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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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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井柏然所料,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好好的躺在床上,伤口包扎完毕,腐骨的感觉也已经停止。
他差点轻笑一下,付辛博没把他扔出去。
真奇怪,他竟然对这种事有了信心。
睁开眼,感觉了一下脸上的痛感,然后轻轻转头,看到坐在他床前的付辛博。
交叉双手抵着额头,陪着他的付辛博。
轻微的一动,肋骨上一阵疼痛,他“嘶”了一声,付辛博立刻抬了头。
“怎么了?”
井柏然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到,他几乎认不出这就是付辛博。
即使他住院的时候他都不曾憔悴到这种程度。
“你…”井柏然想伸手摸他的脸,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怎么…”
付辛博死死的抿着嘴唇,然后握住井柏然伸出的手。
一双没有温度却布满冷汗的手,抓住对方的时候力度大的让井柏然以为自己是一颗救命稻草。
“对不起。”一句带着哭腔的道歉。
他真的怀疑付辛博一直哭到他醒来之前。他用余光瞄了窗外,傍晚的时刻,他应该不是立刻就醒来,那么难道是整整过了一天…
“付辛博…”
“你原谅我!”井柏然这才发现付辛博是跪在了床边。
“我没怪你…”
“可是…可是我…”付辛博一双空洞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哭泣整个眼睑都肿起来,干裂的嘴唇大概24个小时滴水未进,低头不知所措的神情显示他精神的恍惚。
他放开井柏然,失神的看自己的双手,想象他不问缘由对井柏然痛下打手的情景,回神之后几乎绝望的恐惧,他甚至怀疑自己被恶魔吞噬了灵魂。
他跑到厨房,取菜刀,颤抖着想给自己惩罚,扬起手的时候,浑身上下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抖。
他的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说,付辛博是恶魔。
最后是井柏然的呻吟声救了他,他恍然,如果现在惩罚自己就没人能管井柏然了。
事后,用钝器的刀背砸伤自己的手面,以至于整个手都肿起来,就这样不上药不包扎,整整陪着井柏然一天一夜。
他几乎体味了从未有过的精神凌迟,大概井柏然不醒过来,他也就活不下去了。
如果井柏然醒过来,他又如何面对自己的罪过。
井柏然被沉浸在梦魇里的付辛博吓坏了,尽管他浑身疼痛,但还是勉强撑起身体,他不能看他这样。
努力的抬起手臂,抱着他,抱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浑身冷透,战栗根本停止不下来。
“付辛博,我没事!没事的!”忍着浑身的疼痛紧紧的收紧手臂,把脸埋在他颈间给他温暖,“是我不好,我回来晚了,不要自责,我不怪你的,不是你的错。付辛博!”
怀里的人,孩子一般的回抱他,然后不断重复,对不起,我爱你,我怕你离开我。
井柏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湿润了。
付辛博,我们是不是都病了。
爱对方爱得生了病,每日每夜在恐惧和绝望中煎熬,禁不住一点考验,再怎么努力维系的也可以瞬间塌陷。
伤害再原谅,原谅再伤害。不能分开,也不能平静的相爱。
只能这样连伤痛都顾及不暇的,坚定的在一起。
被折磨和惨烈的相爱缠在一起。
终于放开彼此的身体,哭泣也渐渐停息。井柏然想握付辛博的手,却终于发现对方已经呈现不正常颜色的手面。
“这是怎么?”井柏然一愣,后知后觉,这不是打他的时候伤的,那…
“你怎么能伤害你自己呢?”他声音稍大就引来胸前的一阵疼痛,捂着胸口,心上也一起疼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
“没事,没事的…”付辛博慌忙的解释,然后准备掩藏自己的伤。
井柏然终于无力再和他拉锯,喘着粗气躺回床上,眼神离不开那个人,气息微弱的跟他说,“你去上药,好不好,然后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眼神中的心痛展露无遗。
最后看着付辛博依然失魂落魄的点头起身,还不忘补上一句,“放心,我永远永远都不离开你。”
付辛博只是背着身听完这句话,然后慢慢的踱出了房间。
又一个看窗外的黄昏,井柏然浑身的伤痛都在思维从付辛博身上稍稍离开后叫嚣起来。
以后…他现在必须克制自己想以后。这样他才能努力再努力一些,不给自己退缩和软弱的机会。
如何消耗掉这段悲伤,他们之间有了默契的共识。
付辛博坚持亲力亲为给他上药,帮他完成洗澡换衣等日常生活,无论他的手如何不便,井柏然绝不说出自己来话语。
相辅相成的,付辛博手上的伤由井柏然来照料。
一点点,一点点的,在生活中,用相濡以沫消耗那段凌乱的不堪的记忆。
付辛博的手完全好起来的时候,井柏然大多数的伤口已经痊愈,只剩下些青紫的痕迹需要时间来抹去。
对那天的事付辛博是绝口不提的,而井柏然只是决定等他们的伤都恢复之后,再把那天的事都讲给他听。
每个白天,井柏然总忍不住到窗前张望,看看有没有那个黑色的影子,每次成功的确定没人在监视他们之后,才能换的半日的平静。
他要告诉付辛博这件事,以及那日他之所以消失半日的真正缘由。
他不是介怀付辛博莫名的对他拳脚相向,他只是想告诉他,对于在一起这件事,对于他们的重头再来,他像付辛博一样,抱着绝对的坚持。
这次绝不从他身边逃开。
井柏然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对着电视,付辛博拉好窗帘回头问井柏然,“今天身上的伤感觉如何?”
井柏然想想,然后回答,“伤口有点痒痒的。”
“那是快好了。”付辛博走过来,仔细看井柏然脸上的伤,“那就不要再上药了,上多了也伤皮肤。”
“哦。”
“付辛博。”井柏然看他不住的收拾着东西,终于心烦意乱的开口叫住了他。
“怎么?”
“你…”他在犹豫,如何开启这个话题,“我…你歇会儿吧,别忙来忙去的。”
对方明显松下一口气,来到他身边,坐在床沿问他,“有事要说?”
犹豫的点了下头,果然现在已经瞒不过彼此的眼睛。
“那天…”
付辛博的身体明显一抖,“我们不是说好,那天的事不再提了…”
“不是的!”井柏然急于解释他不是想责怪什么,声音忽的大起来,付辛博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
下意识的握他的手,声音也轻下来,“不是的,是那天真的有事发生,我想跟你解释。”
井柏然看得出付辛博眼里的愧疚与难以忍耐。
最后付辛博还是败给了他虔诚的眼神,“好,我听你说!”
“那天我等你的时候…”终于想了那么多天的话可以说了,井柏然反而踟蹰起来,关于王传君这个名字会给付辛博带来多大的冲击呢,会不会…
“怎么不说了?”
在几秒的时间里迅速抉择,“付辛博,你对王传君的失踪怎么看?”
井柏然忽然换了话题,付辛博一怔。
“王传君?怎么会说到他?”
“只是忽然想问你了。”井柏然觉得大概转折的太过突兀,只能继续解释,“不觉得他忽然消失了,也很奇怪么。”
“我记得吕杨说,他做的那些事情败露了,不得已转移势力也是因为这个,说不定,已经自顾不暇,没时间管你。”
“可是毕竟没有确定啊!”井柏然再次暴露不平静的心情,付辛博终于微微皱起眉,看着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天…那天我看到王传君的人了。”井柏然低着头,声音很轻,但是语气肯定。
半响付辛博没有回答,井柏然抬头看到付辛博的眼中,蔓延开来的凄凉。
“还有呢?”
听到这话的时候,井柏然似乎看到了付辛博眼中的冷笑。
“还有什么?”
“看到人之后呢?”
“之后我很害怕,跑到公车站随便上了一辆车,谁知远走越远,最后到了郊外…
听到这儿的时候,付辛博已经起身,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付辛博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编一个好听的故事骗我?”付辛博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绝望的情绪如此明显,可是井柏然已经顾不上这些。
“你觉得我在骗你?”他觉得这真是他得到最大的惊喜,他始料未及的,付辛博的反应。
“那不然呢,你在告诉我,消失了快一年的人,我们回到北京不到两个礼拜就跟踪你。你害怕!你胆怯!你消失了整整一天,然后毒瘾犯了跑回来!你!”
“原来你一点都不信我!”井柏然终于在付辛博的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让我怎么信你,这就是我那天经历的一切!”付辛博的心烧起来,那天绝望的等待井柏然的情绪又悄悄的延续。
“那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外,想起你的时候已经不顾一切的赶回来了,毒瘾只是巧合,我…”
“原来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
“付辛博,你真的不信我…”
两个人的语气一样的无力。
“为什么,你为什么又要折磨我呢?我已经不去想那天的事情了,就算你是为了什么回来都好,我…”
“够了!”井柏然已经起身,尽管他不知道这个时间能去哪儿,可是付辛博的话把他气疯了。
“你去哪儿!”
“放手!”
“井柏然!”
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甩回床上,他看清楚了,付辛博的脸上,已经再次扬起暴戾。
“付辛博!你今天再动我一次试试看!我不会原谅你的!”
“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付辛博的身影在靠近,井柏然几乎来不及抵挡一切,就被他一只腕子钳住喉咙,完全不能呼吸。
“付…付辛博…”
他拍打他的手,呼吸的困难使他的神智也不清晰,他只依稀听到付辛博又重复着那天的话,“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你一定要离开我!”
“没有的…不是…”
还在继续用力摆脱钳制,可是他几乎连付辛博的脸都看不清晰。
视线越来越模糊,口中已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耳膜鼓动的声音是自己血液的积聚。
付辛博,你是不是要亲自结束我的生命。
忽然,喉咙间的力卸掉了,一股空气,直达肺里,井柏然几乎是不能自制的从床上跌下去,然后按着胸口拼命呼吸。
付辛博没掐死他,可是…
只有两秒钟而已。
“咔”一声清脆的响声,井柏然勉强的抬头,才发现,付辛博把他锁在了卧室里。
“付辛博,”几乎是爬起来,爬到门口,然后拼命的喊,“付辛博,你发什么疯,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几乎是一个门板的距离,他听着他粗重的呼吸,“门是反锁的,不许打开!”命令的口气,来自一个几乎不能自持的付辛博。
几秒钟之前,他差点把井柏然掐死了。
当他看着他跪在地上,青紫的脸庞,喘着粗气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就像井柏然说的,付辛博疯了。
更可怕的是,就在那种情景下,他还有摧毁他,撕裂他,将他窒息,以致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情绪。
他被自己吓坏了,所以反手锁上门,自己躲了出去。
“不许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开门!”这是他在完全失去理智之前,最后一句叮嘱的话语。
井柏然也呆住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里,碰撞,破碎,毁灭的声音隔着一扇门的距离传到他耳朵里。
付辛博在发泄,简直到了要毁灭一切的地步。
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他知道,要不是他还有一丝理智,这些几近疯狂的破坏就会实践在他的身上。
他哭了,是害怕的哭,对于未来,他真的忽然迷失了,失去了所有方向。
终于终于,熬了似乎一个世纪,外面的世界回归平静,他听不到一丝人的声音。
面对,始终要面对。
轻轻的打开门锁,轻轻的将门错开一道缝隙。
外面一片破败的景象进入眼帘,唯独没有付辛博的身影。
门一点点的打开,井柏然看到的,碎成一地的玻璃,胡乱交叠在一起的桌椅,家具摆设或多或少的因为碰撞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被划出一道长口子的沙发,扶手边的角落里,终于看到那个人,蜷缩着颤抖的身影。
“付辛博!”井柏然必须承认,那一刻他的心痛是大于一切的。
他慢慢的走过去,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更绝望的碎裂的声音。
“付辛博。”终于在他眼前蹲下来,看着他的一只手因为被碎物划伤的原因,鲜血一滴滴的下坠。
“别碰我。”依然是梦魇过后的啜泣。
“付辛博!”
“刚才我又有那种感觉了,你相信么,我又想对你…”
“别说了,都过去了…”拉他的手,还是试图拥抱他的身体。
“不,不是的。”他继续往里蜷缩,抬起头,抓住井柏然的时候,像个完全迷失的幼子。
“井柏然!我病了,真的病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那双渴望的眼睛,几乎看到井柏然的心底。
只剩下拥抱可以实行。
井柏然实在想不出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可以安慰一个被现实完全击垮的付辛博。
他这才明白,他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强,相反的,那个固执倔强的人,被他们之间的纠葛打磨得几乎所剩无几,空虚的灵魂,靠一线乐观的伪装维系。
维系的动力,是又可以纠缠着活下去。
乐观的源泉就来自井柏然在他手上没被死神抢去。
井柏然,你真的成功了,你不但没死,还成功的把付辛博也带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