧都是,都是我妈妈陪我睡。”
      他说的是“妈妈”,而不是之前挂在嘴边的“母亲”。
      倏地,叶煊的心口像被重重锤了一拳,力道不算大,但猛地收紧以后却是连一呼一吸之间都难受,也说不上到底是疼还是痒,但真的很闷。
      他小时候生病有亲妈陪着哄着,难怪一病就那么爱撒娇——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可秦觅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这句话一冒出来,叶煊什么也顾不上考虑,掀开被子挤上床去,轻轻把秦觅往怀里揽,整个下半身隔着被子小心翼翼不碰到伤处,上身却紧紧贴着秦觅的背,把整个人都抱在自己怀里。
      “那现在有我陪你睡了,你以后难受就跟我说,不许再一个人憋着。”
      说着叶煊又紧了紧手臂,问:“听到没有?”
      半晌秦觅都没反应,像是又迷糊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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