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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旅馆,床,暖橘色灯光。
      辛劳一天后,终于偷得闲暇,沈亿坐在书桌前,盘算个人任务。
      每人任务各不相同,随背景置换而改变,想要发掘主线任务,得先对自身人设有了解,进入游戏前,沈亿选择了反派阵营。

      打开书包,能够获得资料的一共有四件物品,笔记本电脑,手机,写满字的笔记本,还有他的记者证。

      等等,还有一项。
      他对洗手间里的镜子看,脱下外套,他脖子上纹了条形编码,沈亿暂时没搞清它的意思,他穿上外套,将条码遮住。

      手机成功开机,内容却很少,他检查了历史记录对话录等,被删得很干净,联系人竟然只有报社里的同事。

      一清二白。

      这种社会关系是极度不正常的,从手机来看,他几乎没私下联系的好友,当然还有种情况就是他对自己的隐私非常看重,以至于不愿意让任何外人发现。
      沈亿牢记自己选择的是反派阵营,他先将两项疑问存于心中。

      随后他尝试打开笔记本电脑,失败了,不知道是电池问题还是电脑摔坏,它无法启动,沈亿用内线打服务维修部,三声嘟后接通。
      “您好,服务维修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的电脑无法开,请问能修吗?”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略有些为难:“恐怕不行,很先生,酒店房间并未配置电脑,维修部的成员也没掌握这项技能。”他说,“就算是前台的电脑,一般情况下也需申报警署请外人修理。”

      沈亿问:“如果员工的手机坏了,是去哪里修?”
      “我们不大会选择修理。”那人说,“这条街没有您想象得大,先生。”他出了个主意,“如果很赶,可以旅馆旁的巷子碰碰运气,那里有些手艺人,或许有人能达成您的需求。”
      沈亿无语,只说:“非常感谢。”
      “不客气先生,有什么能帮到您的,请再致电维修部。”

      他决定先摸索完其他再考虑如何维修电脑,手已经摸到笔记本表皮了。

      “滴滴嗒、滴滴嗒、滴滴嗒。”手机铃声老套,肖似纪录片中古董传呼机,划开屏幕显示来电人为报社主编。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沈亿?”扑头盖脸就是呵斥。
      “我不知道。”他回答。
      “你现在在哪里?”
      “黑街。”
      “你还在跟那个案子?”从遥远外地致电的主编透露出了一些信息,可他并没有展开,反倒是冷冰冰地转向另一个话题,“算了,跟不跟都无所谓,反正你已经不是黎明日报的记者了。”他说,“你违反了行业规定,沈亿,我们是记者,是向民众传递真正声音的话筒,还记得我入职第一天告诉你的吗,新闻要有真实性,千万不能为了博人眼球捏造假新闻。”
      “而你不仅捏造,还受贿,你对得起记者的身份吗?”
      劈头盖脸一顿骂后,主编宣布:“从现在起你被解除职务了,你再也不是黎明日报的记者,好自为之吧。”

      这就……没了?

      沈亿不是很确定,莫非他的反派点就是受贿记者,那格调也太低了,他本能认为“自己”的反派点会更高级些。
      而且,如果说每个身份背后都有合情理发展点,那他是为什么进入黑街,有想要做些什么?

      他把手高悬在半空中,借灯光打量着双手,它似乎是文化人的手,在握笔的关节处生老茧,又似乎不只是那样,他的虎口、拇指和食指的夹缝、食指左右两侧、左手掌心,在这些不正常的位置都有茧,而拳头突起的骨节几乎要磨平了。
      这是他现实中的身体,经过千锤百炼,给这样一具身体写人物小传,背后定有故事。

      最后是笔记本,掀开硬皮,扉页上有两句话。

      /黎明来了,干涸的土地沐浴晨光的熹微。/
      这行字有些难以辨认,因为有人用钢笔在字上涂了好几层横杠,笔者用力过猛,坚硬的笔头几乎划破纸张。
      他抿了抿唇。

      第二行字的笔触更加尖锐,也没有被划掉。
      /黎明已死,我即正义。/
      狂傲到了令人绝望的地步。

      很难对这里的黎明进行解读,是指日报名称?现实中的早晨?还是有别的指代意向?
      他接着向后翻。

      如他先前所想,这是一本剪报集,第一张贴的剪报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一位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官员在记者的调查下被抽丝剥茧般的揭露罪行,最后锒铛入狱,他的罪行很多,包括私吞财政拨款,涉及几项恶性女性失踪案,甚至还在其名下某间别墅的地窖冰箱里发现了碎肉块。
      经鉴定,碎肉块中含有三名不同女性的遗传信息。

      这样穷凶极恶的罪犯被揭发了,被审判了,真是大快人心。

      其后则是些别的案件,譬如“6.12人口拐卖案”、“仿开膛手杰克案被侦破“等,沈亿发现,重大案情背后总有一股强横的势力,凶手可能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精明的头脑、有力的政治帮助,但在审判之下,他们与庶民同罪,最终会获得惩罚。
      你看这些剪报,会觉得人生不至于那么黑暗,还有些盼头。

      第三十二页,作者以略显稚嫩的笔调写下“我想做那个点亮火把,照亮真实的人”。
      就连沈亿也不得不为其稚嫩的雄心露出会心的笑容。

      下一页与先前记录的时间点有断层,此外,文字信息也变多了,他盯着看了会儿,不得要领,许多文字有如草稿,记录线人的名字、联系方式、兴趣爱好,某地址等等。
      翻页,第一篇报道新鲜出炉,记者栏上的“沈亿”两字十分鲜明。

      他有些高兴。

      “滴滴嗒、滴滴嗒。”
      手机又响了,不是通讯提醒,是他设定的闹钟,沈亿摸来手机一看,晚六时。

      旅店入住首日提供晚餐,其后若还需供餐需要价钱,晚间自助是从六点开始的,他决定去宴会厅,或许能打听到情报。

      ……

      宴会厅内熙来攘往,一些人端盘子穿梭于餐桌间,大快朵颐,距离进入黑街已过五小时以上,对大多玩家来说,这是今日第一顿餐。
      住客中玩家不少,三五作堆,交换情报。
      “便利店东西死贵,吃不起。”
      “当铺什么都收?可以卖血不……”实在心酸。
      “去农场搞块肉吧,有人在那做工吗?”
      听见农场,沈亿的耳朵也悄咪咪竖高,他对专用小白脸挤奶牛的农场十分好奇。

      无人拓展农场话题,沈亿失望。
      他在场上没头苍蝇似的转三圈,专盯人脖颈子看,有人文条形码,有人没有,他估摸着条码不按属性分人,对其作用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看两圈,瞅出了典当铺的男人,渔夫帽乌云盖顶,压塌挺翘的棕发丝,沈亿还注意到,他跟一白发老头聊得有滋有味。
      身前玩家唾沫横飞,指点江山,大谈福尔马林与器官与变态的关系,正主就在身后,也没认出来。

      可算知道当铺怎只有一枚灯泡了,光线昏暗,看不清脸。

      白发老头也不知听了什么,直点头,当铺男曲手掌招呼服务生,巧了,沈亿还真看过这张脸,就在旅馆应聘的队里。
      当铺男说:“过来。”
      他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白发老头跺脚,利刃自后跟弹射而出,刀直接竖插皮鞋。
      服务生脸绿了。

      他没叫唤,刃面估计是擦着脚趾头过去的。
      周围人听到动静,纷纷转头朝那看,有人神色如常地转回去,好像无事发生;有人好奇得不行,视线在皮鞋与人间逡巡;还有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流浪汉也在在边上,应聘时跟沈亿说话的流浪汉,他完全变了副模样,乱蓬蓬的头发洗刷干净,柔顺地贴在脑门上,穿着得体,右手端托盘。
      沈亿记得,上次他没笑,嘴角无法上扬,好像把人生的苦难透支了。

      嘎嗒嘎嗒嘎嗒——
      头机械性地扭转,像被拉长的慢镜头,一帧一帧缓慢地播放着,视线、人的视线缩短时间与空间,他在茫茫虚空里,往来的人、桌子虚化,只残留苍白的剪影与粗硬线条,人造水晶拼接而出的灯悬于天花板上,光线经由物理折射作用,由一束分散为七,颜色璀璨各不相同。
      流浪汉距离他太近了、太近了,几乎与他擦肩而过,瞳孔里什么都没有,只余蒙蒙的雾霭

      咕嘟咕嘟咕——
      海水、他的意识被水淹没了。
      咕嘟咕嘟咕嘟——
      他在朝我微笑。

      他不大清楚自己的感受,他们那个时代的人,早就没有绝望了,只有幸福与安定。
      我只知道,他的精神,已经死了。
      余下的只有微笑而已。

      “喂!你干嘛。”
      那人语气很不好:“快把刀拔/出来。”
      疯老头不接话,他与当铺男旁若无人地聊天:“老于招的这批人,不行。”
      当铺男说:“这两天来了太多外人,难免鱼龙混杂。”他说,“把不行的剔除掉,剩下好的。”
      “你要他的脚趾头吗?”
      “我是废品回收站吗?”
      “也是,外面来的人,你不收。”
      当铺男只哼哼,不说话,他点了根烟,烟雾缭绕。

      沈亿想拿块蛋糕,流浪汉的笑容让他不舒服,麦医生提倡通过摄入高浓度碳水化合物进行适度生理机能能调整。
      “欺骗大脑的安慰剂。”麦医生说,“糖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我们都知道多巴胺是人体快乐的源泉。”他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沈亿一眼,“令人沮丧的是,多巴胺具有耐受性,而你的耐受性超越常人2.5倍。”
      “糖分刺激情绪产生对你而言是悖论,但我们不妨在信任基础上建立安慰剂效应。”他弯腰走近沈亿,在他手上放一块方正的巧克力,“你相信我吗?”

      当铺男看见了沈亿与他遮严实的脖颈,他吐出三圈漂亮的烟环:“小孩。”
      沈亿停顿脚步,如芒在背。
      “你找到工作了吗?”
      “不,没有。”
      “旅馆的工作不好?”烟烧到屁股,他把头子掷进烟灰缸。
      沈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问题,他很难拒绝非恶意的请求,而对话算求的一种。
      “主观上。”他说,“我不喜欢旅馆的方针,它很难让我感受到自身独立性。”

      疯老头也笑了:“聪明人还是有的。”
      他转身对绿脸服务生说:“请遵循职业道德,先生,我们街道最讲究公平交易精神。”
      “得到与付出是等比的,进入黑街后你的过去一笔勾销,同时自由离你而去,在旅馆工作获得了广义上的安全,需要付出人格。”他笑了,“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步,为您的决心举杯,先生。”

      撕毁契约的玩家被带走了。

      沈亿与块状安慰剂搏斗,他开始想念没翻完的笔记本。

      当铺男却不准备放过他,他百无聊赖,只能在他人身上找乐子,他跟疯老头举荐:“我很喜欢他的脖子。”他指指沈亿,“你那儿还有空位吗,让小孩填上得了。”他年轻而狡猾,不比沈亿大,却爱彰显自己的老成。
      疯老头打量他,看脸、看脖子、看瘦削的身材、看被磨平骨节的手。
      “可以。”

      沈亿需要一份工作,他问:“我能不出卖人格还有脖子吗?”
      疯老头笑了:“我只买体力,至于你的脖子,只要人还活着就是你的。”他指指当铺男,“死了之后就归他,这是规矩。”

      “好的。”沈亿说。

      他即将获得一份工作,不出卖人格,不出卖脖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3 12:20:14~2020-02-14 11: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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