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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   井柏然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光圈,微弱的晨曦射到他眼中,匀开并不清晰的画面。
      付辛博在他眼前,很近的地方,外套盖在身上,侧着头睡过去。
      日渐消瘦。
      醒来后不是第一次见了。每天都这么默默的看很久,然后在他醒过来的时候赶紧闭了眼。
      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依然躲一天算一天。
      有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死过一次的人会特别珍惜生命的来之不易。可他醒来之后,却在想,为什么还要活。
      他的命是付辛博抢回来的,他清楚。就因为这样,无奈之中还增添了愧疚。
      他还在继续工作,下了班之后就来医院,换走吕杨,再彻夜的陪他。
      他还没看过他的眼,但光是那深陷的轮廓和并不整齐的衣衫就能显现他的疲倦。应该是体力不支才睡过去,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心疼的感觉迁怒到伤口,井柏然只能轻微的闭上眼,慢慢的拔长呼吸,轻轻舒缓。
      自从遇到自己,这家伙真的没有什么璀璨的记忆可言。
      他害他,一路下来,早已偏离了正常的生活,再见也无非是没完没了的拖累。
      他一点回报都给不了他,无论是金钱□□或者精神爱恋。他早已一无所有,毁于一旦的心灵和千疮百孔的身体,任何一样拿出来,只剩下被嘲笑的可怜。
      他要有一颗多么温和的心,才能因为曾经年少的一段交情,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不住出手赎买。
      他不敢想付辛博还爱他,只当那人是看自己可怜。可清醒之后他才发现,他把付辛博对他的可怜也一起作贱。
      自杀未遂,注定被所有人不耻,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他看着看着就晃了神,眼前的人睁开眼,冲他好看的弯弯嘴角。
      在很久之前,他一直这么对着他笑,直到彻底消失之前都未曾改变。
      “醒了?”他问他,身体凑过来,柔软的手覆他的额头。
      他闪烁的眼睛,充满爱意的眼神,润泽的唇几乎蹭上他的鼻尖,弄得自己整个脸庞几乎要烧起来。
      太过温暖。
      好久没被他如此眷恋的注视过,眼眶鼻腔一触即发,任何言语都淹没在喉咙里,闭下眼睛,表示对他的回答,泪水一下子充盈眼眶,再迅速没入浓密的鬓角……
      付辛博觉得自己是被一股眼神叫醒的,太过炙热的眼神,似乎烧着烧着就烧到他心上来。
      他醒过来,心脏还在急促的跳跃。
      前一秒他还在梦里,昏暗的教室没有暖器,冷得缩在一起的两个人裹着厚厚的棉衣,那个孩子抬头看他,偎的更紧了之后跟他说,“如果是你,我也许可以。”
      他来不及反应或者回答,那热情的眼神就凭空的袭来,他忽的就被吸走了注意力,跟着就急促的醒来。
      只记得那被注视的感受。浑身的细胞都雀跃。
      看看眼前还睡着的人,情不自禁的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色。
      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
      之前凄凉而惨淡,那么苍白的脸,现在终于一步步的好转。甚至,凹陷的两颊还透出了微微的红润。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
      正欲起身,沉睡着的人嘴角一个幸福的弧度,有两股泪水从眼角滑下来。
      紧闭的双睫,晶莹剔透。
      他哭了,即使还在沉睡之中。
      付辛博心上着实的烧痛。
      劫后重生,他居然在梦里哭泣。
      付辛博用自己的唇感受他湿湿的眼窝,很薄的湿气渡到身上,变成浓浓的伤痛蔓延开来。
      出了门,坐在走廊里。叹一口气,死死的皱着眉。
      井柏然在怕他,在躲他,不想与他接触或者交谈,他知道。
      可他也在躲井柏然,他在有意无意的促成这种状态,却是谁都不知道的。
      他醒过来一周了,却未曾和自己说上一句话,他出现的时候,他总是刚刚睡过去。
      他的一切消息,都从吕杨那儿听来,可是,他不因此失落,反而在心中暗自庆幸起来。
      他懂他现在的心情,吕杨也懂。可是他们都不懂,或者不曾察觉他也在逃避他的心理。
      他介怀自己的绝情。那个只有他自己清楚的,逃避现实的冷酷无情。
      置井柏然于不顾的经历。他回忆起来的时候,也被自己震撼到。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他,如果不爱,那么这之后的一切行径,难道真的只是出于好心人的助人为乐么?
      他受不了自己和井柏然这样的关系。没有爱,却反复交缠在一起的经历,每每想理清一些思绪,就被太过复杂的想法埋的喘不过气来。
      他再心痛,再心伤的时候,也只觉那是因爱生恨。爱是唯一的前提。
      可是现在,爱不在了,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井柏然。就像井柏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一样两难。
      单纯的问一句,做朋友好不好?
      付辛博自己的心都能因为讽刺的笑声疼得战栗起来。
      井柏然是被一声很轻的关门声吵醒的,醒来才感到湿润的眼角,果然那么温和的付辛博只能在梦里出现。
      他早已不配被那个人爱,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如今剩下的,只是老天垂怜,给他们一点相遇的缘分和羁绊而已。
      他早应该对他避之千里。
      每天醒过来看到太阳的时候,总会禁不住问自己一句,为什么还要苟活。
      活着,就在连累那个人。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语都有根有据。
      轻长的鼻息,太阳全部升起,光芒从窗帘缝隙透进来,他走了,这个时间,井柏然,你又躲过一天。
      竟然松了一口气,其实有的时候,也在默默期盼,有一日,付辛博再不出现。那样,即使自己狠狠的失落,也会因为被抛弃而心安理得一些。
      爱他的心情对于井柏然来说,早已变成永无止境的拖欠。
      付辛博一个人在走廊发呆,直到吕杨出现。浑然不知的情况下,那人就已经站在眼前。
      “怎么不进去?”手上温热的早餐,还有新鲜的水果,井柏然自然无福享受,他和付辛博需要些香甜的滋润,缓解如此干涩难熬的状态。
      他以为,问题只在井柏然而已。
      “在做检查呢?”
      “嗯。”
      他在他身边坐下来,一手拍他的肩膀,“还没说过话?”
      点头。
      “放心,今天我一定…”吕杨信誓旦旦,付辛博却忽然站起来,“我出去走走,顺便吃点东西。”
      说完,完全没看吕杨的反应就迅速离开。
      他连吕杨也一起逃避,真是逊的可以。
      空旷的走廊,剩下一个人,手里还握着两人份的早餐。
      吕杨进了病房,医生护士正准备纷纷退去。例行的检查,有轻微的低烧,炎症的缘故,打了一针之后,并无大碍。
      他望着他虚弱的样子,没有开口,默默的拿出早餐放在一边,再把水果放进床头的小柜中。
      “还不打算理他么?”吕杨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一碗小米粥,舀出一勺,没吃先说了一句。
      “他走了么?”很轻的,属于井柏然的声音。
      “嗯。”咽下一口温热的食物,“不过,一会儿就回来。”
      他的语气颇有为付辛博鸣不平的气势。
      吕杨起身,合上碗盖,到床边坐下看井柏然充满疑惑的眼,“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么?今天是周六,他不上班,一会儿就回来了。”
      冷冷的现实,对于现在的井柏然。
      迅速暗淡无光的眼睛,吕杨有莫名的怒气。
      “我真不懂你在别扭什么?你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闭上眼,井柏然拿出拒绝回答一切问题的果断。
      “装死也不能解决问题,他对你不够好么,你简直……”吕杨气的提高了声音,但也无意中瞟见他因为反复输液而青紫的手面。
      毕竟,他刚刚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他这么想着,心就软下来,“你又没摔到脑子,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弄不清楚,”开柜子,拿出一个橙子剥起来,“抛开以前都不算,人家救你一命,难道不应该说句谢谢么?就算…”
      “哐”一声,井柏然插着针头的手抬起再落下,狠狠的磕在床沿,吓得吕杨跳起,立刻跑过去看。
      插着针头的手面肿起来,再抬头,他紧闭的双睫已经因为怒气发颤。
      “你发什么脾气!你!”
      “怎么了?”付辛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井柏然抑制不住的抖动,死咬着嘴唇别过头,不敢看,不敢听接下来的一切。
      手忽然被另一个人握住,他急切的言语,“这是怎么了,乱动了?怎么肿起来了?”
      “他!他!”吕杨一气,狠狠瞪了付辛博一眼,摔门而去。
      他的手,第一次这样轻轻的握住他,指尖相碰,带着柔柔的触感,摩挲他的手背,他能感到他的心疼。
      叫了护士,拔了针头,重新找血管输了液,整个过程井柏然都没睁眼,也没哼一声。
      付辛博坐下来的时候,捡起被吕杨摔烂的橙子,他别着的头,轻轻一动,松开的嘴唇似乎咬出血来。
      “睁开眼,看看我。”他温和的俯身过去,在井柏然面前,浓浓的气息把他覆盖。
      井柏然的睫毛闪动。
      “我知道你醒着,我想看看你。”
      他吸了下鼻子,眼角的泪横过鼻梁,落到另一侧的脸颊。
      付辛博用食指在他脸上蹭了一下,确保泪水消失不见。
      井柏然睁开眼,喉结上下鼓动却难以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对…对不起。”
      付辛博摇头,轻轻握他的手,“没有人勉强你做什么,答应我,别给自己增加多余的痛苦。”
      井柏然的心像被巨大的暖包裹起来,温暖到热烈,可是也闷的喘不过气来。
      泪水越涌越泛滥,付辛博找面纸给他擦了又擦,终于决定消失一会儿让他情绪稳定下来。
      出了门,看到还在走廊的吕杨,对方扬起一个讽刺的微笑。
      “看来我做了多余的事情,啧啧,怪不得人家说两口子打架外人不能劝。”
      “你别挖苦我。”
      付辛博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不点,交叉双手,烟在指尖回旋。
      “你不抽烟?”吕杨在他身边坐下来。
      “不敢。”
      ……
      “你应该知道我吸过毒。从那儿之后就怕了。”
      “那还带在身上?”
      “为了应酬,装装样子而已。”
      “现在是应酬我么?
      付辛博忽然被吕杨的犀利煞到,惊异的看身边的人。
      “看来你真的很怕。”对方却没看着他,只是淡淡的说话。
      付辛博回头看向前方,一笑,“你一定不知道那种感觉。想死,简直想把五脏六腑掏出来,抓个面目全非,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吸一口,”付辛博一顿,手指掐断手里的烟,“你让我拿把刀去捅井柏然,我都不眨一下眼。”
      吕杨浑身一颤,双手微寒。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吕杨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自己懂身边的人。
      付辛博很想摇头,可是却又静止等了很久,“如果我说我不爱他,你怎么看?”
      吕杨干笑了一声,明显不懂付辛博的假设。
      “如果我说,我离开北京的时候,有想过他可能被王传君抓走,却把他弃之不顾呢?你会怎么看?”
      吕杨并不敏锐的大脑迅速旋转,首先判断着,这个假设是真实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于是在判断之前,先问了一句,“你现在应该没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吧。”
      付辛博一笑,并不回答。他懂,吕杨明白他。
      但过了一会儿还没有回话。
      “不用说了,很明显不是么?”他起身准备离去。
      却听到身后的人起身叫住他,“那也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吧。”
      付辛博惊异的回头,看着吕杨颇为局促的脸色。
      “你既然是人就别用神的要求对自己,”他一点点的走近,到了付辛博面前,“我要是你,再见到他,早就调头跑掉了,哪儿有功夫去想什么爱不爱,你自己的心情,难道要问别人么?”吕杨正色的说着,却忽然叹气停下来,自言自语一般,“你们俩看着都挺聪明,怎么都喜欢钻牛角尖。”
      吕杨的话很简短,甚至打趣的不挨边,但付辛博却有被震撼到的感觉。
      他不让井柏然沉寂于过去,他想让他忘记所亏欠他的一切,可是他忽略了,自己也被那久远之前的事情牵绊。
      他在回想过去,却忘记了眼前看着他疼痛的时候,自己有多心酸。
      那种爱他的感觉,为他心疼的感觉,从第一次看着他被人打开始,一直没有改变。
      以前只考虑怎么救他,现在则千方百计的让他远离伤害。
      他的宗旨一直是,他好我好,他伤我疼才对。
      什么叫旁观者清,付辛博现在才明白。
      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甚至小睡了一会儿才回到医院,付辛博换走吕杨,安静的陪伴是真的睡了的井柏然。
      自从重逢之后,从未有过的释然。
      “如果我都可以忘记过去,你也要勇敢起来。我们都回不去,但是可以重头再来。”
      夜里起了点风,刮乱了窗帘,付辛博起身关好窗,才想起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大雨袭来。
      “不知道今天腿有没有疼呢?还是忍着没跟我们讲。”他回到他身边,坐下来,与他十指相缠。
      上海,他们共同的避难所,代表他们无助和懦弱的过去。
      “你知道么?我跟你一样,根本无法适应这没完没了的阴天。快点好起来吧,我们一起,我带你回北方,重头再来。”
      付辛博双手握着井柏然的一只手,抵在自己唇间摩挲,闭着眼为他们的将来,虔诚祈愿。
      床上的人,轻轻的将头偏向远离付辛博的一边,两股泪水合并起来,划过他的泪痣,在脸颊上转瞬即逝,消失在静谧的夜色之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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