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红妆（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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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晚宴持续了很久。
酒过三巡，皇帝带着贵妃离开。
而剩下的臣使在皇帝离开后，自然也没有过多的逗留。
除了某些趁机“接头”的人，恐怕只有楚秋这么一个高位的官员还没有离开了。
左相在宫中的地位自然是不低的，别说她想留在这里“赏月”，就是她突发奇想要在花萼相辉楼过夜，那些宫人也只能去打点床铺。
更不提，楚秋借口赏月留下，还得了皇帝的准许。
皇帝走前，有说要给楚秋留部分宫人伺候，但楚秋婉拒了。
于是现在，除了守在楼下的护卫，只有楚秋一人还坐在楼顶。
她倒是闲情逸致，说是赏月，还真就赏月了。
就着下酒菜，她品着宫中的好酒，偶尔视线落下，看着楼下的官员停停走走，最后除了收拾场地的宫人，再没谁剩下。
月光落到她手中的酒杯，印下了莹色的倒影，亦照出她此刻的眉眼。
只有她一人，自然不需要刻意再做出什么表情。
她想着一些有的没的，长时间身处宫中，让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越发彰显某种上位者才有的威严感，而在这种威严感中，还残留着某种血气。
若是没经历身为“唐子秋”的那辈子，亦或者她没有下决心参政，都不会有这种气势。
对比她最初的稚嫩，现在不可谓变化不大。
楚秋无法判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她需要这种变化。
“大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楼下的宫人也散得差不多，楚秋听到了楼道口的动静。
她沉默了片刻，才像是注意到了一般应了声，“嗯……小橙子？”
“是我，大人。”
得了楚秋的话，守在楼道口的护卫才给江城子放行。
“我回府遇到了听雨姑娘，这才知道大人还未回府。”江城子走上楼顶，下意识扫了眼周围，这才将目光落到楚秋身上，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晚还来这里，“明日还要上朝，大人还是……大人？”
江城子不是没有闻到楼上挥发的酒气，但他显然没想到楚秋有多能喝。
迟迟听不到回应的江城子停住了话，又往楚秋那边走近了几步。
他看到了楚秋桌前摆着七八个空酒瓶，还有楚秋脸上难得见到的红晕。
“大人……你醉了。”
楚秋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什么反应，只是她也不再拿起面前的酒杯。
“大人，该回府了。”
“……嗯？嗯，回。”
谈到这里，楚秋才微微点了点头，力度很轻，一看就是喝得不太清醒。
“江朝议，需要我们……”
“不必了。”
身后的护卫显然看到了楼上的情况，想要帮江城子带楚秋回去，但江城子听了却下意识反对，不想让这些人碰到她。
他迟疑了瞬间，但还是自己架起了楚秋，俨然一副亲自动手带人回去的态度。
还好江城子是会武的，带楚秋这种略显瘦弱的人并不费力。
很快，江城子便将她扶上了候着的马车，更是在没惊动其他人的条件下，将楚秋送回左相府属于她的房间。
这并非江城子第一次踏入楚秋的房间，但这次他却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不同。
不是屋内的摆设有了改变，他指的不同，是自己的心态。
——这实在有些奇怪。
江城子觉得自己扶着楚秋的手都在发烫，但他还是压下了感官上的异常，只是让楚秋坐到床铺后，触电一般地收回手，甚至有数秒不敢看她，又忍不住观察她。
大概是这奇怪的氛围影响了他。
江城子在扶她坐下后，盯着她有些出神，甚至一时不查，将本该藏在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声。
“……大人当时，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江城子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他总会想起的问题。
当初被当做礼物的人那么多，不乏有单论长相比他厉害、亦或者背后势力值得结交的，可为什么她这么肯定地选择了他呢？
“……嗯？”楚秋这一路都半梦半醒，这时候倒是被他的声音惊到般半眯起眼，似乎在回忆他说的选中，到底是哪一次。
于是她沉默良久，才反应慢半拍地回应了声，“啊，你是说送礼……”
“因为你很特别。”
“特别？”
“在人群里，第一眼就会注意到你……一看就不像普通的乐师，倒像是政敌培养的探子。”
江城子听到她这么说心下一紧，而她的下句话，更是让他变了脸色。
“待你进府，我托人调查了一番……虽然进展缓慢，但还是找到了一些踪迹。”楚秋单手撑着脸颊，支在枕席上就这么歪头看着他，“长歌门啊……表面乃三大风雅地之一，实际谁不知道他们大半门人在朝廷任职参政。”
江城子这下终于明白，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如此……”江城子此刻知道她故意留下他，更是有种难以理解的感觉。而在身份被揭穿的不安之下，更是参杂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焦躁，“……既然如此，为什么大人依旧留下了我，还让我借助大人的权势入了官籍，甚至放任我步步高升？”
在知晓他长歌门身份的前提下，这么做不是在给他人势力添加对抗她的筹码吗？
“嗯？这有……什么关系吗？”楚秋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解为什么他要问这个问题，“你……很聪明。”
她意味不明地说着，突然直起身，探向他站着的方向，伸手抚上他的脸。
她就像是鉴赏古玩那样，用略显朦胧的目光打量他。
这目光带着些许随心所欲，又诡异地让他感觉到那些浮于表面情绪下隐藏的欣赏。
江城子一时僵住，心里想推开她离远些，手却刚抬起，便因对上她的视线而停滞不动。
——他大概是疯了。
江城子近距离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酒气，竟然也有种醉酒的错觉。
“小橙子你……很聪明。”正是他心神不宁的时候，楚秋再度开口，且并未放下手，“你很适合这里……既然你有能力，我为什么要……要阻止？”
“大人这么做，不是在为敌人培养对抗自己的人吗？”
“不是所有人。”
“……大人？”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楚秋的目光迷离，略显苍白的脸因为醉酒产生了红晕，看着倒健康不少。
她说到这里，突然勾起一丝如同稚子的、得意的笑来。
“我很欣赏小橙子，所以……只有你是特别的……嗯，只有你。”
不同于平日难以接近的淡漠疏离，此刻她就像褪去了官场的浮华，变得更加亲切，让人心生好感。
——他一定是疯了。
伸手扶住从他脸颊落下的手臂，江城子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比以往快上一些。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敢将目光放在突然睡着的楚秋脸上。
这是当朝左相，权势滔天，左右逢源。
不是他看到的，仿佛普通公子哥的人。
江城子看到她说完便闭上了眼，呼吸匀称地睡着，不知怎么有些坐立不安。
他想放开她，但看着她的睡脸又见鬼地不想惊动她。
“我果然疯了吧？”
江城子嘴里这么说，却动作轻柔地将楚秋的手放下，还帮她脱下外套和鞋，给她搭好被子。
放下她时，江城子能感觉到尚且在他耳边的呼吸声，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挠了四肢，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酥痒。
这让他动作一顿，下一刻飞快地后退几步。
“……啧。”
饶是他，此刻也免不了烦闷地发出气音。
——偏偏造成他异常的源头，此刻正美美地踏入梦乡。
隔远了看她，江城子又冷静下来。
步入睡梦中的楚秋虽然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但表情已经平静下来。
隐隐约约，又有了白日波澜不惊的模样。
看着她过分白皙的脸，江城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先天疾病……”
他记起有关左相的传闻之一。
左相之所以鲜少参与国宴，是因为她有先天疾病，导致体质较一般人虚弱。
原本是没有进殿面见圣上机会的，奈何圣上微服出访，与当时的左相趣味相投，引为知己，最后更是短短时日位登左相。
——身体不好还喝酒！
江城子觉得有点生气，但想想自己似乎没有立场生气。
这么一想，好像更让他气闷了。
原本江城子是想扔下楚秋不管的，毕竟这里是楚秋的卧室，安全性有保障，她的贴身侍女听雨没过多久也会回来。
不过等他踏出房门，江城子又抿唇偏离了回屋的路。
……还是让决明来看看吧，好歹对方也是万花谷的医师，比他好使。
他不自觉用酸溜溜的心态想到。
——这也是为什么一刻钟后，楚秋会看到决明带着医药包坐在了她的桌前。
见楚秋看过来，决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方才江公子寻我，说左相大人醉酒，让我来给大人醒醒酒。”
楚秋从片刻的惊讶中回过神，随即也露出淡淡的笑，就这么躺在床头，撑着侧脸看他。
“你是在解释出现在本相房间的原因？”
“大人这么想，便是了。”
决明不咸不淡地回答，随即饶有深意地看着楚秋清明的眼。
“草民倒是不知，大人竟有装醉的喜好。”
是了，方才的醉态不过是故意的伪装。
不过是被敬酒，身负武功且本就酒量不错的楚秋，怎么会被轻易灌醉。
身为万花谷仅次于师父孙思邈和师兄裴元的医师，决明不必上前把脉，就能看出楚秋此刻十分清醒。
再联想到江城子找他时的样子，决明哪能不知道这是楚秋故意为之。
“酒不醉人人自醉。”楚秋被他揭穿，依旧保持了嘴边的笑意。
她披散着发，雪白的发丝散在床榻，与榻上的花纹偶有重叠。虽说眉眼间总是带着一抹病态，但在这样的场景下，病态的虚弱亦是一种无形的魅力。
“醉与不醉，又有什么差别？”
“草民只是好奇……”决明伸手，从医药包里取出几味药材，“大人想从江公子身上……索求什么呢？”
楚秋瞥了几眼那些药材，发现那并非醒酒的草药，而是强身健体用的。
“索求？非也。”
她看着决明将那些草药打碎融到一起，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的疑惑。
“只是有些话，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他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红妆（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