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遣佳期更后期》云水水

2、002摩什

　　唐可人住在锦江大道翡翠园。这一带的住户非富即贵，所以房子比别的地方都气派，路也比别的地段宽上不少，就连绿化也格外人性化。最具特色的是你鲜少能在这一带看到行人，高档汽车倒很常见。
　　而此时翡翠园门口正停着一辆很没有档次的银白色商务车，与这地方的贵气格格不入。商务车司机在和门卫交涉，林乔注意到司机已面红耳赤，而门卫傲慢地翻着白眼儿。
　　唐可人把车停在门口，滑下车窗探出头喊老江，司机马上跑过来，笑得满脸谄媚：“唐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这保安死活不让我进小区，是楚总让我送东西过来！”
　　唐可人点个头，示意司机把东西搬到她汽车后备箱里，打发司机离开。
　　在地下停车场泊好车，唐可人指使林乔把后备箱里楚依云让人送来的东西搬出来。是一只挺沉的纸箱子，林乔看了看，发现是一台吸尘器。她想唐可人一定不会缺这种东西，楚依云特意送一台吸尘器是什么意思？林乔百思不得其解，但看唐可人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当然也不敢造次。
　　直到坐上电梯唐可人才开腔：“小云没告诉你我要你帮我做的事吗？”
　　林乔摇头：“大约这事电话里不方便说，而我刚进旖旎唐小姐就到了。”
　　唐可人想一想说：“那这回我们好好谈一谈！”
　　林乔虽然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谈的，唐可人有事尽管吩咐尽管交待就是了，但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她没有反驳，以免惹得对方不高兴，顺从地点头说好。
　　唐可人住的房子是一套三百多平的复式，精装，给林乔的第一眼感受是华丽，第二眼感受是大。她坐在奶白色真皮沙发里如坐针毡。唐可人倒了杯西瓜汁给她。然后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这就难免使两个人的目光针锋相对，特别当唐可人肆无忌惮打量她的时候。林乔不免紧张得胸口发痛，强笑着问：“唐小姐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唐可人以手支颐，目光如同扫描仪，仔仔细细地把林乔从头到脚地扫视一遍。林乔被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唐可人忽然就笑了：“你不要紧张，随意点儿。”
　　“我，我不紧张！”
　　“想来你既然是佳期社清灵部的职员，一定明白这个部门的职责了。”
　　事实是，林乔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简单做了入职，简单到她只在合同上签了个名，而合同内容都没来得及看。楚依云又不让她坐班，对于公司的事，除了道听途说的部分，她根本一无所知，更别说什么清灵部，这奇幻的名字听起来实在有一种可笑的效果。所以这时候唐可人说出来，林乔除了发傻还是发傻。
　　唐可人扬眉：“你一点儿不知道吗？”
　　林乔说是，唐可人发笑：“那么说你是被楚依云骗来的喽？”
　　要说骗，未免太过夸张。林乔想，她与楚依云之间顶多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虽然她也看得出楚依云对她所说不尽不实，中间藏了许多她不能窥探的秘而不宣的东西，而既然不能窥探，她也便不强人所难。
　　唐可人这个像是玩笑像是调侃的问题实在使人作难，无论怎么回答似乎都会得罪人，于是林乔没吱声，只坐立难安地笑了一下。唐可人也善解人意地并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倒认真给她讲解：“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佳期社并非单纯的红娘公司，其实它主要用来赚钱的业务是除灵，这一块当然都是清灵部的职责。”
　　“清灵？”
　　“简单说吧，引发一切灵异事件的因素都可以称之为‘灵’，清灵部所作的事就是清除一切的灵。”
　　林乔大约也就明白了，说白了这不就是所谓的斩妖除魔吗，再说直白点儿就是清除一切超自然的东西。然而妖魔林乔也没见过，存不存在她心里真没底，她只能把这单纯的理解为捉鬼了，因为“鬼”这种东西，是她目前所能理解的并真正见过的唯一超自然的东西。
　　不等林乔再乱想下去，唐可人又说：“事情挺简单的，我听小云说你有阴阳眼，我原本是想你帮我捉一只鬼。”
　　林乔瞠目——
　　她是能“见鬼”，这能力与生俱来，也就是传说中的阴阳眼。她不知道楚依云是怎么知道她的秘密，这秘密就连她爸妈也不知道。倒不是她刻意隐瞒，她小时间时常被所看到的狞狰的“怪物”吓到，同父母说起来，却不过惹他们白眼。他们叫她不要胡思乱想，说那全是幻觉。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也就闭了嘴，而随着年龄增长，她也渐渐知道了自己的特异——她眼里所看到的，和大部分人不同。
　　然而这种特异并不像学习拔尖或者长相美丽那么招人喜欢，不仅不招人喜欢，反而会惊吓到人。她原本已不招人喜欢，因为外在的沉默寡言和木讷，当然更不愿意别人把她当怪物看，出于这样自卫的心理，她从此更避讳谈起。
　　“看到”和“捕捉”并不是一个定义，甚至不是一个层面的术语，她不过单纯的能够看到它们——说起来她不愿意称它们为“鬼”，她更愿意叫它们怪物——却并没有同它们身体接触过，更惶论捕捉。要怎么捉鬼，她完全一窍不通两眼抓瞎。
　　但是等等，刚才唐可人说什么来的，他说“我原本是想你帮我捉一只鬼”，那么说他现在改主意了，并不需要她捉鬼了吗？
　　抱着这样的一线希望，林乔急问：“你说原本——那么现在是不打算让我帮你捉鬼了吗？”
　　唐可人笑了笑，并没有卖关子，倒很痛快的承认：“我是这个意思，虽然你能力不错，但明显是只菜鸟，不然小云也不会特意调一台吸灵器过来，这让我怎么放心！”
　　这话听起来无疑更像挖苦，林乔大窘，但也没在这上头纠结多久，很快她被唐可人说的一个名词吸引了注意力：“吸灵器？”
　　“就是那台吸尘器，当然那包装不过是伪装，为了方便，你不必管它。”
　　“哦。”虽然这个名字是够直白的，但林乔仍旧对它的功用很感兴趣，很想听唐可人讲解一番，只是人家一带而过，显然没兴趣对此多说，她也就只好从善如流地不多问。
　　“虽然有这台吸灵器可以事半功倍，但对你来说还是太高难度了，对吗？”
　　“是是是！”
　　“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做另一件事，对你来说绝对轻而易举便能办到的事！”
　　林乔凶狠地咽了口唾沫：“什么事？”
　　“我想你帮我去看一位朋友。”
　　林乔愣住了：“唐小姐为什么不自己去？”
　　这话显然触及唐可人心病，她口气忽然生冷：“我自然有我不能去的原因！”
　　出乎意料地得罪了人，林乔讪讪闭了嘴，倒不是她有心要窥人隐私，这完全是无心之举呀。所幸唐可人并不计较，口气又轻松起来：“没吓着你吧？我是有点激动了。”
　　“没，没有，是我太多嘴了！”
　　“那么，你愿意帮我吗？当然事先说的一万块，事后我会一分不少的打到你账户上！”
　　林乔真没有拒绝的理由，一来报酬很可观，二来事情听起来很简单。只是像林乔这种从十岁开始就不太天真的姑娘，不是那么容易相信人，更不相信天上会无故掉馅，偏还砸中她。但也只是稍一犹豫，她答应了，她想人生难得几回博，而她已赌赢过一回了，又何妨再赌一把！
　　事情既已敲定，唐可人便再没耐心烦敷衍林乔，打发她回去等电话：“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但这件事，要对小云保密！”
　　林乔有一瞬的犹疑——如果不是楚依云介绍，她也不会接到这单生意，而现在主顾让她对楚依云保密，这是不是不太地道？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但想到一万块，她马上很用力地点头说好。
　　唐可人也很痛快地从钱夹里拿出一千块现金递给她：“这是给你的定金！”

　　回到租住的五十平不到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林乔甩掉鞋子把自己扔进沙发，将事情从头到尾再细细想一遍，越想越觉得兴奋——难道说一万块就这样到手了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时候阳台上忽然传来“噗通”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也猛然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想起来她养的那缸金鱼。
　　原本林乔最不喜欢伺弄小动物，但是一个人独居难免寂寞难耐，她便打算养只小东西给自己解闷儿。只是猫或狗都不是那么太理想，可爱是可爱，但它们需要人像大爷一样伺候着，她实在没这个耐心烦。并且她也不可能长久的宅在家里头。她想过了，既然不用去佳期社坐班，她当然要再找一份坐班的工作，多赚一份钱。从来只有人嫌钱少，没人会嫌钱多，更何况她这缺钱的人呢，哪怕工作辛苦点儿她也愿意。所以说养那种离不开人的小猫小狗之类已不光是耐心的问题，而是根本也没有条件。所以最后她决定养一缸金鱼，至少金鱼只需要定时喂喂食换换水，这她还做得来。而且她又不需要名贵品种，只要便宜好养的就行，哪怕死了也不会觉得太可惜。于是拣了一天去花鸟鱼市花五十块买了两条。林乔倒着实新鲜一阵子，十天后就烦了，懒得喂，就撒一大把鱼食把鱼缸搁在阳台上，任其自生自灭。
　　林乔算了下，这两条可怜的金鱼已被她放养在阳台上三天两夜，如果先前没有撑死，那么现在也该饿死了，怎么现在还会发出这种动静？
　　她同情心与好奇心同时发作，决定去阳台一探究竟。
　　房子是老房子，阳台也是老式露天阳台，并没有封闭，尔而到阳台吹吹风晒晒太阳甚至搬张桌子椅子看书都非常惬意。
　　不过对于林乔这种温室植物来说，有阳台与没阳台的区别不是那么大。哪怕宅在家里不出门，她也鲜少会跑到阳台上吹风，小卧室与小客厅里的窗户已尽够她透气了。当然有阳台还是有好处，至少可以晒衣服，然而她一个人的衣服也有限，而现在它的主要作主就是存放林乔那一缸金鱼。
　　推开通往阳台的门，眼中所见，令林乔大吃一惊。
　　她不仅看到活蹦乱跳的金鱼，并且还看到一个抱着鱼缸的男人。
　　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男人身段修长，一身紧身黑衣勾勒出剑拔弩张的身体曲线，无端让林乔想到猎豹。而那衣服质地特异，以林乔的眼力和见识，实在辨认不出来，而那衣料的黑色也黑得很特别，里面分明隐浮着金色的纹路。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男人怎么进来的？林乔明明白白的记得，她走的时候绝对是锁了门的！
　　她警惕地往后退，慑于对方强大的气势，她感到窒息，声音里更泄露了她的色厉内茬：“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男人一直低头打量金鱼，这时候忽然抬起头，一双如野兽般锐利的苍蓝色眼睛，几乎夺目，一瞬间霸道地充满林乔的视野！
　　如同一只即将被捕食的猎物，巨大的恐惧一霎填充满血脉，林乔哆嗦起来，唇齿更不听使唤地结巴了：“你，你想怎么样？我，我没钱！”
　　“它们饿了。”男人皱了皱眉，声音竟是出奇的温和，像是温热的水气扑面，有莫名的抚慰的力量。他似乎并没把林乔的惊慌看在眼里，也没把她的质问听进耳里，闲庭信步地走过去，把鱼缸推进林乔怀里，然后绕开她进了客厅，“我是摩什！”
　　无疑男人的好声音让林乔无形中减少了恐惧和防备，再看男人的脸，忽然就觉得这种外露的凌厉狂野竟是不能形容的一种大美。不管什么人，对美总是无能为力无法抗拒，林乔也不能例外。她被这美征服了，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会是残暴的凶徒，反而在心里默默地给他开脱，编排各种他会忽然出现在她家里的理由，最靠谱的不外是他走错了门。
　　坠在男人身后进了客厅，林乔把鱼缸放到置物架上：“这是我家，你是走错门了吧？”
　　这无异于送对方一个台阶下，哪想男人却并不领情，没有顺势而下的打算。他摇头说：“我要住在这里！”
　　“啊？”林乔张大了嘴巴眼睛，不能置信，好脾气磨光后，愤怒一时间排山倒海，令她忘记了他的美貌，也乎略了他外在的威胁，她气急败坏地喊，“你有病吧……”诡异地，她的话没喊完，声音却已不受控制地戛然而止，无论再怎样努力喊叫，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半个音节。忽然间她成了哑巴，这奇怪地非自然的现实令她惊恐。摩什望着她笑，笑得凶光毕露的一双眼睛：“我要住在这里！”他再一次重申他的决定。
　　林乔蓦然间明白了，眼前的男人不是普通人，把她变成哑巴不过是他施的小把戏小手段，他无疑是像她一样的特殊能力者。但相比她能力的平庸，他的能力显然强大而危险。
　　林乔优点不多，识时务却正是其中一个，在一瞬间想明白前因后果后，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真理，她屈服了，用力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