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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阅读工作还没结束。
      笔记本后半内容与他的想象截然不同,他越过大量成型的剪报,将注意力集中在最后,2026年11月4日,“沈亿”正式在线格写下黑街两个字,稍后他画下硕大且圆润的问号。
      与先前略有条理的取证不同,零散的字眼遍布页面,“口述史”“修复文件”“信息断层”“黑幕”,他没搞懂这些词指代的意思,稍后又记录了几个人名似的词,诸如“约翰逊.施托瓦”“上泽杉树”,姓名属于不同国籍。
      记录到头了。
      他想打开电脑,沈亿知道记者有写文稿的习惯,硬盘里或许有存资料,他得弄清自己来黑街的原因。

      《密室逃脱》的主线任务随人物变化,一般是追查原身正在探究的谜团,而沈亿现在都不知道“我”来黑街的原因,任务一筹莫展。

      夜很深了,电子屏显示已到凌晨一点,窗外是峭壁,月光照不进来,他决定先上床睡觉,为明日的探索积蓄精力。

      ……

      第二天早上,他七点起床离开房间,疯老头与他约定八点在酒馆见面,中间的一小时他决定觅食。
      据其他玩家议论,便利店食品价格高昂,与旅馆相比不遑多让,他想去农场看看。

      农场与旅馆直径距离约有百米,走路就能到,清晨的黑街十分宁静,空气中弥漫冷冷的水汽,主街上只有巡逻的警察,流浪汉与妓/女蜷缩在深巷里。

      绕过低矮破旧的酒馆,就是一马平川,放眼望去,远处青山藏在云霭里,近处是草场,圆木桩上缠绕铁丝网,拉出隔离带,几栋漂亮的白色小洋房屹立在远处。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街上的人宁可偏安一隅,也不愿意开发草场。

      他听到了脚步声,是从身后来的,沈亿回头,是名好看的青年,穿白衬衫,眉眼柔和,黑发中夹大量银丝。麦医生也是天生的少白头,据说他们会比常人聪明。
      “你好。”白衬衫打量沈亿,“你是来找工作的吗?”
      “不是。”沈亿说,“我想买东西。”
      “哦。”他神色未变,“你想要瘦弱点儿还是强壮的?”他补充道,“还是说你要买安慰剂。”
      沈亿想了下说:“我想要牛奶和面包。”他其实没搞懂瘦弱与强壮怎么作为食物的形容词出现。
      白衬衫睁大眼睛,他与沈亿大眼瞪小眼片刻,爆笑出声:“你啊,是头一次来吧。”
      沈亿点头。
      “我们不卖那种东西。”他指指自己,“瘦弱清秀的。”又指指沈亿,“瘦弱英俊的。”
      他忽然懂了。

      沈亿无言,他所处的时代没有性/交易,早就被取缔了,多样化的仿生人能够满足人性需求,女性妓/院尚且躺在历史书里,男性暗娼却没有得提。
      同性恋平权早已获得成果,公民拥有自由恋爱的权力,他曾听麦医生说过直到五十年前,宗教国家尚在迫害平性恋者,鸡/奸罪确立后要被生理阉割,他是从哪本书中读到的历史?现代教义讲究平等与博爱,非歧视是原则问题。
      他沉默地想,但麦先生总是对的,他看过很多很多书,比沈亿过去接触的任何一位教师,任何一位文学工作者都要多。

      “你们有很大的农场。”他说,“草场很好,适合养牛,我还看见了经过开垦的田地,以为能在这里买到农产品。”
      供人居住的白屋起到了分界线的作用,将农场切割成两部分,靠近街道的一半用作草场,其后则开垦为田地,再往远处还有灌木林。他不大懂农业,根本分辨不住种植品种类。
      白衬衫好脾气道:“男性的力气比较大,所以我们会收些找不到工作的男人种植作物,但不是农产品。”

      没买到早餐的沈亿灰溜溜往酒馆走,他到得早,所幸疯老头起床了,他叫迪姆,是破酒馆的老板。
      白天,酒馆内无人,前一天的残羹冷炙被打扫干净,只余酒香萦绕,光线射穿窗户,落在木头地板上,地面刮痕颇多。屋内摆了八张圆桌,椅子套娃似的堆叠,迪姆在吧台后鼓捣一阵,端出一盆小圆面包。

      迪姆现在一点儿也不疯,他的银发被向两边分,穿衬衫与线马甲,背笔挺,像名有礼的老绅士,沈亿吃饭时他在喝咖啡,他的座位正对门扉,此时门洞大开,妓院被限制在方正的门框内,少了霓虹灯点缀,朴实无华。
      迪姆是在单纯地忘呆吗?还是在眺望妓院?他几乎像座凝固的石雕像。

      “把领口解开。”早饭结束后,迪姆说,沈亿照做了,他细细打量条形码。
      “它有什么含义吗?”沈亿问。
      迪姆眼珠子转动一圈,冷淡地说:“没什么意思。”肯定有,但他不想说。
      他又看了沈亿的手,他的手远看骨形不错,近看经不起推敲,手背骨头突起部分磨得略平,还剩层厚茧,手指骨节粗大,经年累月的锻炼后,手才会变成这样。

      迪姆恐怕知道他的丑手是怎么来的,端详之后笑出声,他站起来,向酒馆内侧走,吩咐沈亿:“跟上。”
      室内楼梯通往地下,梯子年份久远,每踩一格就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呻/吟,阳光照不进地底,好在迪姆在矮天花板上安装几颗电灯泡,幽暗的灯光足以照亮部分地下室。
      第一层地下室是酒窖,第二层地下室是武器库。

      “……”好家伙,库存比武器店明面上的还多。
      迪姆似乎看出他的喟叹,来了句:“有备无患。”

      沈亿被盯着连试好几样,许多对他来说都是古董型号,类比方天画戟之于自动步/枪,好在他曾用过模拟软件,虽被迪姆嘲笑动作扭捏像个大姑娘,却也没对他的准头置喙。
      他怀疑自己的新工作是打手。

      他的新工作的确是打手,却不是酒馆的打手。正午,艳阳高照,对门妓院距离开张还远,正门口却悄咪咪敞开一条缝,迪姆腆着脸进门,还招呼沈亿跟上。

      迪姆到时人家正在吃饭,十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绕桌而坐,年龄层次不齐,最大的二三十,年纪轻的才十几岁。只有一个老的,让沈亿看,实在分不清她是四十岁、还是五十岁。小女孩儿都叫她妈妈。
      妈妈长相秀丽、皮肤白净,整张脸上就数眼角有皱纹,面对迪姆老头,她脸拉得老长,眼里流动的风情全干涸了。
      “你来做什么?”
      迪姆嘿嘿笑两声:“我听人说你新找的看门不好,给你弄个好的来。”他把沈亿向前一推,“年纪轻,长得好,还不大会说话,比锯嘴葫芦都不如。”
      “……”不如葫芦的沈亿有被冒犯到。
      妈妈气笑了:“长得好你不往农场送,丢我这里,是嫌我事情不够多送麻烦上门?”她很有敌意,“小姑娘都喜欢俊俏的。”
      她身旁女孩儿笑作一团,东倒西歪。

      “能打的都年轻,与其找长得丑的,不如找个小白脸。”迪姆说,“而且这小子脑子不大好,肯定不会对小姑娘动手动脚。”
      沈亿:???
      过分了过分了。
      他思索自己要不要提醒迪姆我还在。

      妈妈还想说什么,一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凑近她耳语两句,她眼神扑闪扑闪的,瞅着沈亿看,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妈妈脸色变了好几轮,再看沈亿时敌意没了,蹙眉扫视他:“好吧。”她不情愿地说,“先留下来试试。”

      迪姆比沈亿还高兴,活似被录取的是他,此人相当不要脸,妈妈分明把“逐客”写在脸上,却还顶着死亡视线欢天喜地地搬张凳子,硬插/在姑娘中间,再精确点儿,他紧挨妈妈坐。
      沈亿猜他这么做的原因,想怕不是迪姆年纪大了还想嫖/娼,先紧妈妈讨好。

      “我见过你。”鹅黄色裙子的女孩儿凑到沈亿边上,顺手把白瓷碗放下,碗内装杂菜汤,土豆粒、洋葱、鹰嘴豆、蘑菇,可以融化的、不可以融化的都被均匀搅拌在红色的汤汁内,沈亿拿勺子舀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品尝。汤里加了许多番茄,可能还加了沙司,酸甜味在舌尖绽放。

      另一位更年长的女孩儿分他几片酥脆的蒜香面包。
      “我叫多利亚。”她说,“昨天我见过你。”
      “在城门口,菲丽冲出去时我们好几个人都跟在她屁股后面,只是她跑得太快了,而且没人劝得动她,我们看见那些男人碰她,都要气死了。”她说,“大家都很感谢你,你是个好人,愿意把她抬山上。”
      沈亿终于理清楚了,他想想道:“不客气,是她用眼神求我的。”
      被请求,就要回应。

      多利亚笑了笑,旋风式的转走了,她飘扬的鹅黄色裙摆,打在沈亿的手背上。

      ……

      妓院提供住宿,沈亿又能省下两天房费,他回旅馆一趟拿电脑,笔记本之流都随身携带,那台无法开机的电脑又笨又沉,他就搁在房间里了。
      回去的路上,他问迪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黑街这么短,为什么要有妓院?”
      迪姆问他:“你觉得这条街上有多少人?”
      沈亿说:“八/九百?”
      迪姆嗤笑:“翻四倍都不止。”他说,“不过他们都会找落魄妓/女,真正进妓院消费的,都是头上的大人物。”
      沈亿不相信,那么多人,住哪里。
      “看见那里没?”迪姆先指巷道入口,那里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流浪汉徘徊,他的手指定在原地一会儿,随即向上抬,又定在山尖尖上。

      “我们管他们叫山民。”他说,“这条街上的人,绝大多数都跟鼹鼠一样住在山洞里。”他意味深长地说,“能住得起旅馆才是少数。”
      “他们怎么活?”
      “绝大多数人在农场工作。”他说,“不是你能干的那种高级活,就是劳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动,农场会提供三餐。”
      “还有就是争斗,抢劫、黑吃黑、斗殴,什么都有,武器店的生意就是他们撑起来的,山民内耗很大,人口减少速度快,好在每年都能补充新的人口。”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旅店与酒馆的交界处,迪姆明显不想说下去,挥挥手走了。

      沈亿扛着新包入驻妓院,妈妈告诉他,他的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以后,上班以外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他走出房间,走廊上是一边贴面膜一边压腿的姑娘,看见他友好地招招手。
      她们生活在自己家里,穿着都很随意,他被糊了一脸白花花的胸脯,产生了诡异的窒息感。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像是被无形的丝带束缚住口鼻,长期以来,沈亿都是一个人生活的,而异性,不好意思,他几乎是女性绝缘体,过高的女子浓度让他很不自在。

      他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和出门走走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电脑还是不能开机,里面多少会存储点儿资料,沈亿想着去后巷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找到能修的人。

      下午三时,街上的人一如既往得少,不对,不如说更少了,清晨靠垃圾而卧的流浪汉们不见踪影,他陡然间想起迪姆的话,转身遥望农场,无垠的草坪后,人像是一粒粒密密麻麻的小点儿,站在星罗密布的棋盘上,他们人很多,每个人又很小,汇聚在一块儿,像无数水滴争先恐后地涌入河流。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进入游戏两天,心境上依旧波澜不惊,除了第一天被巡警短暂地激怒外,他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不急不慢地解密、生活,但他稍微能够理解沉溺于游戏中人的心态,多利亚、迪姆、妈妈,甚至是农场的白衬衫,他们每个人都是鲜活的,具有股现代人舍弃的顽强的韧性。
      Npc比人类还要像人类,这可能是麦医生坚持他进入游戏的原因。

      横穿街道,绕过拐角,他正准备向街巷走,进去之前却不由抬头仰望山峦,大量的山民住在山洞里,那是怎样的生活,而山民又是怎么来的。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他捕捉到衣服与地面摩擦特有的声响,是有人在匍匐前进,还是有人被拖着走?
      沈亿呆在原地,暂时没向前,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是当铺男,他右手戴橡胶手套,拽着人向前,给他拖着的人脸灰白灰白,像是死了。

      “小孩。”他自来熟地招呼着,“来,帮我搭把手。”
      沈亿:“……”
      要他帮忙毁尸灭迹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4 11:44:17~2020-02-14 14:3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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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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