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洱海月照苍山雪（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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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楚秋率先去南诏皇宫的目的是找曲云，妙桑难得沉默了数秒，提出了分头行动的建议，说这样更方便掌握宫内外的情报。
“怎么？”楚秋预感他提出建议的理由并非说的那样简单，“若你的老仇人是乌蒙贵，立场应该与五毒教一致？”
“我只是单纯和他们不对付而已。”妙桑不知道楚秋和曲云之间有什么私交，但见她因为曲云的到来改变原本的计划，也猜到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虽然他本人对五毒教甚至现任五毒教教主不喜，但碍于楚秋的面子他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选择避重就轻。
“即便立场一致，我也不会和五毒教的人合作。”
以妙桑的尴尬身份，自然不会主动和五毒教接触。
不提他一家是为了什么才被乌蒙贵陷害，单以曲云是魔刹罗女儿的身份，妙桑都不会回去自找没趣——他既不想被旁人同情，也不想看到那些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将他和他的哥哥当作怪物的畏惧目光。
楚秋不解他们之间的纠葛，但见他主动退让，便毫无异状地同意了他的建议，只是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件事。
没有了妙桑，楚秋没再隐瞒武功。
她和陆昭一路往山上走，很快便到了南诏皇宫。
楚秋以为找人的事情需要费她一番功夫，可实际到了南诏皇宫的阶石上，楚秋老远就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高大的尸人与他身边的苗疆小女孩。
那便是现在的孙飞亮和曲云。
让陆昭在一旁等她，楚秋停下了轻功，便这么一步步以普通人都能注意到的方式，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云姐姐？”等那两人察觉，回过头来，楚秋便轻声念出了视线中人的名字。
对方见到红衣似火的楚秋起先一愣，等听到她的声音，却将眉眼中的陌生褪去，稚嫩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久别重逢的微笑。
她的声音如外表那般年幼，只是面对楚秋的神态更像一个年长者。
“阿秋妹妹？”
看到曲云现在的样子，楚秋才有种“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的实感。
楚秋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看到曲云时，她却突然怀念起在忆盈楼的日子，想起了姐妹们对她的关怀与热忱。
那的确是再美好不过的回忆了。
只是现在并非叙旧的好时机，楚秋看了他们几眼，便压下了询问他们这些年过得如何的问候，说起了正事。
“云姐姐也是为了印证传闻才来？”
“确有这个目的。”曲云点头，但随即看了眼身边的高大身影，这才继续道，“但我和阿亮来到南诏，也存了几分寻你的意思。”
“寻我？”
这让楚秋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曲云并不全是为了乌蒙贵身在南诏的传闻而来，应该说只凭一个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带着孙飞亮独自找来，并非曲云的作风。
“这事……要从阿亮为了我投身万蛊血池说起。”
从忆盈楼、或者说七秀坊回到五毒教的曲云，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前有艾黎长老扶她上位心切，后有教中长老虎视眈眈。
她为了替未曾谋面的母亲接管五毒教，在尚未理清头绪的前提下接过了艾黎长老给她的五毒秘籍，并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习。
虽然有孙飞亮陪在她身边，但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曲云还是能感到那种令人不适的迫切，不由怀念还在秀坊时的自由自在……可这种想法她没法对人倾诉，孙飞亮也不行。
然而她的努力并未换来好的结果。
先是她因功法相冲而“变小”，后又有教中长老带人叛教打上祝融宫。
正在事情向无法逆转的方向发展时，被艾黎“劝说”、自愿跳入万蛊血池接受上古尸炼之法的孙飞亮成功挺过了万蛊蚀心之苦，成为当时唯一一个以活人之身练就的尸人。
而被尸炼之法侵蚀的孙飞亮，即便失去了原本的记忆，也依旧记得自己要保护曲云的约定，一刻未停地赶到了祝融宫将叛教者镇压，并在最后将这些叛教者赶出五毒、直至他们和叛教者首领乌蒙贵一起退到了黑龙沼。
曲云知道来帮她的尸人就是孙飞亮时又惊又怒，可即便再怎么对艾黎恼火、为孙飞亮的自我牺牲难过，她也对成为定局的事情无力回天。
那天她一言不发地抱着孙飞亮许久，看着他想要伸手碰她、又碍于尸炼之法的禁锢不敢碰她这个“施令者”的模样，久违地再度感觉到了心疼。
然而事情并非全无转机。
不知为何，跳入血池的孙飞亮并没有完全失去记忆。
某天，曲云受到天一教的暗算深入敌营时，成为德夯的孙飞亮突然开口喊了句阿云师姐，带着她从敌方深处杀出了血路，最终安全回到了五毒教。
在那以后，只要被某些事情刺激，孙飞亮便会展现自己尚有意识的那一面。
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他受到刺激后“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到底是为何？”面对孙飞亮的转变，曲云又高兴又担心。
她怕这一切都是回光返照，不敢相信。
“或许是……这个。”尚有意识的孙飞亮，莫名想到了当初追随曲云来五毒教时，师妹楚秋望向他的眼神，以及告别时的那件礼物。
“这是？”
曲云看到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白玉。
很不可思议。
明明他曾跳入血池，明明这几年来他随她出生入死多次，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玉佩，而这个玉佩也依旧洁白无瑕，没有任何岁月侵蚀的痕迹。就连玉上编织的平安结绳也依旧如新，别说污痕，那绳结甚至干净得像要发光。
“这是……阿秋师妹……送予的……饯别礼。”
曲云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
一别五年。
突然被孙飞亮提到这个名字，曲云还能想起自己离开秀坊的前一晚发生的那些事情。
曲云不知该作何表情。
那晚她因为楚秋重拾对生活的希望，也是因为楚秋的话，她只是稍微犹豫、便同意了孙飞亮的同行请求。
曲云曾觉得楚秋像另一个她，所以有了恻隐之心。
只是越是相处，她越觉得她们是不同的个体——但即便如此，她对楚秋的那份偏爱依旧保留了下来，甚至到了现在又重新燃起。
“玉佩？”无意听到了他们对话的长老艾黎，看到那枚玉佩眉眼一跳。
“艾黎长老，莫非知道这个玉佩的来历？”
“因为德夯与教主的关系，老夫曾查阅不少文献，也四处打听了不少事。”
艾黎从未后悔让孙飞亮跳入血池。
只是五年过去，他又确实对越来越难露出笑颜的曲云怀有一分亏欠。
“能解除万蛊血池影响的奇物闻所未闻，但以解毒闻名、且传闻能解百毒的白玉扣……恐怕只有当年皇帝宠爱的徐昭容、为其女寻来的那枚‘清风白玉扣’了。”
艾黎见曲云表情不似寻常，以为她对玉佩来历好奇，便继续道，“饶是老夫也从未想过，能在德夯身上见到它。”
“只因这玉佩原被恶人柳公子盗走，直到几年后才被世人所知、他取走的乃是假玉——就是不知那枚真玉是被徐昭容提前警觉掉包，还是被柳公子所盗后再生变数。”
艾黎的解释让曲云面露异色。
不是因为对玉佩来历好奇，而是因为一个听过的称谓。
徐昭容？
宫中那位逝去多年的宠妃？
曾为“七秀”之一，曲云能从师姐萧白胭口中听说许多宫中秘闻。
因萧白胭时常进宫教导剑舞，加之本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所以总能从旁人的闲言碎语中知道埋藏深宫的往事，而知道这些事的她自然不会随意往外说，便编成别的故事，用来逗这几个好奇心重的亲密姐妹玩。
曲云记性不错。
徐昭容的事萧白胭讳莫如深，但曲云曾无意闯入萧白胭闺房，听到了萧白胭呢喃的几句不成段的话，记住了这位徐昭容曾是皇帝宠妃，养育了一位同被皇帝宠爱的三公主。
——而现在，艾黎却说这枚白玉，是三公主所有？
可这玉佩明明是阿秋妹妹送予阿亮的东西。
难道阿秋妹妹不是孤女，而是……
这样的身世未免太让人惊讶，饶是曲云也有种脑子混乱的感觉。
原本曲云没打算那么快找楚秋问清楚，但她突然知道自己母亲的弟子正在找一个叫“楚秋”的女子，且无意中发现当朝左相就叫楚秋。
是阿秋妹妹吗？
换了旁人，她是不会信的，但如果是楚秋，她又冥冥中觉得是。
她下意识开始搜寻有关左相的事情，也顺带知道了一些朝政实事。比如最近皇帝对南诏王的怠慢十分不满，又比如他对楚秋确实十分信任，但并非信赖。
直到外界都知道“左相病重休养”，曲云直觉地发现了不对劲。
这时机太巧了。
更巧合的是，她听说皇城附近出现了母亲弟子的踪迹。
恰逢曲云听到了乌蒙贵逃走藏于南诏的消息，曲云说服了艾黎，只带着孙飞亮来到了南诏——名义上是证实传闻真假，向乌蒙贵做个了解，可实际上她却是想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
她觉得左相就是楚秋，又觉得病重的左相只是幌子，真正的人已经奉命去了南诏，意图解决南诏王有意自立门户的事情。
这个猜想实在毫无根据，但她还是来了。
——说到底，曲云还是担心楚秋。
万一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呢？
担心她一介女身投身朝廷被人拆穿。
担心她身世复杂被人利用死于非命。
担心她为虚无缥缈的亲情强揽差事。
曲云知道楚秋一直都是有主见、不畏险阻追求自己所求之事的人。
也正因如此，她才在知道楚秋未曾说起的身世时骇然，甚至之后下意识带着最信任的人、猜测着赶到了南诏，并主动向阵营退让，参与闯入南诏皇宫的计划。
而现在，她看到了满头白发神采奕奕的楚秋，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见阿秋妹妹这副模样……”
得知自己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曲云没有做了无用功的懊恼，满眼都是妹妹成长了的欣慰，“你依旧如当初那般追逐着自己期望的事物，既没有因为前途渺茫而放弃，也没有因为位居高位被遮蔽双眼，失了本心——这很好。”
在知道楚秋的皇女身份后，曲云便不再困惑为什么她宁愿冒着被皇帝发现、治罪的风险，也要亲自爬到那个位置。
“姐姐不知妹妹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但——”
曲云明白了楚秋的宏愿。
她想要的不止是女子为政，而是更加“大不敬”的争夺储位。
自武后以来，无人再敢想能让女子当上皇帝。
可如果是楚秋……
“——若妹妹需要，姐姐一直都在。”
哪怕最后失败，她也能带楚秋回苗疆。
听到曲云说更多的是为了她，才带着孙飞亮过来，楚秋心里微微一热。而后听到曲云知道了她的身份，甚至暗示支持她上位、为她撑腰，楚秋更是忍不住想笑出来。
——果然是她的云姐姐。
曾经说好了无论如何，她们都会是姐妹。
如今变化万千，她们依旧记得这个承诺，将对方当作最好的亲人。
“姐姐的心意，妹妹领了。”这笑刚要到嘴边，楚秋便看到了一旁只听她们谈话，却没什么其它动静的尸人。
“比起妹妹的事情……师哥如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还是因那玉佩解毒的功效太慢。但好在玉佩保护了师哥的意识，没有因为万蛊蚀心彻底转换成只听命令的尸人。”
“阿亮他……”提到孙飞亮，曲云的表情也是一暗，“能因为玉佩保持如今的模样，已经是万幸了。我有寻找解除尸毒的办法，可最终都不得其效……原以为乌蒙贵手中的尸典会有解决之法，最终却还是失望了。”
“妹妹倒是认识一个人，或有办法彻底解决师哥的问题。”
楚秋想到了一个人，只是解除尸人状态，有些事情还是要交给他们自己决定，“只是若真的解除万蛊血池对师哥的影响，师哥如今这身本领便……或许连曾经的武功都比不能及。”
“如果能让阿亮恢复，武功又算得了什么？”曲云的语气有些激动，但最终冷静下来，“他是为了我跳的血池，可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受五毒教众限制的私生女，而是五毒教的正统教主……我不需要他再为我牺牲。”
她看着娇小的自己，眼中流露一丝痛苦，但更多的是坚定，“虽然我成了这副模样，但内功心法可从未落下。即便阿亮没了武功，我也能保护好他。”
“好。”楚秋知道她会接受，所以并不意外。
接下来……
“我记得云姐姐远走五毒教时，妹妹曾说要给姐姐一个礼物。”
楚秋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多年的秘籍，递到了一脸恍然、随即面露不解的曲云面前。
“云姐姐虽知我皇女身份、也知晓我母亲是出自苗疆……但姐姐一定不知，我曾继承了母亲的武功，而在秀坊时并未舍弃。”
在曲云睁大双眼，想通了什么时，楚秋朝她露出微笑。
“是了，我虽双修两种心法，却并未导致异状……我知云姐姐被这副体形困扰，甚至心怀遗憾。现如今师哥的事情有了着落，姐姐的问题妹妹也该着手解决。”
楚秋见她激动得没有动作，便主动将能改善她心法相冲的秘籍推到了她的怀里。
“——这便是妹妹曾说的礼物，希望云姐姐不要嫌弃。”
这是她献给亲密姐妹的，迟来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洱海月照苍山雪（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