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面也要葱花》谈笑风流

111、【邀卿共历生死劫】

　　“尊上，此番月华遣来的数十人手已经如数编入华容各部，具体安排和府邸业已分发安置，伏请尊上确认。”

　　“尊上，叛党乱军已尽数投降，可天牢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属下擅自决定扣押昊天殿内，伏请尊上早日降罪处罚。”

　　“尊上，太医院三院首求见。”

　　“尊上，沧澜国使者沈澹沈公子求见。”

　　“尊上... ...”

　　“咚！”

　　仕锦算是体会到华容君主为何个个都短寿了，她正在看月华此番派来这数十人的安排和金花部卫的伤亡情况，耳边就始终有苍蝇源源不断地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嗡嗡而来，嘤嘤而去，且还一本正经，说得个个都好像十万火急。拍完了桌子，她怒道：“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跑来求见？滚！管他是谁，都她爹的给老娘轰出去！”

　　“可是...可是尊上，那人...”底下跪着的倒霉蛋嗫嚅道，“那人自称是您的夫君...”

　　仕锦霍地抬头，精神力感到殿外站着的是那一袭再熟悉不过的淡蓝色的身影，她一阵欢喜，当即运起九霄青云谱冲了出去。房内数人只觉得清风乍起，再看时，书桌后人影已空。

　　吓得她咕嘟嘟吞了口口水。

　　“小珏！”

　　殿外，萧珏儿闻声抬头，看到大殿玉阶之上俏生生立着一位羽冠玄袍的女子。那玄袍织金丝，饰凤纹，腰缠紫蟒衔玉带，脚蹬缠红乌金靴。高高在上的她衣袂乘风，乌发飞扬，正满脸欣喜地朝自己扑了过来，欢喜道：“小珏！”

　　“锦儿，我听说了，专程来谢谢你。”他笑了笑，轻轻道。

　　女子从他怀里探出脑带来，有些莫名：“小珏，你说什么傻话呢？谢我？我帮你不是应该的么？”萧珏儿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仕锦笑了笑，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

　　他摇摇头，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发现她顶上羽冠竟是由最名贵的天凌鸟羽，便又讪讪收了手，幽幽道：“锦儿，我原是怀疑你做不成一个好君主了呢。因为之前的你表现得太善良又太纯真，怎么看都像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呵，想不到是我看走了眼。你来凤翔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在布局吧？这么大的一个局，居然都是你一力完成的，将伤亡降到了最小不说，还有闲暇替我担去了国之账总的一些麻烦——”

　　“你这小丫头的心机还真是深不可测啊！”他笑了笑，“攻心为上，因势利导。先是殿试三问，以鞭辟入里的文采不动声色折服了三位当朝元老，又故意卖出漏洞，亮出摄政王令。邀斗苏乔，暗与华容君主约为联盟，联手麻痹群臣，暗中却控制了凤翔军卫，制造出雷厉风行欲一举扫清婧王势力的假象。此计一箭双雕，在逼出婧王的同时，逼得朝中不臣之辈狗急跳墙。而你，早已调令月华禁军，候在宫中守株待兔... ...锦儿啊，这真的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吗？平时的你可从不曾见得如此阴险呢！”

　　仕锦拐着他的胳膊，笑嘻嘻道：“平时都有你们罩着，哪轮得到我发挥？”

　　萧珏儿噗嗤一笑，学着她的口气搭腔道：“那是，我们哪能与尊上的魄力相提并论呀——”

　　“别，现在人一夸奖我，我就头疼，”仕锦想到夜迎风那个牙尖嘴利的家伙，连忙摇了摇手，“哎！小珏，我就实话实说了吧，这世上哪有完全缜密的算计？我这次计划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想到婧王居然会潜伏在暗处偷袭于我，搞得现在慕容氏彻底没了继承人，麒儿又昏迷不醒，这个捞什子君主传来传去，最后，还是一头栽在了我身上！唉...千算万算漏掉一环，谁晓得那傻小孩这般不经吓。”

　　“吓？你们究竟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萧珏儿顿时紧张了起来，一把捉住了仕锦的手，严肃道，“还有，为什么你昏了过去却要瞒着我们？锦儿，我要你明白，别的什么事你都可以不说，但这件我一定要知道。”将她扳过身来正对着自己，他问，“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昏过去的？你与婧王相斗，我不信你真的完全没有受伤。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受的伤，过程是怎样的？严不严重？”

　　仕锦笑了笑，敷衍道：“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告诉我。”他执着。

　　仕锦抬起头来看他，他不闪不避，一瞬不瞬地盯住了眼前的女子。

　　良久，她先垂了头：“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们说，”她喃喃道，“在我没想好之前，你若实在想知道，就去问混球那小子吧。像上次一样，我允许他告诉你们一切。”说着，扭头便走。

　　“锦儿！”

　　萧珏儿上前一步，一捞，却只捞到了她的衣摆，那毛绒绒质感的衣料有些扎手。这是？他诧异莫名，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向侧过半个脸来的女子。映入眼帘的是那红与黑斑驳的侧影，透着些些孤寂，些些朦胧。“锦儿，你变了——”他轻叹。

　　“变得不认识了对不对？”她凝眸一笑。

　　萧珏儿怔怔不语。

　　“十天后若是锦帝依然未醒，我自会登基帝位。在这之前，我会以筹备新春灯会的名义叫户部统拨二十万两银子与你做前期筹备，记得扣一部分用于皇商竞标。婧王一心与我为敌，相杀不成，必然另寻他途，而这所谓的‘他途’无外乎商业..或者战争。至于平时，你们各自小心就好，一切有我。”

　　萧珏儿沉默良久，忽然说：“锦儿，不管你怎么变，你始终是你。你是我认定的妻主，是我永远爱着的女人。”他柔声道。

　　听了这话，阴影里的女子沉默了。仿佛幻觉，她那素白的手心里渐渐有了一团淡淡的银光，她轻蔑地笑了下：“呵，你说你爱我？有人也曾说过会爱我一辈子，可到头来，他却骗了我，弃了我一个人先死了。你说，爱情这种东西，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呢？”

　　萧珏儿眨了下眼，笑了起来。

　　他朝她手里的那团白光握了过去，两相一触，彼此掌心都感到了些微的凉。他盈盈道：“是你不相信我会相信，更不相信你自己其实可以去相信...不是么？”

　　“我只是不想再次受伤。”她有些头痛，按住了额角。

　　“怎会？”他毫不犹豫地答，张开的双臂搂住了她，温柔道，“锦儿啊，当初是你拉住的我，我又怎会主动丢下你？所以我相信，你也要相信。难道你许我的也是谎言？”闻声，怀中的人儿低低抽泣了一下。

　　此时的她，再次显出些无助而又彷徨的情绪来。

　　或许，她可以是傲视群儒的状元公，可以是谋取天下的摄政王女，也可以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大阴阳师...但她首先是个女子，不论世道变迁，她总归是一个渴望被人疼爱、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女子。

　　想起前世的欺骗，记忆中的容颜，还有那如同焚心噬骨般的话语... ...

　　若是明了，或许还不至于这般害怕。

　　但她再清楚不过，自己害怕的正是无法明了，却又不愿去面对明了。她害怕明了以后的真相，会是更加让她绝望的真实，一如梦境里那微歙的唇，那温柔而又残酷的脸...

　　.... ....

　　“锦儿你醒啦？”耳边，有人笑着问。

　　“嗯....？”意识渐渐清醒，女子皱了皱眉，软软地应了一声。侧脸，发现自己正躺在萧珏儿身边。再看窗外，夜已深。

　　“我这是怎么...”

　　她疑惑着正要开口，萧珏儿已将她拦腰一拉，扯回了被窝，不由分说抱在了怀里。这男儿轻轻笑道：“锦儿，你知道吗？三皇子黄昏时分高烧不退，太医诊断说是夜里受了风寒。据宫侍所言，他之前一夜便是与你共处的。我就猜是你俩睡觉不老实，居然敢背着我与林君...爬墙吗？”这话音，带着七分含怨三分嗔，甜丝丝缠在她心头。

　　仕锦瞪了他一眼，埋怨道：“净瞎猜！谁晓得他会与我睡在一起？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啊！”

　　“想明白啦？”萧珏儿突兀地问。

　　“呃，这是哪里？”她有些别扭，试图转移话题，“皇宫里怎么会有你我的房间？”

　　“是我拜托你爹娘给安排的，”萧珏儿柔声道，“谁叫你往我怀里一倒，跟着就昏过去了？太医诊断说你这是劳累过度。”

　　“净给我瞎掰——”仕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锦儿，你是不是想起自己的前世了？”他冷不丁跳出来一句，“我顺着宫侍提供的线索去了藏书楼，发现你们看了无忧王朝里有关祭祀的记载。锦儿，你传我们的禁术实际相当于无忧王朝那个年代所盛行的阴阳术。你这般厉害，前世难道是无忧王朝的大祭祀？”

　　仕锦苦笑，皱眉道：“怎么你也跟着作者瞎掰——”

　　萧珏儿摇摇头，轻声道：“不是我瞎掰，那个书上说祭祀能看到人类的灵魂，我为此特别去询问了你娘和我三叔。锦儿，魂舞最后的高潮部分就是灵魂之歌。它之所以危险，就是因为那时其实能够看到魅魂的灵魂。锦儿，那是传说中的魂之共鸣。正是因为那样的共鸣，大多数的媚魂都承受不了那样的力量，所以...”他谨慎地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所以如果你说就是那种祭祀的转世，我想...我是可以相信的。”

　　仕锦霍地抬头，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男儿。

　　萧珏儿笑了笑，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如果我的猜测成立，那么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你说有人曾许过你相守，到头来却丢下你一个人而去，也是真的了？”

　　仕锦黯然地点了点头，喃喃道：“我好不容易把他弄活过来了，他却跟我说，他是骗我的。他说要与我好一辈子，都是骗我的...”说着说着，阵阵难过再次漫上心头。

　　“所以，你才会害怕面对我们，怕我们许给你的，也会是这样的谎言？”萧珏儿柔柔地问，“或者说，你根本就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谎言？”

　　“难道...没有可能吗？”她涩声问，“毕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萧珏儿正经起来，话音里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让她隐隐有些害怕这个男儿。

　　“锦儿，若是你也这般看我，那就是对我的侮辱，你明白了么？”他轻轻地说，眸中蓦地燃起了一分邪肆的色彩，那是如彼岸花一般的嫣红。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他一口吻上了她的唇，体内的媚幻双绝真气被他迅速催动。几近全满的内力，在流转间一点一点的开始积累，只待圆满。看到从他身上不可抑制地弥散开殷红如血般的真气，仕锦惊叫一声，一把将他退了开。

　　她震惊道：“萧珏儿！你做什么！现在的你驾驭不了这般强悍的真气的！还不快收手！听到了没有！你停下，给我停下来！！”

　　“锦儿，来，我们一起，一起勇敢地面对你的过去吧！”

　　“无论想起过去以后，等待你的真相有多么残酷，最起码你有我陪在你身边。所以，不要害怕。”他喃喃低语，笑着捉住了她的手，伸向自己的眉心。

　　他要邀请她进入自己的意识海。

　　正如历代媚魂所做的那样：一舞曲罢，单膝于地，以最虔诚的姿态催动体内真气，不惜一切地将之于脑际催入君主的掌心。这股强悍的力量是媚魂积累半生的修为结晶，加上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破碎了的灵魂，就是历代媚魂用生命献上的祭品，便是灵魂之歌的全部。

　　这之后，被强大力量灌体的君主往往会昏迷一日到数日，醒来时，便如同经历了一场强制性的洗经伐髓，而枕边人却要为此付出魂飞烟灭的代价。

　　魂舞之凶险，萧珏儿只是大略晓得，但作为承受者的历代君主可是明白得一清二楚的。

　　“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