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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倒霉的狐狸(十六) ...


  •   偷来的衣服岂止不合身,原主人应该十分高大,穿在舒子越身上像是套了个麻袋。

      他除了要衣服蔽体以外,还得想办法藏起那头打眼的头发,倒腾了半天,总算把长发用带子束好,掀起衣领盖住,只露出一张脸孔。

      衣食住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现在身无分文,千里迢迢总不能靠两条腿走过去。眼下肚子就饿得很,他想过先变成狐狸到林子里捕食,吃饱了再变回来,但是一级化形有一定的失败几率,那样便要等上十二个时辰后才能再次尝试,他不能冒这个险。

      返回客栈找肖冥呢?那要怎么和他说,你好,我是那只狐狸,现在变成人,想跟你借点钱去南疆。舒子越按住额头,一文钱能愁死英雄汉,何况是他。

      天渐渐大亮,舒子越决定先进城碰碰运气。他把全身裹得密不透风,低头夹在人群中前行,极力掩饰脚踝肿痛带来的不便。

      刚进城门,便听得一声喝叫:

      “喂,站住!”

      舒子越心里一突,心里默念不是说我不是说我,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

      没走几步便被守城的卫兵挡住,对方不耐烦地质问:“叫你站住没听见吗?”

      舒子越忙不迭点头哈腰。

      “把头抬起来。”

      战战兢兢抬起头,给了对方一个自认为如春风般的笑脸。

      卫兵见到他的模样先是愣了神,神色放缓了许多,打量他片刻,问道:“西域来的?”

      舒子越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故作镇定地点点头。

      “就你一个人?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他那号称一百二十五的智商这会全都被调动起来。

      “我们一家在路上碰上了强盗,财物都被抢走了,我和家里人也走散了。”

      卫兵“哦”了一声:“闵州往西是不大安全,经常有马贼出没,你们也挺倒霉的。”看来是完全相信了他的说辞。

      舒子越见他挥挥手,正准备赶紧撤走,听到这人在身后唤住他,说:“对了,你去城里的关西行馆问问吧,说不定有人能帮你。”

      他只得转过身连连道谢:“谢谢官爷。”

      直到确定自己已经顺利进了城,才呼出一口气,吐了吐舌头,好险!

      怎么会被认作西域来的,我长得像新疆人吗?他用手摸着脸,重点检查了鼻子的高度,感觉也没那么夸张。唉,得找个镜子照一照,不然连自己什么样都不知道,化形以后只看到自己的皮肤白得不像话,用现代人的形容,亮得跟白炽灯似的,应该是这个原因才被认错。

      不知那关西行馆是个什么样的机构,会不会是大使馆之类的地方,如果自己的样子能蒙混过关,说不定真能获得一点帮助。

      巧的是他找到这家行馆的时候,发现竟是在肖冥住的客栈隔壁。

      舒子越按捺住微微加速的心跳,跟自己说不要担心,现在没有人认得出你就是那只狐狸。

      稳定了心神,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路上想好的说辞,他才踏进行馆大门。

      馆内前厅聚集了许多人,彼此用舒子越听不大懂的方言交流着,见到陌生人进来,其中几个停止了交谈,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打转。

      其中一人走上前,拱了拱手:“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何事来我行馆?”

      舒子越右手仍捏着衣领,防止那一头惹眼的头发曝露人前,左手放在胸口行了个礼,道:“你好,我叫舒子越,从大食来,因和家人在路上遭遇抢劫又失散了,特来寻求帮助。”

      他让小6查过相关资料,自己的样子只能冒充那个与中原相距遥远而且种族众多的大食国人。

      刚刚看到自己的模样他差点把借来的镜子给摔了,五官倒是跟上辈子有三分相似,气质就差得太多了,若说是混血除了眼珠颜色以外并无欧美人的特征,若说是汉人那白得透明的皮肤还有眼角的异域风情都表示反对,总之这副样貌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不知道同他搭话的卫兵和胭脂水粉店的老板在他离去后都咋舌了很久,眼前这位中年人看清他的样子后也不例外,眼中写满了惊艳两个大字。

      “原来是从大食国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这里的管事,名叫宗礼。”一听舒子越是来自遥远的大食国,再加上他的长相让人颇有好感,宗礼的态度更加亲切,“我们行馆是碎叶城西域总馆的分部,为往来我国和西域各国的行商提供方便,像您这种情况,恐怕要总馆那边才能帮得上忙,只要您出示通关文牒,他们会替您同贵国负责外事的官员联系。”

      舒子越叹了口气:“可惜我所有的东西都被抢走了,他们连我的衣服都给扒了,身份文件也丢了。”

      适当地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这次其实是要往南疆那边走亲戚的,你能不能借我点盘缠,我到了就把钱还给你,嗯,加倍还,如何?”

      “南疆啊……实不相瞒,我国朝廷和南疆正在交战,战火绵延整个西南,想要安然到达很不容易啊。”宗礼指着方才同他说话的那些人,“您看那边,他们都是南疆的行商,去西域做生意带回了一大批货物,因为打仗的缘故都不敢深入中原,已经在闵城待了半个多月了。”

      “打仗关商人什么事?为什么不敢回去?”舒子越脱口而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好在宗礼把他当作外国人,并不介意他的无知,只道:“朝廷称南疆是反贼,中原要塞见了南疆人就抓,不管是不是正经生意人,先盘剥一顿再说。他们倒是想冒充西域客商,可惜面貌一看就不足信。”

      宗礼同这些行商关系向来很好,有利益牵扯,也有多年来打交道的情分,他此时心中盘算着一个计划,若能成功,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尊贵的客人,不如这样,您同这些南疆人一路同行,帮忙挡住官府的盘问,好让货物顺利抵达,而您也不必千里迢迢独自前往那样危险的地方,您觉得这主意如何?”

      我觉得好极了!

      舒子越眼睛一亮,这主意正中下怀啊,他顿觉柳暗花明又一村,连忙答应下来。

      那几名南疆行商一直在不远处聆听二人交谈,听到宗礼把事情搞定,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高兴。战火绵延至今,还不知会烧到什么时候,他们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第二日清早,衣着整齐地坐上了前往南疆的马车,舒子越满意地看着一身崭新的异国装扮,算是给自己的外表贴上了一张拥有合理解释的标签。他如今的身份是西域客商,要将货物带往南疆,身份铭牌以及通关文牒宗礼都已准备妥当,属于官方授权造假,简直不要太潇洒。

      “您的汉语说得真好。”宗礼送他们上路时感慨地说道。

      舒子越差点被口水呛着,呵呵笑道:“我其实是在中原长大的,后来才被家人接回去。”

      “原来如此,怪不得您看着也有几分汉族美人的风采。”

      随行的南疆行商们都点头称是。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聘请的保镖个个都是彪壮的西北大汉,况且走的官道,应该没有哪伙不长眼的强盗会来打这些人的主意。

      正准备出发时,舒子越从车帘的缝隙内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肖冥看起来十分疲惫,身上还带着秋霜的气息。

      舒子越心里有些愧疚,他知道肖冥多半是去找他,看样子在外面已经整整一天一夜。

      或许是他看得有些久,在对面早餐铺子吃东西的肖冥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吓得舒子越一个机灵赶紧把帘子给闭上了。

      片刻后听得外面有人交谈。

      “这位侠士,这是我们主人的车驾,还请回避。”

      是其中一位南疆行商的声音,哈哈主人,我也有被人叫主人的时候,舒子越正走神儿,听到肖冥说:“能否让我见见里面的人,我觉得他……有点熟悉。”

      舒子越又紧张起来。

      那位南疆人迟疑了一下,似乎并不想多生事端,舒子越同样不愿在眼下横生枝节,但又觉得应该和肖冥作个告别。

      于是他定了定神,掀开车帘,问道:“有什么事吗?”

      “这位侠士说认得您。”

      舒子越摇摇头,对肖冥道:“抱歉,我刚才认错人了。”算是解释盯着人家看了半天的理由,在武功高强的人面前,掩饰反倒更加可疑。

      肖冥觉得自己的目光突然挪不开了,眼前这名少年让他有种十分奇特的感受,明明不认得这副脸孔,却觉得仿佛曾经朝夕相对,尤其是那双眼睛,波光潋滟,如晶似玉,让他伸手想要碰触,也确实这么做了。

      舒子越惊得身子往后跌,倒在座椅上。

      “不得无礼!”

      数名保镖同时拔刀,挡在肖冥前面。

      肖冥回过神,对舒子越抱拳揖礼:“对不住,我无意冒犯。我丢了一只小宠,是一只狐狸,它的眼睛和你的一样,我是说,也是这样特别。”

      舒子越笑道:“它也许也是只西域来的狐狸吧。”

      肖冥离开后,舒子越把宗礼请过来,对他道:“宗管事,劳烦您一件事。如果十天后这人还在闵城,请告诉他一句话:‘踏破铁鞋,不如归去。’”

      以车队的速度,十天后他们应该已经到达南疆,当然他也没指望肖冥会为了他一直待在这里,这个口信也许根本用不到。

      有舒子越这个活招牌,一路关卡虽多,商队倒是畅行无阻,当然,宗礼给他伪造的身份是皇室贵族,以中原人自诩天、朝上国的习惯,对外宾一向是礼遇有加,有了这层关系,舒子越的日子过得自然是滋润得很。

      这一路他也没忘记时时探听南疆那边的消息,据说两方兵马对峙许久之后,朝廷新派的将领接连胜了几场战役,大军已推进南疆腹地,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平息这场叛乱。

      如此一来边界盘查更加严厉,以防奸细混进军中,尤其是朝廷主力驻扎的潭州,城内日夜戒严,俨然铜墙铁壁。

      然而潭州却是最有可能找到主人的地方,他必须要去。舒子越不敢多提他与穆昭的关系,虽然这些人只是商人,但毕竟两军对峙,万一用完了把他当敌人处理掉就糟糕了。

      在城外二十里休整的商队打算绕道而行,舒子越琢磨着是不是干脆偷偷溜掉。

      然而未等有所动作,商队便被一队人马团团围住了。保镖们虽然武功不错,以一敌十尚有可能,面对朝廷精锐之师如何能够以一敌百,眼看不可能逃脱,也只能就地投降。

      商队领头连忙奉上文牒等物,说明他们是奉公守法的普通商人。

      马上的将领随意看了一眼,指着舒子越道:“西域?你们里面除了他以外,个个都是南疆面孔,冒充西域客商,定是奸细无疑!”

      舒子越暗暗叫苦,这些人伪装了一路,骗得过那些吃回扣的官员,遇到火眼金睛的军人立刻就被识破。

      “全都给我带回去细细审问!”一声大喝险些把舒子越的魂给吼出来。

      无论如何,他现在人到了潭州城,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穆昭可在此处,他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眼下恐怕只能直言,顾不得这些和他关在一处的南疆人,他向押解他们进入牢房的士兵询问道:“请问穆昭在不在潭州?肃穆的穆,昭明的昭。”

      士兵冷冷看了他一眼:“哼,还说不是奸细,打听我们军师做什么?”

      舒子越大喜过望:“他在这里对不对?请你让我见他,他是我的主……我的表兄,我叫胡小南,不信你可以去问。”

      “你不是西域来的吗?我们军师可是正宗的汉人,你们是表兄弟?骗傻子呢!”

      “我从小在中原长大,祖母是汉人。”舒子越把手掌放在胸口,诚恳地说,“劳烦你去问一问,如果我说谎,你可以随意处置我,我绝无二话。”

      士兵对着他打量再三,终于犹疑着说:“你等着。”

      舒子越松口气,转身见一众南疆人满脸警惕地望着他,顿觉头大,只得对他们说:“你们放心,见到我表哥,我会让他放你们走。”

      越是想到马上要见到主人,舒子越越是心急如焚,简直是数着秒针过日子。从中午等到傍晚,终于有人来带他出去,只不过并不见穆昭的身影。

      舒子越忐忑不安地跟在这人身后,心里直打鼓,主人到底在不在这里啊,若是在为什么不来见我?在他心里,穆昭听到胡小南三个字,一定欣喜若狂,直奔他而来。

      然而出了被关押的牢房便被蒙上了双眼,双手也被绳子绑住,当他被塞进一个狭小的车厢时,舒子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七拐八拐地来到一处幽静的府邸,一直到被人安置在房间里,眼睛上的布条都没有揭开。

      “喂,你们带我到这做什么?穆昭呢?我要见他!”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舒子越难以控制的粗重的呼吸声,他站起身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被绳索绑住的双手什么都触不到。

      耳畔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你说你叫胡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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