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花》令予

3、撒泼

　　“封铃！”封秀的嗓门破音高扬，声音里能听出几许颤音。

　　“别说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进去的！”封铃用破酒瓶的锋利指了指孙驭凡，又指了指封秀，眼睛里透着骇人的恶狠，“我要我的东西！原本在这间房子里的照片！还有我爸妈的遗照！”

　　封铃又扫了一圈房屋内目光所及之处，嗤笑道：“占着亲哥的房子，却是亲哥亲嫂的遗照也不摆一张，香也不上一炷。这房子，姑姑住的不心慌么？”

　　封秀听着这话顿时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虽说这年头不兴信什么鬼神，但谁叫她心里有鬼呢。

　　孙驭凡看着封铃苍白瘦弱的身体，心里打着小九九，他就不信他一男人还弄不过一女人！

　　不过当他对上封铃那目光之后就立马怂了，这狠劲儿，这可是杀过人的主儿，当初怎么就没给一枪毙了呢？

　　他……他真不敢。

　　孙驭凡哆嗦着朝他妈挪着脚步，却半点不敢从封铃身上移开目光，“妈！妈，赶紧叫叫叫我爸……报、报警……”一句话说的是语无伦次，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封铃进去的三年，别的可能没学会，但怎么在里面活下去她学会了。被逼着活下去。

　　“我我告诉你，你别想怎么样？你刚出来，不想再进去了吧？”孙驭凡拽着他妈的袖子，好歹找回了点男人的尊严。

　　“就是就是。小、小铃，你肯定不想再进去了。照片、照片都在，给你收着呢，都收着呢，这就给你拿，你别急，别着急。”封秀一时间怵得很，脑子倒是灵活，想起阳台上码着的两个破纸箱。

　　封秀举着双手一步一挪地准备往阳台方向去，刚挪出两步就差点被儿子拉了一个踉跄。“我拿，妈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拿。”

　　封秀这会儿可没工夫收拾这糟心儿子，只在儿子腰上狠狠锤了一下，“阳台！晾衣服那儿有两个纸箱，好像是头上那一个，下面那一个是咱家的。赶紧的！”要不是腿有点哆嗦，封秀就狠狠一脚踹出去了，一半纯粹是被气的。

　　“小铃，别这么冲动，都是一家人你说是吧？那也是我亲哥，我能把他照片给扔了？那不是戳脊梁骨的事么，我能干？我们也是刚收起来没多久，以前上香的，天天都上！不骗你！”

　　封秀缓了语气安抚着封铃。

　　封铃微低着头，握着酒瓶的手指指关节泛白，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阳台就那么大，孙驭凡一进去就见到了角落的纸箱，堆放的时间长了，平时倒是没怎么注意。

　　纸箱上泛着浸水又干了后的黄渍，厚厚的灰尘也掩不住上面的脏污，半边的封盖还凹了下去，可以想见箱子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孙驭凡用食指指尖小心翼翼地掀开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放着相框呢。一看到他便急急撒了手，扬起一层灰来，呛得他赶紧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刚想找块毛巾之类的垫垫手，便又想起外面还有个煞神等着呢，也顾不得讲究，沾着灰抱起纸箱就往客厅去。他这回倒是要多慢走多慢。

　　走快了吧，面对煞神，怕！走慢了吧，要是耽搁了事，也怕！可总比就这么去面对着好吧？

　　特别是要把纸箱给放到煞神面前，他可没那胆儿。离着好几步呢就把纸箱放地上，脚用力一蹬，整个纸箱歪歪扭扭地朝着封铃滑过去。

　　封铃并不去在意封秀和孙驭凡母子是什么情绪，也不在意他们要做什么。她走到纸箱边上，直接用破酒瓶抵着封盖边沿掀开，看清里面的物品便将手上的破酒瓶随手扔下。

　　又是一声脆响，余下的半个破酒瓶又缺了一大块，封秀和孙驭凡心上一跳之余，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凶器就好，现在要真动起手来，难不成他们两个人还弄不过一个弱女子？

　　封秀见封铃看纸箱里的东西看得入神，偷摸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扯着儿子的袖子塞到他手里，“给你爸发信息，叫他赶紧回来。”声音压得低低的，说完还看了封铃一眼，生怕她听见的样子。

　　封铃浑然不在意旁的，她在看到纸箱里东西的时候，呼吸便一下子滞住了。

　　最上面的是她父亲和母亲的遗像，相框上不止有灰尘，还有一些湿过的痕迹，所幸相框上的玻璃还是完好的。

　　封铃缓缓蹲下，拿起相框，直接用手擦去一些灰尘，父母的遗容清晰了些。她的喉头动了动，狠狠闭上眼睛才掩去泪意。

　　她单膝点地，将父母的遗照仔细又小心地放在地上，又看起纸箱里的其他照片来，都是原先摆放或者张贴在这间屋子里的。箱子里还有一些原先摆放的小玩意儿，兴许也是看着不值什么钱才得以保存。

　　或许在这一点上封铃应该感谢一下她这位姑姑的“好心”，没将这些“垃圾”彻底清理掉。

　　一个个相框整理好，一件件东西摆放整齐，在看到压在最下面一个七寸大小相框的时候，封铃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她的牙紧紧地咬着，甚至出现了隐隐地耳鸣。

　　相框因在最底下倒是没沾上多少灰尘，但相框上的玻璃却是裂出了个“人”字。照片上是两个亲密相依的女孩，其中一个便是封铃。

　　封铃用力吸着气想压回泪意，但这次却是怎么也压不回去。大滴的眼泪直接落在镜面上，刚巧掉在照片里另一位女孩的脸上，像是照片里人也在一起哭泣一般。

　　封铃闭眼，掌心覆上双睑，好半晌才又重新睁开眼睛，眼泪已消，眼底却是通红。

　　“走！都走！都滚出去！”封铃沙哑的声音低沉沉的，说出的话已是咬牙切齿的恨，“立刻！马上！从我家里滚出去！”

　　封秀已经叫了自己男人回家，封铃手上也没了凶器，她自然就不如先前那么怕了。更何况现在是要动到她早就拨到自己碗里的肉，这可是忍不了的事。

　　孙驭凡还在愣神想着封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见到自家妈发疯似的冲到茶几处，一阵“乒铃乓啷”，地上便多了许多的碎玻璃，都是昨晚喝完酒没扔的啤酒瓶。

　　再仔细一看，茶几上的玻璃杯可一个都没碰到，个个完好。

　　“妈……妈？”孙驭凡直接被这场景给吓住，一愣一愣地看着封秀。

　　封秀也不理会他，拿出在乡下田间吵架时的撒泼样儿，直接选了个没碎玻璃的地方坐下去就开始干嚎，一边嚎一边还拍着自己大腿，“要了命了啊！”竟是一下比一下大声。

　　封铃在封秀去掀茶几上酒瓶的时候便下意识地双手虚抱，护住了地上的相框，碎玻璃飞溅，在她右手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像是没感受到疼一般，封铃捡起溅到相框上和纸箱里的碎玻璃扔到一边，又仔细地将地上的相框放回纸箱内。

　　封铃起身，目光冰冷地看向封秀。

　　孙驭凡虽然是个混不吝的，狐朋狗友也不少，但对于打架还真没什么丰富的经历。碰到事，他向来是往后缩的主儿。

　　此时此刻却又不一样了。封铃太瘦弱，皮肤也是苍白得一看就不健康，虽说气势强了些，要真动起手来，他……他也不怵！捡起两步开外的半个酒瓶，用锋利的一面对准封铃。

　　这场景倒是颇为眼熟，再仔细看那破酒瓶子，可不就是之前封铃对准他们的那一个么。

　　凶器在手，孙驭凡顿时觉得有了底气，刚准备开口耀武扬威几句，就听得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老孙！老孙家的！出什么事了？咚咚咚——”

　　听见邻居的声音，封秀更为来劲儿，哭嚎得那叫一个悲惨，“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啊——”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声音又敲了几下门，然后互相之间就开始嘀咕。

　　“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把门撞开进去看看？”

　　“可别，别到时候没事还得陪人家锁，这老孙家可不大方。兴许是两口子吵架呢，这青天白日的能出什么事？”

　　“不会吧，这个时间他们家老孙不是在街口卖水果呢么。别是小偷吧？我看还是叫物业来好，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就别给人家添乱了。”

　　一群老头老太太，除了带孙子孙女，就喜欢看个热闹。不过虽然没多少热心，跟这老孙家也只是见面点个头的关系，到底是邻居，以后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一老太太又敲了几下，喊了两声，还是没人来开门。里面倒是又传出了几声玻璃椅子摔地上的声音，那老孙家的哭喊声更大了。

　　“别是真出什么事？赶紧叫物业的。”

　　话音刚落，就见他们口中的老孙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虽然佝偻着身子，脚程倒是一点不慢，腰上还挂着个腰包，随着他的跑动一颠一颠的。

　　“哎哟，老孙，你可回来了，赶紧看看你家这是出什么事了？”

　　咿咿哇哇地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愣是让孙茂槐一句没听清。他一接到自己婆娘的信息就叫边上一起摆摊的人帮忙看着摊子，一分钟不敢耽搁地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