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冥记》寐从容

4、第 4 章

　　廊下风雪渐轻，我眯眼望向檐角，四方天地间竟是乌沉沉的一片。
　　郑彤娘立在我身侧，闷声问道:“景姑娘打算何时起身？”
　　“现在啊！”我一边答她，一边将大氅裹紧，抬步朝院外行去。
　　此时，罗罗不知自哪儿飞来，长啸一声在头顶盘旋不前，鸦黑的羽翅挟风而过，带着雪粒子簌簌落下。
　　郑彤娘显得十分怕它，颤声唤我。
　　“放心，罗罗虽说食魂而生却吃的都是恶鬼……”我回身去握住她的手腕，安慰道:“只要不横生怨念，自不用怕它。”
　　院外依然停着那辆黑盖帷车，四角铜铃被风吹动，竟未发出丝毫声响。郑彤娘可不会注意这等小事，此时她的目光全落在了纸扎的青衫小童身上。
　　“这小童也不知是哪家冥器铺的做工，忒差了。”我摇摇头，对郑彤娘说:“你才来时，他那浆糊的脸就被风吹的皱巴巴的，一看就是残次品……倒是这马车还不错，是个真材实料的！”
　　我伸手拍拍乌木的车辕，顺手扯掉了一角坠的铜铃铛。铃铛入手冰凉，不过一瞬已在掌心化作灰烬。
　　“你生前很喜欢这辆马车吗？”我忍不住问。其实也没指望她能答什么，但真的见到郑彤娘一脸懵的样子，我顿觉气馁。
　　于是扯她上了马车坐好，方仔细讲给她听:“这马车呢，便是你当年入京坐的那一辆。眼下你还能坐着它，是因为被人焚烧而随你入土当了陪葬品。马车通体乌木自然易燃，可这铜铃铛却是烧不烬的……”
　　我说着又把掌中灰烬凑近她面前，“可是有人焚它之前却拿纸糊的铃铛替了铜铃，如今到了我的手中才显形。”
　　这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可我总觉得此事意义非凡。如今非要讲给她听，可郑彤娘又显然很不在意。
　　我在马车里环顾一圈，竟越看越伤心。郑彤娘的陪葬实在称不上丰厚，简直可以说是寒酸透顶。算上被抵作诊金的碧玉镯，也就几件旧珠钗而已。
　　如此一来，我岂不是亏大了。
　　荥阳郑氏的嫡女，身着粗布罗袍却身坐乌木雕车，既有价值不菲的玉镯也戴最廉价的珠钗。两厢对比，还真是诡异的矛盾。
　　这么想时，车外的罗罗一声清啸后马车突然飞驰起来，急骋的速度使得我和郑彤娘双双倒向车壁。
　　我缓下额角的痛感，不禁问道:“荥阳郑氏嫁女，彤娘的夫君想必不是一般人家吧？”
　　郑彤娘才将纤弱的身子靠近一团软枕，闻言便显出几分哀痛。许是还记得我吓唬她的话，一双手指紧紧拽着袖口勉强撑住一口气。
　　“夫君他……”
　　我等她半晌也只听见这么一句半截话，就十分着急:“算了算了，你别为难了。快把手递给我，我自己看吧！”
　　俗话道十指连心，任谁都一样。刺破郑彤娘的指尖，一缕嫣红血雾霎时飘出。
　　我连忙伸手去捉但一时竟没抓住，血雾飘出窗外又尽数被罗罗吞入腹中，我便多放了她几滴血才堪堪握住一团。
　　身后郑彤娘嘤咛一声，竟脸色苍白的晕死过去了。我从来不知道一介魂魄也会失血过多，顿时大惊失色。
　　本打算化了血雾为水镜，看一看郑彤娘的过往以打发无聊的路程。哪知我大惊之下又大意，任由一团嫣红血色自掌心钻入口鼻。再睁眼，入目竟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
　　我倒吸一口凉气，转了转脖子竟也觉得似有千斤重。上手一抹，顿时吓的不轻，一只鎏金簪子被我扯下来。
　　念头不过一闪，我已经掀了罩目的喜红色，果然瞥见一角案上燃的旺盛的龙凤烛。
　　此时，正是郑彤娘的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