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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秋水河头诉相思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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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锦也不客气,示意林笑带上树家兄弟。
一行人走进观海台,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可供画舫停靠的码头,珍馔坊那艘双层的画舫正静静泊在江边。似乎是感觉到了仕锦一行人走进,宁芳的声音从画舫里传来:“梅仙姑娘既得音魔传承,可记得‘孤家三秀’之中唯一的习琴人?”
“你是孤若红?”仕锦眸色一变。
没看混球的背景资料果然失误,这消息足以让仕锦大吃一惊:谁说萧氏子皆卑微?身为音魔一脉传人,无怪他犯了大错,终也只落得个被逐出谷,禁足凤翔,毛都没少一根啊!
“若红见过二师妹,”宁芳淡然一笑,“树公子,敝下言至于此,君上可否不再纠缠?”
大树摇头,只是抱着琵琶怔怔不语。
那厢仕锦也呆了呆:“孤家三秀”的称号特指孤清商座下当代最优秀的三个传人。除了仕锦,这个迷音阁内化名孤若锦的二师妹,大师兄孤若红,还有个名叫孤若眠的大姐姐。这三秀排名以天资论,若论辈分实以孤若眠为长,仕锦次之,孤若红入门最晚。
若真如此,世上怕是压根就没有“琴仙子宁芳”这么一个人吧!
“宁芳,实是男儿身,且已许了人家。就是带你来此的这位姑娘,梅仙。”说话人的声音慢慢变了,最后,竟成了男儿特有的略带些磁性的嗓音。听得大树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暗恋多年的梦中情人,不想一朝得见,才发现对方居然是个同性!
如此,仕锦完全可以确认对方身份了,不免苦笑:“大师兄,婚姻大事,不宜草率。”
“难得啊~堂堂月华皇太女,也妄自菲薄……”红帐微垂,他长叹。
指下丝弦幽咽,三分含怨,七分痴。
听得仕锦一阵皱眉。
显然感受到了仕锦的不悦,门内男儿哈哈大笑:“好一个不宜草率!好一个婚姻大事!卿主,三年不见,不知你这吹笛的本事退步与否?既敢上船与敝下斗琴,那便不妨放开手脚,全力一战。赢了我去,一切好说!”话音未落,琴声回旋,柔和的旋律乍然一沉,铿锵作金石响竟带着泼天的煞气,咆哮着,逼将而来。势头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仕锦不敢大意,敛眸吹曲,月牙笛受圆转如意真气鼓荡,柔光湛湛,形成气障狠狠一顶,淡淡金芒竟将音煞同化,打着旋儿彼此交融,隆隆隆滚雪球也似朝敌人压去。
孤若红一愣,没想到仕锦后发先至,这一招反弹来得又快又急。他大惊失色,连忙又是一卷音煞打出。轰!两者相撞,发出了呯地一声炸响,炸得画舫甲板木屑飞溅!
“松开船绳!”他大喝。
立刻有人动手,画舫悠悠一晃,漂向了河中央。
“果然是你!呵呵三年了……呵你这个傻丫头,你让我等了你整整三年!我这一生何曾有几个三年!你这大混蛋…大混蛋啊……混蛋啊……”他喃喃念叨了一遍又一遍,竟似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悲苦,霍然道,“婵仕锦,欠我多少,你可知道!”
仕锦一笑:“怨我?你好没道理!就不怕我一狠心,皇位让给姐姐?”
“哼,你休想!”舫中男子竟也像是被激出了火气,冷声道,“月华君主只能是你,否则,当先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你身边的林君!你若弃位,我立刻调遣银花,取他项上人头!”
说着,琴声铮嗡一摇,散出一道摄人心深的魔音。
仕锦知道这魔音的杀伤力,心一横,厉声道:“萧氏子,你找死!”言罢,弃了琵琶,纵气一啸。又尖又锐的啸音撕裂了虚空,直射天宇。那刺耳而高昂的频率,只一波就逼回了魔音迫得男子气血翻腾,室内立时传出了琴架坍塌的声音。仕锦冷笑,回头时,见林笑跌坐在船舷上,面色一派惨白,当即递上一个歉意的眼神。
唉!这招啸傲九霄,帅那是的确很帅,破坏力同样惊人。
就是无差别攻击,不慎伤了她的宝贝葱花。
“你没事吧?”她关切地凑上前,催动内力替林笑顺气,同时握住了他的手,少年的手冰冰凉凉的。林笑摇摇头,哑声道:“锦儿,我们这就走吧……”
见他整个人都忧郁了,仕锦噗嗤一笑:“傻葱花,想什么呢,我是不会弃位的,”眨眨眼,她低声道,“那疯子对外宣称自己是个女的,我即便赢了也不可能娶她。你啊,把树公子扶起来,咱们这就下船去吧。”说着,摸摸他的头,不慎将一条花红的小蛇掉在上面。
原来是闻到了血腥,小斑主动从主人袖子里爬了出来。
又顺着林笑流海滑到地上,直立起来的身子正一上一下地扭动着,状甚幸灾乐祸。
“我……”林笑正要反驳,瞥眼见萎靡在地的树大树二都望着自己,憨憨的树二更是吭哧吭哧笑得直喘,他脸刷地红了,忙垂下脑袋,别扭地拧到一边去。
仕锦握住他的手,边催功边轻轻道:“好些了么……”
“站住!弄坏了我的船,轻易便想走了吗?”身后哐当一响,跌跌撞撞地走出个人来,这男儿面纱也不戴,披头散发,眼眶血红,明明就受伤不轻,还强撑着要说话。他看起来又是狼狈,又是凄凉。再想开口,其结果哇地喷出一口血,他不得不斜倚着门,缓缓跪倒。
背对着那男子,仕锦淡然道:“不要忘了,赢的人是我。”
“呵,您...就这么讨厌珏吗?连珏的为人秉性一概不知,又从何而来的喜欢,与不喜欢?方才不过是珏信口胡言,您也信以为真?”男儿咳嗽了一声,幽幽反问,“呵呵~珏倘若真有如此权力,又怎会整整三年无法踏出凤翔半步?卿主,你可曾仔细想过!”
见他受伤,方脸并三个婆娘现身,无形中将仕锦四人围住。
月华皇太女见多识广,一瞧她这四人不丁不八的站位,秀眉一挑,想到了某个不甚愉快的结论。原本还有些缓和的态度立时被冷笑所取代,女孩儿撮了一个呼哨,召唤青鸟。
密语也懒得用了,她指着方脸就喊:“就她,给我打!打不出真本事来直接宰掉!”
说着,混球直扑方脸,照面就是绝杀一击。
方脸的婆娘变了脸色:糟!再不出手,她必死无疑!将躲未躲,她望了一眼主子。
萧氏子双眸一敛,避了。
不似二树及另外三个婆娘的一派茫然,林笑的微愕只有一瞬。转眼,这少年抱起了胳膊,瞟瞟那状甚凄惨的萧氏子,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戏谑。
情势急转,叶大青鸟追着方脸打得噼里啪啦,画舫损毁得更严重了。
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仕锦冷笑连连:“大师兄,你可真是好本事。孤老待你恩重如山却不想你竟是个无间道,真真是瞒天过海,出神入化啊!坦白吧,浩瀚泓湖,阁下哪位?”
仕锦的脚边仿佛开出了一朵花,萧氏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儿。半晌,他跪直双腿,垂了手,方抬头:“方姨待珏如亲生,珏自认做不到林君那样,便早知会有今日。萧氏如珏,六岁入凌波池,九岁那年与林君同期受命,共尊少主。十岁为孤老选诏,拜入迷音阁。十三岁契你为主之后,曾立誓此生不再回归凌波池,原也曾想遣散方姨她们,彻底划清界限。奈何情势所逼,珏身边总无他人可用,才一而再,拖延到了今天。”
没想到他坦白得干干净净,方脸痛呼:“少主,你这又是何苦!”
亲口承认,等于坐实了一切。
萧氏子,本属月华,却投他国,为敌效命。罪同叛国,按律当受千刀刑,曝死荒野。
萧如珏笑笑:“她不喜欢别人骗她,她只要真相。”
说着,却有大颗的泪滚落脸颊。
这牌本不应该现在打出来,他深深明白,她和他的感情还远没有熟到可以略过家国大义的程度。可情势如此,他若不坦白,由她发现,后果只可能比现在更糟。呵,锦儿,早知你我注定无缘,又何必相见?怔怔看着仕锦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萧如珏缓缓闭上双眼。这是一种臣服的态度,他不能躲。要是她想他死,抬手就能捏断他脆弱的颈骨。
不得不承认,他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走到这一步,不论成败他都得认。
清风拂面,女孩儿与他错身而过,径自去了他的房间:“你这里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想饿死我呀!珍馔坊三个字写那么大,蛋炒饭都不会做吗?”猛然睁眼,他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勉强算是赌对了。转换话题,意味着暂时搁置,大事化小,那么他总有机会小事化无。
丢给方脸一个眼色,后者飞快地忙碌起来。
却还是找了个没人的机会询问他:“少主,你……就这么跪着了?”
萧如珏笑笑:“死罪既免,活罪难逃。大不了跪晕在这里,你不必理会我。”方姨满脸的心疼,寻隙又拧了块帕子送来,想帮他擦擦脸。后者默默避开了,她只得作罢。
屋内,占了萧如珏的椅子,喝着他家的好茶,大快朵颐的少年少女极有默契地忽略了外面的某个人。可回避毕竟不长久,总要拿出个解决方案来。林笑可以忍住不说,仕锦左思右想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唉,头疼!”
林笑瞟瞟她:“心疼了就抱进来,他可是一点都不忌讳的。”
仕锦瞟瞟他:“葱花,我不止一次有这感觉了,你好像跟那萧氏子有仇?他几时欺负过你。”
这少年咬着筷子,愤愤然:“哼,别提了!同期授命,那时候我多大,五岁!他九岁了!活脱脱一个成了精的妖孽!我的训练师傅都说,他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完美继承人,皮相好、本事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简直无懈可击,哼哼……”
仕锦笑了起来:“他萧如珏既然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高手,跪门外,那是装怂?”
林笑翻了个白眼,认真道:“锦儿,他极擅揣度人心,未必真心对你,却比娟帝甚至我都懂你的心思。你瞧他从你上船到现在,使的这几招,招招将你吃的死死。哼!坏东西!”
女孩儿被他这表情逗乐了,忍不住戳戳他:“林少主,那您看,小的该如何是好?”
林笑愤然一挥手:“宰了他,我来!”
仕锦叹气:“他背后站着月华萧氏和孤老,孤家三秀他排第一,音魔传人向来难寻,万人不能择其一二。若非如此,我娘早就宰了他,根本轮不到我。他,杀不得啊!”
林笑立时泄了气:“那能怎样,难不成真娶进门?”
女孩儿也愁得拔头发,做嘤嘤嘤状:“林公子…臣妾也不想收妖啊…臣妾降不住啊……”
正说着,方脸破门而入,仿佛教火烧了屁股:“不好啦,少主晕过去啦!”
仕锦赏她一个白眼:“你不会自己把人抱进来?”
方脸跺脚:“少主对自己下了蛊,除了你,谁都碰不得他。碰了他,他会生生折磨醒!再虚弱他也得自己爬床上去!”见仕锦无动于衷,她气得一摔围裙,“你这浑丫头,不信跟我出来看一眼!我方萍若说了一个字的假话,天打雷劈!”
听得仕锦心底咯噔一跳,半信半疑跟了出去。
她虽然不喜养蛊,少时经常跑去五爹亲的小屋里厮混,见过不少。虫兽饲蛊,总有所求,这是最常见也是最容易成功的一种,相思蛊、守贞蛊皆属此类。以沾染了对方气息的物品或是毛发为饲,养幼虫至化蛹,再诱导成虫钻入心脏,以心头血饲养终生。
蛊在人在,蛊死人亡。
仕锦蹲下身,看着方脸的手缓缓接近萧如珏。
若真是这样的守贞蛊,旁人接近了他萧如珏。蛊虫狂暴,他心脏绞痛,绝难强忍。
被音煞重创,又跪这里晒了大半天的毒日头。蓝裳的人儿本就到了极限,随着方姨的手慢慢靠近,阵阵绞痛,折磨得他不由自主蜷了起来,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苍白的唇抿得紧紧,冷汗涔涔滚落,不经意地颤栗起来。
方姨看不下去了:“够了么,皇太女尊上!”
下一秒,衣带生风。她已经抄手将他抱起,返身进了房间。明明比林笑大四岁,比仕锦大五岁,身长七尺的男儿抱在怀里,轻的跟一阵风似的。仕锦暗叹,他折磨自己的这一手端的狠辣。能拿来做守贞蛊的幼虫,至少是虫帝这一品级的蛊。有价无市,他居然能搞到。
见她果然将人抱了进来,林笑没好气哼了一声:“道长,您收妖呐!”
仕锦苦笑:“愣着干什么,铺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