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九十九算一分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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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后有铁链晃动的声音，夜迎风惊了一下，猛地回头。
见仕锦正活生生地站在锦帝身后，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林姐姐，你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恭喜恭喜，却不知肩上的伤现在怎样了？”她二人周围还站了三个锦帝的贴身侍女。除了那夜死在婧王手上里一人以外，剩下的都是仕锦的熟人，便是那日在珍馔坊与皇太女谈合作时见过的瑶芝和灵雪。
仕锦笑了笑：“已经无碍了，倒是你...天牢客栈感觉如何？”
夜迎风拍拍衣服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回卿上的话，诸般皆可，惟伙食差矣。”
锦帝在一旁冷笑道：“又没收你银两，这般讲究作甚？”
“嗳，大凡行事求的不过‘遂意’二字。不知尊上昨夜...可是‘遂意’了？”夜迎风一语双关地问。她那一双眼滴溜溜地瞧瞧仕锦，又瞧了瞧慕容麒，满是促狭之色。
仕锦在旁，慕容麒也不好发作，只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个小女人心知肚明，笑得越发灿烂了。
仕锦忽然抬起头，喃喃道：“咦？那是什么？”她朝外走了几步，忽又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回来，急急道，“你们各自小心，突然有一大群人朝这边围来了！”她说着，摸了口九天子剑抛给夜迎风。慕容麒见状，也抓她袖子，要剑。
仕锦低笑道：“你有我呢，还想要什么？”
听得慕容麒脸一红，呐呐地垂了手道：“我就是不忿你给她却不给我。”
仕锦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金红色的毛团，递给他道：“喏，这个给你，刚你去换衣服的时候我差人找来的，喜不喜欢？”
“这是什么？”
慕容麒捧在手里，感到那东西忽然伸出了四支尖尖的小爪子，他手一抖。那毛团已经舒展了开，居然是一只小巧的金红毛色的狐狸。它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慕容麒，乌亮的瞳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银色。紧接着，小狐灵活一跃，跳上了少年的肩膀，红色大尾巴欢快地甩动着。少年摸了摸小狐柔光水滑的皮毛，奇怪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这个？”说话间，那狐狸纵身一跃，咬着他金色的袖子一滚，藏了进去。
却不知身后的夜迎风始终盯着慕容麒的那只狐狸，怔怔出神。
仕锦笑嘻嘻地解释道：“喜欢吗？本小姐专属头聘一份，聘你做我夫君，好不好？”
这话，羞得慕容麒脸一红，低低道：“你就不能小声点，给旁人听去了怎么办？我可不想这么快让大家都知道...”仕锦一心盯着门外的一举一动，听他责备，只歉意地笑了笑。
“...不过我很喜欢呢，谢谢你。”说着，大大方方地搂来了仕锦的脖子，照脸亲了一口。
感到脸上一阵微微的痒，她外放的精神力眨眼收回，看到这傻小孩满眼都是漾漾的柔情，配上这一身宫装，分外迷人。她心跳如鼓，只觉一阵口干舌燥，耳边隐隐听到了夜迎风那家伙吭哧吭哧的闷笑声。
完了，脸更红了...
正自窘迫，四人均听到了那狱卒咚咚的脚步声，抱成一团少年男女慌忙分开，各自站好。来人正是那个胖胖的狱卒，她丝毫没感到出众人的异样，只顾急切道：“禀尊上！程公有急事请奏，已率满朝文武恭迎于外，还请尊上与二位状元公快些出去吧！”
“好，带路。”慕容麒轻咳了一声，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三人并一干宫侍出得门来，见周围刀戟如林，竟是第一时间将她们团团围住！这架势，不是最标准的政变么？仕锦冲夜迎风努了努嘴，两人极有默契地一左一右站定，将慕容麒保护在了中间。有仕锦在旁，慕容麒便什么也不怕了，淡定地笑道：“不知程、沙二位爱卿摆出这阵仗，想演哪一出？”
“慕容麒，你以男儿之身扮做女子称帝，擅涉朝纲，目无祖制，还不认罪？”程非厉声道，“今天，我程非誓要捍卫祖制，以正君统！”
“捍卫祖制，以正君统！”她身后，群臣情绪激昂，齐声响应。
慕容麒回头瞧了仕锦一眼，见她递来一个莫怕的神色，惴惴不安的心绪顿时被安静了下来：他就知道这帮老臣为了自保，一定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可问题是，仕锦她早就表明过态度。如果这帮人没有绝对不可抗拒的理由可以逼仕锦登基，那么这般阵势，怕是想要政变，将他二人彻底埋葬于此！仕锦，你让我莫怕，难道是你早做好了别的安排吗？
他递去一个征询的眼色，红裳女子报以一笑。
咬咬牙，他佯怒道：“认罪？我为什么要认罪？当初摄政王尚在人世之时，立我为君一事，你三人不是都‘全无异议’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程非狡猾道，“当日，是因为摄政王之女慕容仕锦生死未卜，而今已得确证，便是我朝今科状元林萧林卿上！你若还不知进退，休怪我等翻脸无情。”
仕锦皱眉道：“程公，你是从何得知林某便是摄政王亲女的？”
“好啊，你若不是，那你手上的摄政王令是何人所传？”程非质问，“程某所料不差，当是摄政王本人亲手交与你的吧？”
“是又如何？”
“如何？摄政王曾亲口告诉我等三人，持此令者即为我慕容氏皇女，若是临朝，须奉其为主。”程非慷慨陈词道，“林卿，难道卿上连摄政王遗训也敢怀疑？”
“死无对证的事情，你也好意思拿来当令箭？”仕锦淡淡一拂袖，从容地道。
程非面色一沉：“哦？那依林卿的意思，祖制亦不可考喽？”
“然也，”仕锦盈盈一笑，“程公，祖制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若是让活人为死物所囿，这想法也未免太过刻板了吧？”
“那依林卿所见，莫不是月华所照皆为王土吧？”程非一语双关地问。
仕锦朝她身后一瞟了一眼，淡淡道：“懒得跟你蘑菇，我已说过，这个皇位我不想坐。但看你今日居然敢率兵与我对峙，想必心里也早已定下他法了吧？不愧是程公，不枉我容你一日。”
程非一愣，凛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伸手一指：“她就是娀王长女慕容灵了吧？看你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总不过一个傀儡，你不如索性大方点，送与我吧！”程非回头，发现她不偏不倚、指的正好是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娀王遗孤，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程非哼了一声：“休想！”
“你放心，我朝不可一日无臣，其实我即便是换天换地，也未必会轮到程公头上，”仕锦淡淡道，“只是想不到你居然如此沉不住气...却不知为何不见了陶公？”
“怕是牵制金鸾军去了。”慕容麒插言道。
仕锦望了一眼夜迎风，问道：“东西交到他手上了吗？”
夜迎风笑了笑：“我办事你放心，”说着，她转头问程非道，“程公，你可还记得林姐姐交与我的摄政王令？卿上何不猜猜看，那日午夜之时摄政王令到了谁人手中？”
程非一愣，失声道：“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料到今日之事！！绝对不可能！”
仕锦叹道：“程公也晓得政变之时须率军封锁皇宫，又猜到我先武后文，不日便将暴力清洗朝中诸臣，怎会恰恰猜不到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呢？”
“我与婧王一战不过五五之数，我自然会在事前计划好后路。即便我今日未醒，只要迎风或者麒儿任何一人在此，我布下的计划都会如约执行。哦，已经来了呢。”正说着，周遭衣袂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眨眼工夫，两面宫墙连带着天牢房顶都站满了手持弓箭的黑衣人。
她们居高临下，五步一人，跟铁桩子似的蜿蜒排开，已将场中五六十的人团团围住。
看到仕锦一挥手，她们整齐划一地拉弓上箭。单瞧那闪烁着淡淡银光的箭矢，竟还是附着了精神力杀伤的。这些一望就知是久经训练的军士们，左襟均绣有清一色的纯金紫罗兰，花朵中央盘有一条傲然吐信的紫蟒。原来，她们既不是意料之中的金鸾军，也不是想象中的都天剑派诸人，而是月华国一等禁军、隶属于“七北斗”的金花部卫！
局势急转而下。
沙威领兵不过三十多上下，剩下的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谏客。散兵游勇，如何能与这上百弓箭手抗衡？一步之差，她程非再次失算，败在了仕锦手里。她又惊又恼，心底情绪分外复杂，惊怒道：“林萧！你...你果然是月华新帝！”
“你...你这狼心贼子！我等是绝不会向月华称臣的！”她吼道。
仕锦皱了皱眉，闲闲道：“程公，我几时这般无聊过？”她一指那个娀王的孩子，淡淡道，“是不是我们这边只有三个人，就让你们自信到过于大意了？连好不容易找到的傀儡君主都带了出来？那既然你都带出来了，那不如就直接交给我吧，我当你一命换一命。”
这话气程非更甚，她咬咬牙，阴森森地道：“林萧，这场政变是我一个人挑起的，与旁的人无关，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什么一命换一命，你要真有这魄力，就放过其他所有不相干的人！否则，我决不把这孩子交给你！”说着牵起了那小女孩的手，坚定地盯住了仕锦。她可以死，但是，决不能因此牵连到身后这么多不相干的同僚好友。
自然，还有远在金鸾军营中的陶冶。
夜迎风低声提醒道：“林姐姐，我总觉得那个小丫头有些古怪呢。”
慕容麒也喃喃道：“是啊，娀王可是我大姨子，她的长女怎会只有七八岁？我又不是没见过灵儿。哼，那个程非，以为她随便弄个野丫头来就能骗过我们么？也太天真了吧！”
仕锦低声道：“不是这个问题，是那孩子本身透着古怪。不管怎么说，你们各自小心，我先去看看，”说着，上前几步道，“程公，你找来的孩子是不是一定就是娀王的女儿还要打问号呢，这就想拿来作交换，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不如让我来先验验身份吧！”
程非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在弦之箭立刻齐刷刷对准了她的脑袋。附着精神力的箭矢投下道道冰冷的杀意，吓得她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喃喃道：“暴力...真她爹的暴力！”她自幼体质不好，自身修为到了二十七八岁时便再无寸进，自然不敢以身犯险。她犹豫再三，还是领着小女孩走到了仕锦面前。
“小姑娘，抬起头来让姐姐看看？”仕锦友好说。
“臭独孤，还记得我是谁吗？”那孩子忽然慢慢地抬起了头，说话的声音低沉如鬼魅一般，仕锦一愣，低头正对上她那一对闪烁着惨碧色磷光的瞳孔，顿觉头晕目眩！说时迟那时快，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指一点，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祈天语脱口而出。
指尖白光一闪，那小女孩却灵活地侧身一滚，让开了。
饶是如此，也足以让她惊讶到咋舌，失声道：“如意箭？臭独孤，你该不会恢复记忆了吧！”意料之外，这个“慕容灵”居然已经被婧王附了体！
“你猜呢？”仕锦神秘一笑，忽而侧身一闪，扯过了程非。
她必须全神贯注对付眼前的婧王，程非在侧只会牵制她的手脚，便将人随手往空中一抛，扬声道，“保护她！”离得最近的三个黑衣人闻声飞下。
他们也不管程非是否乐意，直接打昏了丢在地上。
小女孩似乎笑了一下：“臭独孤，你想起来了最好，想不起倒也无所谓。这里有多少人呀，你的那些华丽丽的招式可全都用不起来。这回我倒要看看了，你能如何赢我？”说着，她取出一对分水峨嵋刺，狞笑道，“臭独孤，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对武器啦，被划一下的滋味可是难忘得紧哪，不要客气，来尝试一下吧！嘻嘻——”说着，合身扑来。
仕锦没有武器，只得避让。
后退同时，她双手一分，剩下的八口九天子剑齐齐钻出袖笼。灵器于空翻转组合，竟拼成了一只利刃于外的八角金盘，被她轻松扣在了手里。灵器专破邪祟，看到那金光灿灿的九天子剑，小女孩咬了咬牙，咯咯的笑声益发清脆：“姐姐好讨厌喔，人家最不喜欢这口剑啦，每减少一柄都能组合成新的武器，真的是好坏，好歹毒呢！”
仕锦冷笑：“你当我第一次用么！”说着，将手里轮盘一用力一转。精神力催动下，金色的轮盘刷地转成了一条银亮的弧光，陡地脱手，破空袭来。
婧王神情一变，连忙横刀来挡。
咯咯咯！只一合，高速旋转的八口剑次第切上了最前端的峨嵋刺。
刺刀怎堪这般高强度的攻击？呼吸间只听“嘎嘣！”一声，斯刀已慷慨就义去也。
气得婧王一下子跳了起来，脆生生地嚷嚷道：“臭独孤！就知道欺负人家！”说着，她侧身一滚，将剩下的刺刀反手一丢。自己则化掌为爪，一个猫扑直取仕锦颈项！她一意伤敌，根本无暇自保，挨那八角轮盘狠狠一划，身上登时冒出了一股黑烟。
仕锦眼见那峨嵋刺袭来，不知怎的心底警钟暴响，惊得她想也不想一声下令：“放箭！”说着，自己侧身一滚。怎料回头时，正好看到慕容麒的贴身宫侍，那个叫灵雪的女孩飞身挡在了慕容麒身前。
而那峨嵋刺去势不减，“噗！”地闷响一声，已没体而入！
“麒儿！”她吓了一跳。
慕容麒搂着那个垂死的少女，反对她递了个安慰的神色，答道：“我没事。”
正说着，却见那重伤的灵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就是一招“猛虎掏心”，冲慕容麒而去！彼时，他正双手抱着她，无力反抗。两者距离之近，仓促间，他更是无暇反抗。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爪下去，血肉飞溅！
吓得脸色惨白的慕容麒轻咳了一声，竟有血丝顺着嘴角缓缓渗出，人向后，慢慢栽倒了下去！
仕锦惊呆了，身后，传出了黑雾形态的婧王得意地狂笑。
她颇为怨毒地大笑道：“臭独孤！怎么样？感觉怎么样？看到至亲挚爱惨死在眼前而不能救，这感觉怎佯？怎样！我说过我必还你，不管是你的哪一世，哪一世我都定要还你！”
她狂笑不止，笑到最后，竟至嘤嘤而泣。
将昏过去的慕容麒抱了起来，仕锦一叹，忽然幽幽地抬起了脸：“可你知道吗，其实最难过的...绝不仅仅只有你一个——”说着，她看了一眼地上被射成刺猬的小女孩，皱了皱眉，忧伤地叹出一口气来：“你也是，现在怎么连这么小的女孩子也不放过了？”
黑雾没有答言，竟像是散了。
夜迎风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慕容麒那一身明黄色的凤袄依然光鲜，却只胸前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淋漓刺目。见仕锦正默默闭着眸，不语。她心有戚戚焉，静静在旁瞧了一阵，却觉察出了不对来：那模糊的血肉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动物毛发呢？！
她想到了仕锦事先送出手那只狐狸，顿悟。
转念一想，心脏猛地咯噔一跳：难道这是林萧早就料到的？所以她才...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她若真是早料到了这一招，为什么不在天牢里就杀了这个灵雪呢？再看那个已经死透了的宫侍，此时竟已化成一滩脓水，只剩衣服尚还完好。而那口有毒的峨嵋刺，正闪着银光躺在水渍里。
她心思一动，撕了半幅衬摆，裹走了那刺刀。
恰闻身边人幽幽一叹，轻声道：“人品果然还是欠奉啊——”夜迎风奇怪道：“林姐姐，难道三皇子真的重伤呃...不治？”仕锦摇了摇头，蹙眉道：“惊吓过度昏过去了而已，心跳微弱，所幸灵魂完好，要么很快就能苏醒，要么...可就真的醒不过来了。”她在昏迷不醒的人儿胸口掸了掸，将那些刺目的血肉块尽都去了，夜迎风才发现那看起来气势惊人的一爪实际连慕容麒的内衣都没能划破。
可笑那傻小孩，竟是被这骇人的阵仗活活吓昏了过去！
呃，是有点人品欠奉... ...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九十九算一分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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