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
-
付辛博执意的看窗外，似乎今生他都学不会拒绝，学不会反抗这件事了。
尽管他一点心情也没有，尽管他不想见到任何人，尽管他下了班，出了门，准备谁都不理，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他还是被李易峰硬拉上了车。
李易峰的宗旨是，再大的伤心事，都要排到他的事情后。
付辛博自然也不去理会李易峰所谓谈公事的说法。
大脑空空的，什么都不愿意想。李易峰碎碎念念的一路，付辛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比较偏僻的酒吧，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付辛博就下了车。阴冷的风闪过，付辛博抱着自己的臂抵御，亲身感受南方的阴冷，并不是件有趣的事情。
一辆熟悉的车子进入眼帘，付辛博这才收起了发散的神经，回头看了一眼李易峰问，“你今天约了哪个客户？”
“上次那老头，”峰下了车，莫名的看付辛博，“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么？”
付辛博本来已经很是难看的脸色彻底沦为铁青，那些不堪的画面还要反复上演多少次。
走掉么，转身就走……
峰还在用他特有的玩世不恭的声音说着，“我以为上次谈的可以了呢，东西也拿了，怎么到签的时候，他倒推说什么身体不适……”峰皱着眉，微微的一撇嘴，“不知道耍什么花样。”
付辛博头一回觉得讽刺，峰还真是冤枉那个老家伙了。
内心还在反复的受着煎熬，身体已经跟着峰进了酒吧，预定的包间都在眼前了，峰回头看看付辛博的样子，才为难的说了一句，“你没事吧……”
付辛博其实不懂自己的心理，一直以来总觉得自己还是在下意识的靠近一些东西。就像现在，面对峰的问题，他已经有了避开这件事的机会，可是，现在的他反而不想离开。
他移不开脚步。
每个人的潜意识，都是人不想表现出来的一面才对。有些事情，他懂，但他不想想，更何况叫他承认，那样也太过沉重。
最后还是勉强的进了屋，第一眼就瞄到老头子裹着纱布的手。心上一股莫名的怒火在烧。
付辛博跟自己说，他并没有想到什么人。
「付辛博第一次进亿星的时候，他并没把它跟印象中那个烟雾缭绕，旖旎糜烂的酒吧联系在一起。相反的，轻音乐，冷灯光，优雅的服务生，这一切都让付辛博对这里萌生了些好感。
亿星，是曾经kimi驻唱，井柏然做服务生的地方，那个曾经他们视为家的地方。那个逼走了kimi，成就了他满身债务过着朝不保夕，混混生活的王传君，就是这里的老板。
“装修的还挺有格调的，”付辛博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井柏然的表情，可是对方脸上除了严肃，就是厌恶。该不该来呢，付辛博都开始怀疑起来了。
没办法，好奇是他的毛病，他真的很想看看，这个对于井柏然来说，如此特殊的地方。
说到底，是想看那个王传君一眼，但是这个想法，他还没傻到告诉井柏然。
幸好，井柏然说了，王传君现在已经不怎么出现在店里了。付辛博才得了借口，跟着井柏然来看看。
井柏然要了两杯果汁放在眼前，付辛博觉得自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两个大男生，坐在这种地方喝果汁，实在不符合他的想象。
“你不喝酒？”付辛博试探的问井柏然。
“没钱。”井柏然回答的警惕，眼睛不断的四处看，“这还得赊账呢。”他用眼神点了下眼前的果汁。
“你还能赊账？”
“谁都知道王传君要留着我，折磨我，所以没人管的了我的。”
付辛博暗自啐了下这种说法，真不知道，沦落到这个地步，他这破罐破摔的行为还有什么值得拿来耍帅。
“抽烟么？”付辛博也不知道怎么的，进了亿星，井柏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浑身的神经都绷着，让他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完全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好。
井柏然明显一愣，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付辛博脸上，然后慢慢的摇摇头，眉头皱着，完全梳理不开。
“哦。”付辛博抽动了一下嘴角，低头抿了一口果汁。
回头看点唱台，一派空置的景象，然后看着井柏然沉思的眼光，付辛博的用食指在他面前点了一下，成功的对上他的眼神后问他，“那就是kimi曾经唱歌的地方？”
井柏然微微的点头，终于，最内心的部分也拿来与这个人分享了。如果是被嘲弄的游戏的话，也许能给自己本来就可笑的生活加上一笔惨淡的颜色吧。
“我想不出他的长相，但能想象的出他的歌声。”付辛博再次看了一眼台上，然后回头看井柏然惊异的眼神。
“应该是很耀眼的歌声吧。让别人不愿离开视线的。”
井柏然忽然湿了眼眶，鼻腔夹带酸楚的，他没想过，付辛博的一个猜测也让他感动起来，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那些已经不能再见到的人，付辛博一句话，就让他有了那样的想念。
“光芒四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低头去吸取自己的饮料。甜甜的液体，可以中和他的酸楚。
付辛博懂得，那种被安慰的感觉。井柏然太需要那种叫释放的东西，他缺少一个接收他心事的容器，付辛博自认为他没有抚平伤痛的能力，但是做一个接收者的话，他是可以的。
他们不再对话，只是听着耳畔的音乐，井柏然只在中途说了一句，“在那之后，这里就没有人唱歌了……”
一杯冰蓝色的液体忽然出现在付辛博的眼前，一只皙修长的手，付辛博惊讶的一抬头看见一张英俊优雅的脸，那张脸正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付辛博一愣，摇头说，“这不是……”
“柏然的朋友，自然是我请客，”付辛博的眼光随着那人往井柏然的脸上看去，不出意料的看到他发灰的脸色。
不想也知道是谁了，可是没预料到这个遇见的方式。暗自唾弃自己的狗屎运，没想到第一次就撞枪口了。
可是，有一点是意外的。
他以为面目狰狞的人，儒雅温和。他以为臃肿鄙俗的人，纤细书卷。他之前用在王传君身上所有丑陋的想象都变成对自己幼稚的羞辱，事实证明，这个人有着很好的眼缘，和不错的气质，让你不自觉的想亲近。
井柏然讽刺的一笑，“我哪敢喝你的东西？”
“对。”王传君像看小孩子一样，温和的看井柏然，“所以这是给你朋友的。”
井柏然严肃的眼光变得狠狠的，带着怒气。
“不用了，谢谢，我们本来就要走了。”付辛博立刻给予反应，然后不经意的注意到井柏然死死抓着衣服的手。那张本来严肃的脸，现在愤怒而紧张。
“你们难得来玩，我好久没看到宝儿的朋友了。”王传君还是那么优雅的和付辛博交谈，“抽烟么？”王传君的手刚伸到衣兜里，井柏然已经出了手，“抽我的。”一包烟已经举到付辛博眼前。
井柏然恍然大悟般的对上付辛博惊讶的眼神，脸色青白。
“你不是不抽烟么？”付辛博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时摸不到头脑。
“呵，”井柏然呼出一口气，手尴尬的停在空中，说不出话。
“当混混久了，孝敬老大成习惯了是吧。”王传君一笑，拿过井柏然手上的烟，衬出一根递给付辛博，他不认得的牌子，全白色的烟，有一道黑色的线隔开滤嘴的部分。
付辛博一笑接过来，然后看着井柏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一根烟的时间，浅浅的交谈，这个人，按照付辛博的观察，应该是有很好的教养和学识，说话彬彬有礼的，很难与之前井柏然口中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他偶尔的看井柏然两眼，他的脸色又恢复到之前的严肃，脸紧绷着，眼睛不离开付辛博，却明显的仔细聆听王传君的每一句话。
付辛博终于熬完这时间，然后拉着井柏然告辞，虽然他不懂，为什么之前听起来的十恶不赦的人，并没有带着一群打手出场给井柏然一顿，然后再拿光他身上所有的钱，也没有，疾言厉色的询问kimi的下落。反而兄长一般的和他这个朋友交谈起来，但是看井柏然的脸色，他确定，再不走，井柏然就要杀人了。
很顺利的没有任何阻拦，王传君还是邀请他们再过来，付辛博客气的应了。然后拉着井柏然出了门。
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付辛博才放松下来，然后看看身边亦如打了一场仗似的井柏然，“你没事吧。”付辛博好心的问，意外的换来一个白眼。
付辛博一愣，然后继续道，“其实王传君也不像你说的那样，感觉就像个书生似的，是我见过最书卷气的酒吧老板了。”
井柏然死灰着脸，停了脚步，死死的看着付辛博一动不动，“付辛博！”
付辛博一笑，回身扶着他肩膀说，“以后都别来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今天见识了，这要是走在我学校里，我肯定以为是新来的助教呢。”
井柏然不知所措。
“你不是跟他聊的挺好的么？”倔强的眼看着面前笑的怪异的人。
“那是分场合好吧！”
“哼…”井柏然说着一甩头，小声嘀咕，“我以为…”
“以为我叛变了？”他揽着井柏然的肩膀往前走，“我今天最大的收获呢，就是…”付辛博神秘的转换强调，“你还叫井宝是不是？”
井柏然不为所动的看了付辛博一眼，偷笑着把眼瞟向一边……
暖暖的手掌十字交叉握住他的手，井柏然浑身被一股暖流冲的发了热，好久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觉得自己那么幸运，可以被一个人这么牵着，然后往一个共同的方向走。
“你回学校？”站在路口的时候，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
“嗯，今天回去。”
“那你那边，我这边。”井柏然腾出手指着不同的方向，然后看着付辛博点头的动作。
远远的看着那个人离开的背影，合十双手感受那余留的温度，心里的温和却一去不回。
付辛博，会不会有一天你后悔了，然后就这样一去不回，带着对我的鄙弃和不屑。
一辆车慢慢的靠近井柏然，在他身边停下来的时候，放下车窗，“君哥要见你。”
井柏然的一只手攥成拳，久久之后，才上了车。」
一个晚上，付辛博都坐在包间靠边的吧凳上，透过玻璃窗望出去，整个大厅的景象一览无余，他知道外面的人并看不到他们，在他们看来，这里就是一片黑乎乎的玻璃罢了。
这样的缤纷的暗色，最容易让他想起些过往。
峰走到付辛博身边拍了他的肩膀，“发什么愣？”
“没有，”付辛博这才发现老头子已经不在这个屋子里，“人呢？”
峰诡异的一笑，“看到他手上的伤了么？”付辛博心里一惊，然后点点头。
“说什么被小流氓弄的，”峰走到一边拿起一杯酒，笑的一脸灿烂，“我看他是遇到仙人跳了吧，”他随意的笑着，“估计是被人坑了钱，还没尝到鲜。”
付辛博全身忽冷忽热，峰的话，把他的心提到嗓子，又一下子丢下去。
“那他……”付辛博确实想发问，但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不过，这老家伙还不是省油的灯，”峰放下酒杯走到付辛博身边，神秘兮兮的，“那小家伙让他抓来了，就在隔壁，估计有一翻折腾了。”
付辛博噌的一下站起身，差点撞到眼前的李易峰，转身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动作却不受控制的停下来，他承认他的思绪已经飞去了，可是身体僵着。
在隔壁，不用想也会知道是怎样的情景了。
他是有理智的，他不断的这么跟自己说，不要再有什么关系，他甚至不惜发下重誓。割掉一段关联，放弃一个人，然后换来平稳的生活。
浑身上下，所有现实细胞都阻止着他的动作，抓来了，抓来了，不会有好的结果，他受不了的……
可是…
手最后还是拧动把手。
门开了，老头子出现在眼前。
付辛博愣住，老头子冲他不怀好意的笑笑，往里走，“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变幻的光一下下的打到付辛博脸上，“嗯…”
“见过两次了，当然啊。”峰赶快过来接话。
老头子看付辛博的眼神彻底露骨，然后笑笑，摇摇头。“在别处呢？”
付辛博用沉默结束了这样的疑问。
“峰，事情就交给你啦。”老头子从付辛博身边闪开，身体不经意的碰触，然后站着跟峰攀谈起来。
“没问题。”峰笑着应和，“隔壁？”
老头子笑的轻松，“有些事交给年轻人就好，差不多的年纪玩的也开心些。”
付辛博的头快炸开了。
他跟着峰出了门，经过那扇印花的古铜色大门的时候，几乎要把自己窒息，停下脚步，他的思维早已冲进去，阻止那些漫天的伤害落在那人的身上，可是行为上，他站着，挪不动脚步。
他胆怯，优柔寡断，而且不想承认些事情。
门忽然开了，一个健壮的男孩出现在他眼前，衬衣的领口很低，“叔叔，”他一眼就看到正路过的老头，然后热情的招呼着，随手带上身后的门。
付辛博看到了，屋子里至少还有五六个男孩，在那各异颜色的衣服里，精裸的身体如此刺眼。
痛。
他不得不承认，深深被刺痛的他，连冲进去的力量和勇气都失去了。原来，懦弱才是他的本能，躲避才是意识中的选择。
他告诉自己，那不是他，不是的。他强迫自己忘记那样的画面，甚至不惜跟自己说，就当作一场梦。
曾经他为他奋不顾身过，甚至是无怨无悔的，最后却换来可笑的结局。
“付辛博，你好冷血，”他自己也跟自己这么说，可现实是，他站在峰身后等着他送走了老头子，然后说出一句，“送我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