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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元子游 ...

  •   拾翠殿内的事到底惊动了整个后宫。
      太医院中值守擅长大方科与妇人科的御医悉数叫入宫中,因着男女大妨,皇后娘娘又将中宫殿内懂些医理的女官叫来,以为助手。
      依着习俗,待嫁之人不得见血光之灾,匆匆赶来的长安郡主被拦在门外,口不择言骂道:“你不愿娶,凌姐姐还不愿嫁呐!阁老授太子少保,位列三孤、正一品的大员,他的嫡亲孙女可辱没你信郡王的……”
      殿内的中宫皇后忍不住的直皱眉头:“长安入宫六载一向乖巧,今儿难得发这么大的火”。
      信王还有兴致赏菊:“她与凌氏交好,骂上一番也属人之常情。骂小王的人只多不少,这几句也算不得什么”。
      “本宫知你心中不平,可陛下与太皇太后定夺,这桩婚事再无转圜的余地。老七,认了罢”。
      “皇嫂言重,小王并无不平”,信王笑笑:“小王乃七杀命格,皇兄肯将内阁首辅家的嫡出小姐许配给小王,小王谢恩还来不及”。
      听罢,皇后越发头痛难忍,索性不再理会信王。“凌小姐的伤情究竟如何了?”
      幔帐之内的夏太医启奏:“回皇后娘娘,这一冬当无大碍”。
      “把话给本宫说清楚!”皇后正在心烦之际,颇为不耐。
      夏太医挑帘而出,躬身道:“回娘娘、回王爷,听医女回报,凌小姐身上的伤口迸裂失血颇多,但到底并未伤及根本,静养三个月可痊愈。只是那相思苦之毒,下官不擅此道,不敢妄下定论”。
      “昨日你说和静长公主与凌小姐皆中此毒,究竟谁轻谁重?”
      老迈的夏太医抖了抖灰白眉毛,微微侧脸瞄了眼老神在在的信王:“长公主的略轻些,不过许是因为凌小姐伤情重些,这毒性发的也快些。下官着实不擅毒/物,但听闻刑部有位小吏精通此道,此人姓元”。
      “被太医院革职的元子游?”信王扭头。
      夏太医咳嗽两下,连说三声“是,是,是”。
      “明日晨早凌府老夫人入宫探视,该怎么说,想来夏太医明白”,皇后肃容。眼下凌家小姐成了金贵人,连宫中秘藏的金疮药都拿出来了,对外却只说留凌小姐于宫中,陪长安郡主直至离京。
      夏太医又连说了三声“是,是,是”,正要退进幔帐内,忽听信王发话“元大夫,小王亲自去请。这几日,就劳夏太医费心了”。

      辰时初刻,按品大妆的一品诰命夫人凌顾氏缓步走入皇城。
      皇后身边的吴女史候在北宫门内,客气道:“请老夫人安”。
      凌顾氏着先帝元后赐服,微微点头:“蒙圣恩,安好”。老夫人头戴凤冠,着红地平金绣麒麟鸾凤纹圆领袍,外罩团花霞帔,与超品的国公夫人赐服无二。换言之,天下的外命妇中,再无人比凌顾氏更尊贵的了。
      “老夫人中气十足,可见身子硬朗,乃长寿之兆”,吴女史前方带路。入宫的贵妇中只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亲王妃与郡王妃可乘肩舆或小车,便是皇后的长辈到此也须步行。
      “太皇太后并皇后娘娘鸿福齐天,老身不过是沾了几许福气”,凌顾氏一板一眼说道。她陪夫君四海为官,踏遍大江南北,能活到位极人臣靠的正是身子骨硬朗。
      前方便是太液池,有架富丽堂皇的舟船等候。吴女史便道:“请老夫人上船,拾翠殿单有一处小码头,行舟方便些”。
      这就是皇后的恩典了。
      凌顾氏又谢了一番,上船。
      船折向西北出太液池入龙首渠。风儿吹开窗户一角,但见岸边行走的二人,一个满头珠翠,一个绿衣女官。
      凌顾氏略抬眼皮,又将目光收回。
      倒是吴女史解释道:“右都御史夫人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应该的”,老夫人淡笑。
      京城就是这么大,走到哪里总能遇到几个看着不顺眼的人。

      拾翠殿寝殿前,白芷迎上前给老夫人请安,方一日不见,这丫头惶恐得竟憔悴得不成样子,虽不敢放声大哭,到底嘤嘤抽泣着。
      老太太正色:“你家姑娘还活着!”随即昂首跨过门槛,步入寝殿。
      殿内的凌熙月仍昏昏睡着,说是日出时分醒过,问了时辰喝了些粥又睡下。
      老太医夏守中细细禀着凌小姐的伤情,肩头如何、腰腹如何,太医们又是如何诊治、如何用药的。
      “她醒了,定让她去给皇后娘娘磕头,若伤及长公主性命,凌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子不够填命!”
      老太医只低头并不接话。凌小姐的伤虽重,留了疤痕在身上到底不算大碍;和静长公主脸上那道伤才是丑陋恐怖,听闻那边这一宿不知砸了多少东西了。
      实实的一笔糊涂账。
      皇宫之内从无真相可言,端看结局如何。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午时初刻,榻上的熙月方悠悠醒来。
      “棠儿”,老夫人红了眼眶,低低唤起孙女的乳名。
      熙月探出一手:“孙…儿…不…孝”,四个字似是用尽她平生所有力气,一串串泪水止不住的落下眼角。
      祖孙全无重逢之喜,仿若生离死别一场。

      城西泰兴楼上,一位容止可观的男子正倚窗独坐,八仙桌上只二两酒并一碟小菜。
      男子独酌,瞧着倒是尽兴不已。通身月白巾服浆洗得笔直,头上却戴一顶唐巾。这人有些意思,吏员不像吏员,儒生又不似儒生。
      “先生一个人喝酒,不闷么?”微服出行的信王秦允商于对面落座。
      男子饮一口酒:“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两个霞姿月韵的男儿对坐,瞬间化为酒楼里的一道风景。店小二麻利跑上来上菜:油汪汪的烧鸡一只并陈酿一壶。
      月白衣男子不免抽动鼻翼,好香的烧鸡。
      秦允商撕下鸡腿,闻了闻:“不愧是泰兴楼的招牌菜,元大夫,尝尝?”
      “既如此,却之不恭了”。夏太医口中擅长毒/物的元子游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个鸡翅,口中塞得满满的。这副吃相,嗯,颇为不俗。
      秦允商看着也是食指大动,美酒配烧鸡,实乃人间一大美味。目光扫过泰兴楼外的街道,但见两辆马车走过楼前,车旁仆人俱是素服。
      车子拐进胡同里,终停在角门前。前方马车先下来一个中年管事,快行到后方车旁,下车的却是个身披缌麻的清瘦少年。
      远远的看不真着少年模样,主仆走入深宅大院,门前灯笼上写着斗大一个“凌”字。
      “内阁首辅家的孙少爷扶棺归来”,元子游嚼着烧鸡,讲话含混不清。
      “凌家孙少爷为何人服缌麻?”缌麻服丧三月,为五服中最末一等。凌家在京城并无至亲,唯一的亲家也视如水火。
      “不得而知”,元子游吞下最后一口烧鸡,“昨日我在这里喝酒,就见他扶棺出门”。
      算算时辰,昨日此时凌家孙少爷扶棺出城,凌熙月在宫中遇险,凌家老夫人在西山敬香,凌首辅在内阁议事,一家子主子四人都不在府中,未免不合常理。
      吃干喝净,元子游正襟危坐:“阁下有何求,请讲”。
      “先生不问鄙人是谁?”
      “刑部里惟有俞尚书知道在下最喜烧鸡,余下知晓的便是昔日太医院那三五个说得上话的同僚,可见阁下必是尊贵之人。既然惹不起,元某还打听作甚?”
      秦允商爽朗一笑:“元先生果然与众不同,不妨边走边谈”。

      “相思苦?”元子游缓下脚步,表情甚是微妙:“当真有人笨到下此毒?”
      “有何奇特之处?”
      “相思之苦便是求而不得之苦,这毒令人彻夜不能寐,那心虚的便会心生恐惧,一日重似一日。旁人只道他做下亏心事,遭了报应而已”。
      想想和静从前症状,想来中毒已有好些日子了,怪不得性子乖张得口无遮拦,竟扬言杀凌府满门。“先生为何用个笨字?”
      “既是用/毒,就要致人于死地,这毒又要不了人的命,用它作甚?再者,下毒之人也是配药之人,一样的遭罪,何必呢?”
      是阿,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
      到此刻,秦允商总算能确定一桩事:凌阁老定不知晓下/毒之事。
      他未过门的正妃够毒够辣,知道杀不得天之骄女,就用相思苦令公主举止无状。不过,如此冷僻的一个方子,一介女流又是如何知晓?还有那柄凤翥小剑,到底是何人所有?
      “此毒可有解?”
      元子游背着手,溜溜达达往前走:“王爷不妨查查相思苦的来历,就知如何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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