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伤》界威

19、19

　　付辛博的双手不断的合上再分开，一种很粘稠的感觉加在手心之间，鲜红的液体变成无数细碎的红色微粒，高热的温度散去，只剩毫无生命迹象的凉。
　　双手交叉一下，额头抵上去。浓重的血腥味儿蔓延开来。
　　井柏然的血。遍布他的全身。喷射的一瞬间，他的世界都变成红色。
　　他不想动，不想擦，甚至不想触碰一下，他怕，这是井柏然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血液在落到他身上的时候，还有生命，有跳动，有温度，他感觉的到。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无止境的等待。
　　如果只是等待而已…
　　他不能承受等待的结果是否定的结局。
　　他不懂，为什么医院的走廊如此安静，却听不到手术室里面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
　　太安静，安静得像付辛博的世界末日。
　　吕杨在身边的座椅上，轻微的抽泣。他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坏了。他也满身血迹，在付辛博送井柏然来医院的一路上，他让他用一块毛巾死死的按住他的颈间动脉。
　　可他依然清晰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如泉涌般的力量过渡到他手上，是血液的暴动。
　　他默默的离开再回来，已经有好几个来回，血迹似乎洗不净一般。好几次了，还是有浓重的味道包围着他。散不去，化不开，如影随形。
　　“去洗一下吧。”几次过后才勉强来到付辛博面前。他也不想交谈，只是此刻，他害怕安静。
　　对方沉默着，一动不动。
　　双手握在一起，抵在唇间，呼一口气，甚至暖不到指尖。落败感在循环。
　　等待，漫长的像一场葬礼，无声的消磨两个人的意志，平静得徒增压力。心上的感觉在加重。付辛博的眼前会有忽地一阵昏暗，然后睁开眼，只看到双手鲜红。
　　白色的毛巾在吕杨手上，现在已经变成粉红，他每次去洗手间都揉洗一遍，现在手部的皮肤已经开始微微发疼。
　　他站起身，走到垃圾桶旁使劲把毛巾扔进去，力量瞬间的积聚，像是很微薄的发泄。
　　他不能像付辛博一样坐着一动不动，他浑身发抖，必须找点事做。
　　付辛博觉得自己抬头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大概由两分钟一次变为一分钟，现在再次减半，头有点晕，可是手术中的指示灯还是没有暗下来。
　　期盼结束，却有胆怯的心情。
　　极度的矛盾搅乱他的思维，他一瞬恨不得冲进去看看如何，一瞬又希望时间就此停息，或者…倒回几个小时之前也可以。
　　胡思乱想，直到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行为上，依然不断不断的抬头去看。
　　一抬头，红色转为暗灰，付辛博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眼花，下一秒，强迫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头顶像镇了冰块，双腿一软，整个身体向前倒下去。
　　昏厥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扇门后，闪出的白色轮廓。
　　医生告诉付辛博，只有一只强心剂的时间。
　　他绝望，却忽然有了力气。耳边吕杨的哭泣。
　　他走进去，然后只看到一张床和一片通透的白，井柏然一双眼睛看着他，像要看出水来。
　　全世界只剩他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井柏然如此明亮的眼睛。
　　他说不出话，哭泣的不成样子。
　　井柏然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他奔出去，他要找到医生，在整个走廊疯狂奔跑，可那些可以把他治好的人都在哪里。
　　“出来！你们出来！”喊的撕心裂肺。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再回去，却发现，空空的一间房，完完全全的空置，没有人。
　　“井柏然！啊…!”
　　付辛博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坐起，心跳随着惯性加剧，他环顾四周，才从梦境中脱离出来。
　　棉质感的衣物被汗水浸湿，太过真实的一场梦魇。
　　急促的呼吸一点点的调整，稍微安静下来的时候，左手臂一阵疼痛。
　　插着针的手面肿起来，液体的药物还在缓缓的流向他的身体。
　　“起的太猛了，肿起来了，要不要找护士来再扎一次。”吕杨绕到他左手边看着他的手，缓缓的说。
　　想说的话，忽然卡在了喉间。
　　心跳再次加速，醒来他真怕，他要面对的比梦境还要可怕。
　　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晕倒之前。为什么不稍微坚持住，即使只是看清医生的一个表情也好，现在就不用这么心悬。
　　他小心观察吕杨的神色，觉得自己在发抖。
　　“我怎么了，”低头不敢去看吕杨，心里一阵恶心，“你…”
　　“医生说，幸好送来的早。”吕杨的音色颇为平静，但当付辛博湿润的眼睛望向他的时候，他又忽的感动起来。
　　他是第一次懂得，生命来去变化可以如此之快。
　　吕杨转过身去，轻轻擦拭眼泪。
　　付辛博的眼泪才决堤。炙热的眼泪，几乎灼伤他全部的理智。
　　至少，井柏然还没有离开他。没有在他眼前逝去。
　　他一遍遍的在心里庆幸。感激。
　　之前，他不能流泪，他不想向死神示弱，他不能让井柏然在他手上被抢去。现在他为了感激，为了险象环生哭泣。他得感谢死神只跟他打了照面，却没狠心的带他的爱人离去。
　　吕杨只是默默的，全部声音被付辛博占据。他不打扰他，因为就在一会儿之前，他也这样哭泣过。
　　“你去看他吧，我没事…”他对着背冲他的吕杨开口，拭去眼泪以后，声音还有些嘶哑。
　　对方轻轻的摇头，“等一下吧，”他忽然提高声音，转身看着付辛博，“他还没醒，等下你的液输完了，咱们一起过去。”
　　说完之后，整个背影都静止了一般，半身的倩影落在地上，沉默片的吓人。
　　“你还有事瞒着我么？”付辛博忽然就害怕起来，现在的他，无可厚非，患得患失。
　　依然只是摇头，久到付辛博准备再次发问的时候，吕杨才轻轻的说，“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付辛博拔掉针头的时候，无意外的换来护士一个白眼，手背肿胀的发疼，可他顾不上一切，和吕杨一前一后，来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外。
　　“医生说，失了那么多的血，身体太虚弱了，为了防止病发症的出现，暂且要在这儿观察些日子了。”吕杨说完，就自动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付辛博只看到一张惨白的脸，肤色已经接近月白，唇色尽数散去，虚弱到做一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脸色比这医院里病人的脸色还差十万八千里。几个小时前的血迹已经不见，他死死的看他，真怕一个恍惚，连这个景象都会模糊起来。
　　手指在玻璃上圈画那不清晰的轮廓，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手上慢慢有了温度，就像他的体温散化开来。不真实的画面也有了记忆。
　　他再次感到习惯的可怕，现实都无法抵御。他垂眼不再看屋里的人，盯着自己的关节发呆。
　　就在刚才他还在害怕一个井柏然会离开他的事实，可他现在发现，即使他死去，那样他拥着他的身体，不断的抚摸，注视，自然而然的，他就会活在他的生命里。
　　无论如何都是在一起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复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