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 ...
-
吕杨握着井柏然的手,把散瘀的药涂在他小臂的淤青上,“没事找揍,”他小声嘀咕着,泄恨似的用力按一下伤口,然后抬头看看井柏然拧着眉的表情,“最后还是跑了吧。”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成分,“没事找事。”
井柏然没有答话,罩着一层水汽的眼睛呆望着一个方向。
“哎!你一看到我就没话啦!”吕杨把都上好药的手臂松开,看着井柏然还是很苍白的脸,“下次你别跑回来!跑回来我也不管你!”起身去收拾桌上大大小小的药瓶,撇着嘴觉得自己真是不值,“死在外边才好呢!”
“没有下次了。”很轻的一句话。吕杨停下手里的动作,安静的站着。
井柏然低头看自己胳膊上的伤,“为什么人会受伤,为什么受了伤还能好呢,如果受点伤就能死……其实也挺好的,”吕杨听着这样的话,浑身一颤,“……这样一次次的疼,再一次次的好,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井柏然低垂着脸,一滴泪从他眼中滚下来,滴到衣服上,没了踪影。
「跑到衣房的时候已经将近12点,井柏然呼喘呼喘的停下脚步,回头往远处看了看,又听听动静,才放下那颗被恐吓的心。
大晚上的一出门就遇上要债的,没说两句就动手,真是命途多舛啊!摸摸自己的脸,哎哟,脸上身上浑身疼,还好跑的快,真是出门没拜拜……
眼看衣房已经在眼前,灯暗着,心情又忽然好起来。幸好还有这么个窝,谅你们也找不到,哼!打起精神掏钥匙开门。一切都轻车熟路。
付辛博听到开门声,从床上起身,看着那个黑影开了灯。
“哇!”井柏然一步蹿开,大喊着,“吓死人啊!”
付辛博没说话,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的脸,用手碰了他脸上的伤,“又被揍了?”表情冷漠。
“切,别碰!疼着呢!”井柏然打开付辛博的手,从他身边蹭过去,心想着,真倒霉,这个家伙也在。往里走着,才看到满地的啤酒罐。
“我都收了,你怎么又弄乱啊。”他气鼓鼓的回头看着付辛博,从那天之后,付辛博几乎天天来衣房过夜,样子也总是无精打采的,要不就喝闷酒,小声骂着,“神经病!”
“井柏然,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付辛博在井柏然身后冷冷的开口,井柏然浑身一震,回头看着他身后的付辛博,抱臂黑着脸的样子,十足审问。
“你这话……”井柏然没有说下去。
付辛博走到他面前,皱着眉,看井柏然,这么近的距离,看的见这小子脸上清楚的伤,一点一滴,货真价实。
井柏然忽然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赶紧低着眼,任凭付辛博看着。
“去上药吧,上次还有剩的。”终于付辛博转身离开他,走到另一边,一言不发。
坐到床上,把药拿出来放到自己的眼前,井柏然拿出棉签沾了点酒精,擦着胳膊上破了皮的伤口,一声声“嘶嘶”的声音从井柏然口中发出来,皮肉都受着密密麻麻的刺痛。
放下棉签,拿起纱布,想给自己稍微包扎一下,却发现小臂上的伤口,自己一只手是怎么都办不到的。
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纱布,正琢磨着怎么弄才好,一双细白的手就伸了过来,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他一抬眼,付辛博已经在他眼前坐下来。
“我真不懂你们这些当混混的,成天挨打挨揍的,刺激啊。”把井柏然的右手放在自己腿上,付辛博往那个伤口上匀匀的涂药。
“废话,谁乐意成天挨揍啊!”井柏然真想甩开手再踹付辛博两脚,让他说话不走脑子。
“不走正道,不挨揍等什么。”付辛博继续低着头训斥,但是手上的工作却没停下来。
“你以为我想啊!”井柏然叫嚣的收回手臂。
“对,有人拿抢指着你呢!”付辛博加大声音瞪井柏然。
“付辛博!”井柏然站起身,眼前的药掉在地上,液体撒了出来,“你找茬儿是不是!你凭什么教训我!”
“那你赖在这儿干嘛,你走啊!”伸手指着门的方向。
井柏然狠狠的看了付辛博一眼,然后转身出了门,狠狠的把门碰了起来。
走了和往常相反的方向,井柏然来到旧楼的后面。天没有那么冷,但漆黑一片的,连小区的路灯都欺负他,一个都没亮。蹲在路边,眼泪不争气的掉。最后干脆埋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个世界果然没好人。
哭着哭着,忽然有人踢了自己屁股一下,警惕的转头看看,看到个讨厌的人影在眼前。不理他继续埋头哭。身后的声音冷冷的说,“回去上药。”
“去你MD!”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井柏然不说话,低着头,停止了哭泣,在弱智面前哭,太TMD丢份!
“我也不是天生贱骨头,我要是家里有钱,我也乐意上大学……”
“跟我回去上药!”付辛博加重语气又说了一次。
“好日子谁不乐意过,你这种温室产品懂个屁!”井柏然起身就走。
刚走两步,一只手臂从自己的腰间穿过,下一秒双脚就离了地……
回到衣房,井柏然脚一着地,就一挥手打乱了一摞衣服,对着付辛博大嚷,“你神经病啊!”
地上的药迹还没干,一堆衣服落在地上,付辛博终于红了眼,双手叉腰死死的瞪着井柏然。
井柏然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好汉不吃眼前亏,翻身上了床,把头转向墙壁,大不了,你再骂我,我就当听不见!
很久的时间,久到井柏然都快睡着了,身后才传来,轻轻的,收拾衣服的声音。井柏然终于放松了身体,静静的听着付辛博的一举一动。听得出他的轻手轻脚。
“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井柏然听着身后的人这样说,慢慢的放开了抱紧的臂。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握着一样,全身失去力气的窝在床上。
“心情不好,你就拿我撒气……”身后没有了声音,自己也没有继续,只是傻傻的问了一句,“你同学怎样?”
很久,付辛博才答了一声,“别说这个了。”
一会儿,灯熄了,衣床发出嘶嘶的声音,付辛博在他身后躺下,右臂轻轻挨着他的背。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无忧无虑的孩子……”等了很久,没有一点回应,付辛博清了一下嗓子,继续道,“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妈妈就带着我和妹妹,小时候总被欺负,大一点了就保护被欺负的妹妹,那段记忆里就是打架打架的,没完没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就是没有爸爸而已。”身边的身体轻轻的动了一下。
“小时候,妈很辛苦的工作,供我们俩吃穿上学,等我们都长大了,妈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差。我考上了大学的时候,本来想放弃的,可是我妈不让,她说光宗耀祖的事,放弃了是要天打雷劈的。”付辛博轻笑了一声,“可笑么?”
“那个暑假,有个从小认识的哥们,高中都没上就跟他爸做买卖,专卖这种假名牌的衣服,我跟着他去帮忙,第一次居然挣够了来北京的路费。后来我上了大学才知道,有好多人,穷的买不起衣服,或者买不起好衣服,也有人家里明明有钱也喜欢穿假名牌,就跟谁穿真的谁傻帽一样,好几百一件T恤,不如给追的女生买束花拉风呢,我就在学校里做起了这个生意。去上货,我也会看,杀价,定价都自己来。仿的糙一点的卖的便宜,仿得好的,干脆说是真的,没想到就半个学期,我竟然把下学期的学费都挣出来了。你诈我那天,我去了夜市,在那儿还能认识些外校的,留个电话,我就给他们送衣服过去……”付辛博忽然笑了一下,“我很有经济头脑吧。”
井柏然忽然发现自己哭了。
付辛博感受到他抖动的肩膀,然后转身,把他搂到怀里,让他的背紧紧靠着自己,“我就说你两句,你这气还没过去啊!”手在他的臂上来回。
井柏然转过身,蜷缩起身体的原因,头默默的放在付辛博心口,“这算什么,把自己的苦事说出来,搞的一副博同情的样子……”他的声音糯糯的,带着未完的哭腔,“你心里舒服了?”
付辛博被井柏然的反应搞糊涂了,一只手抬着他的下巴,扬起他的脸,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的泪,“你别告诉我,这个你也吃醋啊!”
井柏然伸出手,轻轻的按在付辛博心口上,慢慢的说:“说出来,会好过一些么?”
付辛博握着他的手,轻轻的回,“你试试看。”」
井柏然出了门,一事无成的话,走走总是可以的。
上海,他来了那么久了,都没有好好看过。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直很惨淡的,就算有一天死了,都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自己的人生,他不想临死之前,依然只记得一个付辛博。
一路走走停停,走走停停,直到夜幕落下,才想起坐在路边休息一下。
身上的伤还是隐隐的疼,心上的痛早已麻木不仁。
望着远处逐渐升起的星火,他忽然就笑出来,这些星,他很熟悉的,与他无数个为付辛博而伤的夜晚看到的都一样。
原来世界再大,走的再远,心被困住了,看到的永远是同一片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