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花》令予

2、愤怒

　　还有他家的车，是有车！拉货的面包车！他都不好意思开出去。当然，他全然看不上，这点也是重要原因。

　　要说，以他孙驭凡自己和他家的这条件，能找到李丹丹做女朋友，全靠他那张脸和惯会哄女人的嘴。这一点他不以为耻，反倒是经常拿出去和一些狐朋狗友吹嘘，满不得意。

　　女人听见“产权”两字心里猛地一跳，又在手上拍了两下帽子上的灰尘，也是有些不耐烦了，“别胡说！咱家这房子虽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拆迁了，谁家姑娘不乐意？行了，我先给你爸送饭去，你自己吃完饭把碗收进水槽，别又摆桌上不动。”

　　“知道了——”孙驭凡不耐烦地从烟盒抽出根烟塞到嘴上点着，装模作样自以为潇洒地吞云吐雾一番，懒洋洋嘀咕道，“拆迁？都不知道哪个年月的事呢？说不定要等到我儿子娶媳妇。”

　　女人又习惯性地想开口训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

　　封铃拒绝了江晓鱼陪同回家的好意，只让车在小区门口停下。待看着江晓鱼的车消失后她才缓步踏进小区，边走边打量着阔别三年的地方。

　　还是原来的样子。

　　或许因为不是周末，也或许因为是午饭时间，封铃并没有遇见几个人，但每当遇见，她总能感受到别人打量的目光。

　　感受着掌心里一把钥匙硌出的微疼，封铃循着记忆里熟悉的路线走进一个楼门，楼道里有些昏暗，看起来倒似乎没有往日那么有人气儿了。

　　离家越近，她的心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了，跳得越快，神色却是愈发怔然。她的手指不住地划过钥匙的锯齿，重重的，像要划破手指一般。

　　快行至门前，门突然就打开了，门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女孩笑眼如月。

　　“你回来啦？”

　　仿佛雪融花开，封铃怔然的神色瞬间变得柔和，眼中却是泪意积起。

　　女孩脸上喜意更甚。封铃捏着钥匙的手动了动，她想要去抚摸女孩的脸。心里这般想着也就这般去做了，她抬起手张开手掌，颤抖着伸向女孩……

　　“叮——”

　　一声清脆猝然响起，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封铃惊醒过来，身子向后踉跄了半步。

　　她猛地闭上眼睛，大口喘息着，两滴泪从脸上滑落，嘴唇翕动，喉咙的哽咽终究没能让她发出声来。

　　是，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子里又是一潭死水。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钥匙，看了眼眼前紧闭的门，将钥匙收了起来。

　　是她一时天真了，这把钥匙现在不过是一把废掉的钥匙，门锁被换了，拿它又能作何。

　　那对夫妻，又怎么可能还安安心心地用着原来的门锁。

　　封铃自嘲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抬手敲门。

　　连敲三次，敲第二遍的时候才听见里面妇女尖利的声音，“听见了！来了来了，谁啊？这么敲门？”

　　这个声音传出，封铃便知道是她的那位“好”姑姑！亲姑姑！父亲的亲妹妹，封秀。

　　封铃的父亲是从乡下走出来的，典型地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再后来遇见封铃的母亲，夫妻俩一番奋斗便在这座城市彻底安定下来，虽不是大富大贵，日子也小有富足。

　　封铃的姑姑封秀一家，本是在乡下生活，城里有了富裕亲戚，他们自然也想着法的要变成城里人。拖家带口便直接来到上云市，好在封父虽对亲戚厚道，也不会失了分寸直接让妹妹一家就那么住进家里。

　　封铃的母亲做主，给封秀一家租了房子，连他们想做生意的本钱也一并出了，就是封秀唯一的儿子孙驭凡上学的问题也是封父找关系解决的。

　　说来已是仁至义尽，可也耐不住人心贪婪，还有了能够让他放大贪婪的条件。

　　封父封母意外去世便叫那亲妹一家露出了些许贪婪嘴脸，再到三年前的事情一出，那一家人便是明目张胆了。

　　这里，本是封铃从小长大的家。

　　“嘎吱”一声，门打开，一个油腻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前。

　　托做了几年小生意养成的习惯，封秀见人先笑，但看清眼前这个有些熟悉又觉得陌生的人，笑意就收了回去。

　　“你是……封铃？！”封秀先是迟疑，再是没忍住提高嗓音叫了出来，一时间看起来倒是心虚害怕居多。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提到房本的事儿，这正主就上门了。

　　倒也不怪她没第一时间认出封铃来，不说封铃和三年多前变化极大，单说上次姑侄相见就是四五年前。

　　“你不是在……”

　　封秀有些惊惶地开口就被封铃一个利眼打断。“好久不见，姑姑。”封铃淡淡开口。

　　封铃直直盯着封秀。封秀还有些愣神，但也反应极快地重新笑道：“你看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乱糟糟的，我这会儿正要给你姑父送饭去。”

　　封铃心中哂笑，面上却还是淡淡，一字一顿道：“我回家来了。”说完便推开还挡着门的封秀径自走了进去。

　　封秀顾不上被推的怒意，忙探头看了眼过道里，见没有其他人才赶紧关上门，重新堆起笑快步走到封铃身边。

　　“你看小铃，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和你表弟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提前打个电话，我和你姑父、你表弟也能去接你不是？这平时我和你姑父都忙，别看咱家只是一个水果摊，生意好，也是成天的不得空。你看这家里乱糟糟的也没个空收拾，家里空房间都摆满东西了……”

　　封铃一进屋便四下打量着，除了一些家具，已再无半点曾经的痕迹，心中不由悲戚。

　　任由封秀怎样说辞，封铃半句也没听见一般，将行李袋齐整放在门旁墙脚，又往屋里走了两步。

　　“东西呢？原本的，东西。”封铃哽着嗓子沙哑问道。

　　封秀还找着想让封铃先离开的说辞，突然便听见封铃的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封铃握紧拳头，似压着一股怒意，看向封秀咬着牙道：“我家的东西，原本这个家里的东西！照片，还有我爸妈的遗像。”

　　这话封秀可不好答，他们住进来，那原本的东西肯定是该扔的扔，现在谁还知道那些破烂到哪个垃圾场了。

　　“妈，怎么回事？”感觉着外面的气氛不对，孙驭凡拖着拖鞋拖拖拉拉地走出房间，打量着封铃，抬了抬下巴问道，“这是？咱们家亲戚？”

　　封秀正好岔开封铃的问话，对着儿子佯怒道：“胡说什么？这你表姐封铃都不认得了？赶紧吃你的饭去，菜都凉了。”说着又对封铃道，“小铃，你先坐，我先给你姑父送饭去，他还等着呢啊。”

　　半点也不提给封铃收拾房间，或者让她一起吃饭的话。封秀的心思可不少，别看她就是个没念过几年书的乡下婆娘，对这房子的归属可是打听的门清儿。

　　虽说也在这住了三年了，可愣是没找着房本，她爹妈也是去的早，她一个妹妹，想要弄这房子还真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这城里就是讲究，哪像乡下的房子，房本那都是不用的。

　　不过要想从她手里抠出东西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封铃就是她封家的一个祸害，再往上几年，那都该被沉塘浸猪笼。

　　孙驭凡听见眼前这女人是他表姐的话，面上毫不遮掩地鄙夷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表姐啊——”表姐两个字还故意地咬了重音，“什么时候出来的？找着工作了么？不过这坐过牢也确实不好找工作，我倒是认识不少人，表姐要是需要，我给你问问？都是亲戚嘛。”

　　孙驭凡心里乐呵呵的，面上也带出了几分高人一等的自傲。搁以前，他对这表姐和舅舅舅母，那叫一个“卑躬屈膝”，可是受尽委屈了，还尽被瞧不起。

　　嗤～孙驭凡心里冷笑连连。

　　风水轮流转啊，要不怎么说这人呐，就是不能做坏事呢。

　　孙驭凡装模作样地背着手摇着脑袋，迈着八字步往饭桌走。

　　封秀说完话也没再理会封铃，脱着围裙就进了厨房，没一会儿提了一提的饭盒出来。

　　封铃低着头，闭眼压抑着心中的一股戾气。在封秀走出厨房准备出门的时候，她猛地睁开眼睛，反手拿起身旁茶几上的半瓶啤酒在茶几边沿一磕，瓶身应声而碎。

　　瓶中剩余的酒液洒的茶几上地上一大片，还有不少沾到了封铃的裤腿和鞋子上，碎裂的玻璃也四处飞溅。

　　封秀和孙驭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一个激灵，更是有一块碎玻璃与孙驭凡擦身而过。

　　“你你你……你要干嘛？！”刚在离茶几没几步的饭桌边坐下的孙驭凡下意识就起身后退，椅子被绊得发出令人难受的尖锐声，嘴上说的话也不利索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封铃手上还滴着酒液的破酒瓶，生怕下一秒这瓶子上的锋利就给自己来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