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面也要葱花》谈笑风流

13、江上一曲君曾忆2

　　两人循着琵琶声来到林边江头，看到浩瀚江面上飘荡着数十艘鸥船。

　　这些小船专为渔人设计，头尾均称梭形，中仓多是三到四间，可供一家人吃住。船再多也难不倒仕锦，她拿出一枚月牙形短笛将曲子一吹，登时将其中一艘吸引了过来。

　　一曲奏罢，仕锦抬眼，见鸥船外的扶栏上俏生生立着一位长衫的儿郎。

　　这男儿蒙着淡青色的面纱，一双眼正激动万分地盯着自己，目光灼灼。仕锦一愣，她七八年没见那姓萧的，但他什么气质什么仪态还是微略有些印象，跟这少年完全不是一回事呀！她的媒曲，难道这是给人偷学了？！想着，便是脸色一黑，沉沉盯着来人。

　　见仕锦看来，他敛身一礼：“敝下斗胆，敢问卿上可是姓宁？”

　　“这曲子是谁传授给你的？”她冷冷反问，“你可知道，这曲子有别样的用处，不是谁都能弹得吗？”被人戳破，少年那脸腾地通红，隔着面纱他反驳道。

　　“你你不也是！”

　　少女微微合眼：“这曲子，就是我写的，写给一位故人。”待盘问清楚，仕锦恍然这男儿原是夜夜蹲守在珍馔坊的画舫旁偷听了一年半，才终于偷师到手。据他所言，奏曲的人当是凤翔城珍馔坊的主人——八仙子之一的“琴仙子”宁芳。

　　大凡武学技艺，最忌讳的便是偷师。

　　一听说仕锦才是原作者，这男儿激动得噗通跪下就要认师父，只要能正了自家这个名，等于攀上了一层关系，再见琴仙子，他也有面子呀！

　　这艘鸥船就住了他和胞弟两个人，父母亡去的早，就留下了这么一条船和兄弟俩一身打渔织网的本事。兄弟俩姓树，弹琵琶的是哥哥，叫树大，弟弟自然就叫树二了。

　　怎料仕锦一声“树公子”喊得这渔家兄弟面红耳赤，无奈终还是随俗，直呼其名。

　　两人随意聊了会，问起仕锦的行程，树大提议道：“卿上二人既然要去凤翔处，不如明天随我二人一同去珍馔坊吧！明天二十日，是琴仙子公开斗曲之时，敝下苦练这曲子，为的就是明天呢。”

　　仕锦好奇了：“这斗曲莫不成有彩头？”

　　“可不是？”提起这话，大树那一双眸子流光溢彩，“琴仙子放出话来，若是曲艺上赢她一筹，非但琴曲天下第一的名号拱手相让，对方若是待嫁儿郎，必然迎娶为君……”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话音里透着掩不住的羞涩。

　　林、婵二人对视一眼。

　　那小子原来是看上人家琴仙子了啊！

　　林笑连忙道：“君上朝思暮想，明日一定马到成功，在下先说声恭喜了。预祝你二人幸福美满，早结连理。”听得那清俊的男儿欢欣不已，连声称谢。

　　当晚，仕锦和林笑便在大树兄弟的渔船上住下了。是夜，仕锦一直坐在床上修炼，待人尽都睡下了，忽听窗边叩叩叩三响。仕锦知道是那混球，不悦地睁眼：“何事？”

　　从窗口倒挂下来，青鸟是一如既往的轻佻：“哎呀傻妞，你真就不好奇你那个媚魂的出身经历么？敝下可是好不容易替您搜集到手，贴心服务，无微不至呀！来~香哥哥一个。”

　　“滚吧，我不看。”

　　伏在船顶上的人影大奇：“耶，真不看？不后悔？”

　　仕锦嫌烦，扣了皮囊里的小斑反手一甩，惊得黑影哇呀呀一串怪叫，扑通栽进了河里。

　　她二人交流用的是青鸟与主人之间才有的特殊秘法，相距不过百里均能交流，他自不怕旁人听见，仕锦却怕动静惊醒了隔壁的林笑，忙伸出脑袋一阵观望，见林笑正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偶一阵踱步，犹自怔怔出神——个傻葱花，又在胡思乱想么？仕锦一阵心疼。

　　以她的立场，很多话还真不方便说，只能随他去了。

　　次日，仕锦、林笑和树家两兄弟四人徒步进了华容帝都凤翔城。琴仙子的斗曲之约，月月召开，适逢其会珍馔坊周围总会聚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这些女子见仕锦和林笑只是茶客，并不参斗，纷纷围拢上来兜售小报瓜果。这小报真够昂贵，一两银子一张。

　　见这蒲扇大小的一张纸居然卖这么贵，仕锦分外好奇。买来一看，这名为“百花讯”的小报当头一行的标题分外出挑：惊喜！媚世公子仙子榜全面翻新！落款的作者是个老熟人，就那当年品评天下武学的江湖第一妙笔“百晓生”金陵子。

　　这新鲜出炉的五公子和八仙子的排名上，慧公子慕容麒榜上第一，梅剑公子林笑紧随其后，小公子夜迎风和天涯一点红阿杀并列第三，风流公子唐凤皇屈居最末。看的仕锦大奇：五公子之首不一直是那个什么“清风神剑”叶秋风吗？怎的一转眼就除名了？

　　往下，那个金陵子是这样解释的，公子仙子榜收录的都是未婚男女，而那慧公子与凌波少主莲玉姑娘虽已过聘，但尚未圆房，是以保留。

　　至于这个低调嫁人的叶秋风到底嫁了谁，金陵子只字未提，仕锦难免扫兴。

　　世人都难免喜欢八卦，谁不好奇这昔日的五公子之首究竟花落谁家？卖小报的那人见仕锦郁郁，连忙插嘴：“姑娘，这‘百花讯’是每月初才发放的，时下月末，这消息想是旧了。要不您先预定一份，只要在凤翔，小的第一时间给您送去。”仕锦笑着摇摇手，就看珍馔坊二楼的观海台的珠帘哗啦啦一响，一位方脸的女汉拖着挣扎不休的树大走了出来。

　　把人一扔，女汉厉声道：“得寸进尺，我家主子是你想见就见的吗？手下败将，还不快滚！”

　　仕锦有些意外，一时未曾留意，那厢比斗竟已结束。

　　“云卿上，云卿上！”树大毫不介意，反急切抱住了女汉，“方才比斗，敝下输得茫然不已，恳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就一次！好不好！我保证，再输了我就再也不来。”

　　怎料姓云的女汉不屑地骂了起来：“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驽货！这都是六次输给我家主子还不识相！我家主子身份尊贵，岂是你这等百姓说见就见的，还不快滚！惹恼了我，小心老娘宰了你！”说着，抬腿一蹬，将个树大连人带琵琶踢下了楼去！

　　见此情形，仕锦拍案而起，对桌的林笑已经掠出包间，抬手一圈，抱住了滚下来的大树。他修炼的心法唤作“落梅剑气”，是少时的仕锦在抄了无数遍心法之后，自家拼凑融合弄出来的创新套路，化气为剑，意斩落梅，放眼媚世独此一家。所以他一动，旁人看到来人一身翠色剑芒，顿时认了出来：“梅剑双侠！是梅剑公子，梅剑公子都出来了陪他身边那姑娘一定是梅仙！梅仙！梅仙！”听得仕锦一阵苦笑，她堂堂女人家怎可以躲在男儿身后？

　　只得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一年前，逃出月亮谷的两人身无分文，仗着一点本事抢过不少有名的贪官恶霸。哪知抢的次数多了，居然百花坊的人主动找上他们要采访。她二人少年心性，对此倍感新鲜，更何况对方确实也没什么恶意，所以一行人共处过数日。

　　她明明记得，临行前林笑对她们再三叮嘱，无论如何不可以把仕锦写出来，要人名称号一概不详。事后，她二人就被描述成“梅剑双侠”，夜半行窃也被美化成“劫富济贫”，成了各处说书摊和茶楼的又一新鲜话题，知道以后的两人哭笑不得。

　　值得一提的是，既然身份名号一概不得透露，那百花坊便放出话来说这二人是形影不离的江湖侠侣，所谓“有梅剑公子处，必有梅仙”。盖因男儿出行都是蒙面的，身份神秘的梅仙因此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将一干八卦的婆娘们吊得兴致高高。

　　直接导致林笑打哪儿一出现，好奇的宝宝们就齐齐跟在后面喊：“梅仙梅仙！”

　　二楼台上的云姓女汉见此，忙上前招呼道：“原来二位就是赫赫有名的梅剑双侠夫妇！云某见过梅仙姑娘，梅剑公子。”仕锦淡笑着还礼。

　　“卿上，卿上助我！”树大面色苍白，在林笑怀里挣扎着。

　　与林笑交换了个眼神，她知道树大只是受了刺激，精神有些失常，方转头对那姓云的方脸女汉道：“这位姑娘，我想主持个公道，亲眼见证这树公子的挑战。他若再是技不如人，不用您劝，我自会说服他主动离开。”却不知，梅仙的来历身份神秘莫测，仙子榜早将她列名天下第一神秘。而今，神秘的梅仙难得一改低调，主动跳出来给人做个什么公证？难道梅仙跟这个树公子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闲人们交头接耳，窃窃不已。

　　仕锦淡然道：“若这次树公子侥幸取胜，麻烦请琴仙子主动些，与他见上一面，说几句话就好。”听这话，观海台前的方脸嘎嘎笑了起来：“梅仙果然妙人儿，就没想过会输吗？”

　　“……输了，这件灵器就是贵主子的。”

　　这话如水落滚油，闲人们哗一声炸开了锅：灵器啊！不都是传说中的宝贝，神秘境界的高手修炼禁术才会用到的吗？放眼媚世也不超过二十件呐！这姑娘居然说送就送人？仕锦翻手亮出一个月牙型的短笛：“灵器稀少不是秘密，传承至今，几乎每件灵器都代表了江湖上一个派系的传承，我这件得自音魔孤清商。”

　　当世灵器，半数以上被江湖各派奉为传承，便是著名的“十三神秘“。

　　而这其中月华国占其九，对外又称”九统“，九统之中就有孤清商统率的音魔一脉。音魔的传承信物共有三件，仕锦手里就是其中之一，乃是一把月牙型的骨笛。想不到这天下第一神秘的梅仙竟还是音魔弟子，闲人们看仕锦的眼色也生出些不一样的变化。

　　却不知那厢，女汉已一头扎进了观海阁。

　　“卿…卿上，”树大抱着琵琶，呐呐垂了头，“这…这也太贵重了啊我……”

　　一旁的林笑低声道：“锦儿，你真有把握助树大取胜？”

　　仕锦笑笑：“只要试出那琴仙子是不是我的大师兄便可，输赢没法计较，我真要是卯定心思争胜，必定会重伤对手。所以啦，左不过是送出手一样灵器，我还承受得起。”

　　说话间，那个方脸已经出来了，恭恭敬敬请她三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