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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君臣兄弟 ...

  •   腊月十七
      皇帝照例卯时初刻读书观文,辰时至长寿殿陪太皇太后用早膳,辰时正刻回转大安殿批折子。
      仪仗打长寿殿方启程,内廷总管太监吴伦一路小跑赶来,凑到銮驾旁:“禀万岁爷,信王爷递了腰牌进宫,瞧情形火急火燎的,如今已在大安殿外候着了”。
      “何事?”无要事,吴伦不会这般语气。
      “王爷只道事关宗室”。
      皇帝略抬下手,年轻的面庞上多一份愁容。
      早膳时,太皇太后道今冬琐事多,盼着来年能万事平顺。皇祖母哪里是感慨,分明是不满皇帝一心逼走内阁首辅。以周氏的性子,此事必不得善了。凌参星那只老狐狸,先是得了忠臣贤良之名,孙女又可嫁进宗室为郡王妃,还是担着左宗正的信王正妃,现下面子里子全让他凌家得了去,实实的可恨!
      登基方半年,朝中不太平,后宫也是坏事连连。老七此时入宫,莫不是宗室里……

      “臣参见陛下”,信王秦允商肃容下拜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叹声道:“连你都与朕生分了”。
      信王道:“皇兄为君,臣弟为臣,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断不可废”。
      保住太子之位继而承继大统,信王称得上功不可没,难得他谦逊一如往常,交代的差事也件件办得漂亮:“老七,兄弟之情,朕从未忘却”。
      “皇兄记着臣弟,便是臣弟此生最大的倚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说得,皇帝很是受用。“你这性子……可是又有难事了?”
      信王微躬腰身,那袖内拿出本封着火漆的奏折:“候任山东总督顾鸿瑜已在京城,命人送来此折,让臣弟务必今晨亲手送达御前”,说罢,将折子呈了上去。
      皇帝竟立刻起身,一把拿过奏折拆开火漆翻看起来。
      “臣弟不敢欺瞒,昨日凌家祖孙去诚意伯府做客,打梁家要出一幅宫内旧藏的八仙谒海图,本是嘉祥县主昔日送给梁家少夫人的……”
      皇帝略抬眼皮。
      “……八仙谒海图遭人篡改下了倭国的毒,梁家少夫人方体弱出不得屋,偏此时顾大人不日进京,臣弟便命人仔细查了查梁家的粮铺……”
      “顺天府尹日前上折子说京城粮价已是平稳”,皇帝合上奏折,指尖却不离折子半寸,威严道:“怎么,顺天府着意欺瞒?”
      “并非顺天府欺瞒,而是府尹齐大人初到京城,并不深谙此道。麦面行情平稳,米价却是高企”。
      “说来听听”,皇帝身子微微向后。
      京城的水太深了。皇帝点了陕西巡抚齐游为顺天府尹,就是看中他从未在京城为官,与各方势力全无瓜葛。不过凡事有其利也有其弊,齐游的道行还浅,不足以驾驭京城这条大船。
      郡王轻屈腰身,挑起眉梢徐徐道来:“京城虽处北地,家中凡富庶的却以吃米为荣。这三五年,漕运不见起色,江南的粮船方改走海路,却是耗损甚重。还是顾大人不负皇兄所托,打福建多方调度,大船直抵塘沽,如此才解了京都粮草的难题”。
      顾鸿瑜称得上天家的股肱之臣,皇帝昔日在东宫就颇为器重于他,一路提拔。顾大人也不负重托,于福建任上做得有声有色,女儿嫁进京城,皇后赏赐颇丰,想来也是天家的意思。
      “不过”,信王话锋一转,“梁家的生意依仗的是漕运与江南,而福建的米粮运抵京城,与梁家商号并无关联”。
      短短一句话已道出实情。
      “老七的意思是梁家的生意被抢,故而意欲报复,所以那几艘大船失踪根本是梁家所为”。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贵为天子懒得理会商行之争,但此事关系到京师的粮草安危,又与地方大员不无关系,事情摊开,他就不能不过问了。
      “并非…梁家”。
      皇帝转瞬明了,一拍条案之上的玉龙胆,厉声道:“一个小小的县主,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
      以老七的行事风格,必有确凿的证据。
      信王单膝跪下,拱手道:“臣弟不敢说!”
      “说!朕与老七是亲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信王双膝跪下,俯首拜曰:“臣…不敢说”,神情诚惶诚恐。
      好一个“臣”,而非“臣弟”;好一个“不敢说”,而非“不能说”!
      试问,天下还能有什么人让天潢贵胄诚惶诚恐?
      “可是…长…”皇帝欲言又止,“…春…的”。
      “臣,万死”。秦允商俯首再拜。
      天子龙体向后一倒,顿时有几分倾颓:“朕要看证据,朕不信她们母女……”
      天子登基方及半载,后宫诸位多悬,高阶的仅有一后三妃。长春殿内的为容妃,其母隆庆大长公主对今上有教养之恩,颇有些母子情分。天子居东宫之时,因爱慕徐家女引起朝堂动荡险些被废,隆庆公主领宗室贵胄跪在御书房外三天三夜,与内廷的太皇太后及朝廷重臣联手保下太子的储君之位。
      今上登基次日,便以贵妃之礼迎隆庆大长公主之女云和郡主入宫为容妃。自古民间有中表不婚的习俗,天子舍弃旧俗而纳姑母家的表妹为妃,可谓殊荣有加了。
      “命臣弟代为打理宗室,再派臣弟远赴金城查肃王勾结北戎一案,皇兄心中怕是早有疑惑”。
      天子面露悲凉之色:“大长公主于朕有半母之情,朕念她寡居,膝下唯一女,母女日子不易。这些年,朕何曾没有厚待”。云和郡主年方十四,又不良于行,入宫为妃已是今生最好的归宿。
      信王诚恳安抚道:“皇兄仁厚,事事以孝悌二字为先为重,堪称万民之楷模。皇兄何曾没有厚待大长公主,是大长公主…欲壑难填”。
      “她还想要什么!”天子忿忿道。天子幼年失怙,性子弱了些偏又处于险恶深宫,能依仗的唯有身边之人的忠诚,故而厚待非常。“说,这些年,她背着朕贪墨几何?!”
      秦允商微躬腰身,犹豫片刻到底未将袖中纸张亮出,而是转而道:“旁的臣弟不敢妄下评断,肃王私通北戎边贸获利颇丰,大长公主也参与其中,只是无凭无据,故而昔日不敢报与皇兄”。
      半晌,皇帝倒吸一口冷气。他想起太皇太后那双仿佛看透世间万物的眼睛,状若不经意道“容妃日日吃素怎得了?她年纪小不懂事,她娘亲也不懂事?这孩子仁孝,日日吃斋为她娘亲祈福,可日日圈着不出门如何得了?皇帝,让容妃过来陪哀家几日”。
      太皇太后早就起了疑心,而眼前看似恭敬的老七又是站在哪儿边的?
      三年前他糊涂行事,得太皇太后、凌阁老与大长公主联手方保下太子之位,外戚、清贵与宗室虽合作彼此却矛盾重重,这三方他唯一信得过的姑母如今也信不得了。
      皇帝心下掠过数重考虑,索性…借刀杀人。想到此,皇帝舒展眉头,缓缓道:“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当颐养天年。她曾说若朝廷有难,定会以朝廷为重。山东总督并巡抚一同上书报雪灾不断,朕便成全长公主忠君爱国之心”。
      这是让长公主吐出全部家产,可那个女人怎会心甘情愿点头!
      秦允商心惊。
      “既是女眷,男人出面多有不便。听闻凌小姐多谋善断,朕,便将此事托付给她了”。
      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片刻,秦允商低头道:“臣…遵旨…臣斗胆……”
      “老七不必忧心,朕必定重重有赏。阁老还有个孙儿,想来不差,朕要赏个前程”。
      “臣…代凌氏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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