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冥记》寐从容

3、第 3 章

　　此情此景下，若再论起郑彤娘的背叛，我倒也能理解。人世间情情爱爱有很多种，或许她之于自己夫君的恰恰是那种又爱又恨的虐恋。
　　我揉一揉酸麻的脚腕站起来，风雪地里蹲久了，头脑还有些晕乎。这会儿又蓦然听见她的话，差点栽倒了。
　　郑彤娘呵呵一笑，摇头说道:“崔翎并非我夫君，他实在不配！”
　　崔翎配不配我不知道，可你倾心于他却瞒不过人。这话我到底没说，不过朝她了然一笑。
　　郑彤娘迎上我的目光，一双剪水秋瞳里染了雾霭般的朦朦胧胧。这双眸子也曾缱绻温柔，或是含嗔带忧，眼下皆是一片看不清摸不透的沉沉心思。
　　不曾想她手中竟还握着一个白瓷盏，是我之前为她倒的羊奶茶。那会儿她并不喝，只暖在掌心里。
　　我见郑彤娘垂眸望着凉透的羊奶茶出神，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再抬眼看我时的目光就清亮了许多，兀自苦笑道:“原来我已经死了啊……难怪觉得景姑娘的茶熟悉呢，竟是孟婆汤！”
　　我尴尬一笑，无奈开口:“你这又是何苦呢？受尽一世情孽，如今大可忘记前尘旧梦，不好吗？”
　　“可我心愿未了，并不愿喝这孟婆汤啊。”郑彤娘捋一捋耳边碎发，笑吟吟的跟我唱反调:
　　“我想起来了，奈何桥上那位孟婆将我引至此处，说是景姑娘能遂我心愿。可眼下瞧来，姑娘却未有相帮之心，只惦念着诓我喝了这孟婆汤了事？”
　　被人拆穿心事绝对算不上好的感受，我怒极反笑:“天道轮回皆有命数，你妄图逆天改命又谈何容易？他若已入轮回，我难不成还要去孕妇肚里替你捉回吗？”
　　“不，他绝不会再入轮回！”郑彤娘周身的戾气又突地跳出来，无奈碍于桃木钉所限，被生生压制下去。她一张莹白脸颊近乎透明，痛苦之色跃然面上。
　　她本性纯善，为此魂飞魄散实属不该。想来孟婆怜惜，才将她引渡至此，但这姑娘性子执拗，不吃些苦头怕是长不了记性。
　　我屏息一瞬，倾身握住她冰凉的腕子，缓了郑彤娘的炽阳刑。见她还算乖巧，就顺势威胁道:“你若再满心怨念，魂飞魄散是迟早的事！届时别说救你夫君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二人两处茫茫皆不见！”
　　她闻言，又是一串泪珠子滚下来。
　　心立刻一软，我忍不住泄了气:“别哭了，能不能救得先寻到你夫君再说！”
　　隆冬季候，我陪一介魂魄在风雪里杵了一上午，饶是铁打的人也该冻透了。安置了郑彤娘进来，我煮了一锅鸡汤才回屋，此刻正窝在被子里啜着鸡汤喝。她坐在我对面，几次欲言又止皆被我瞪回去。
　　“你知道此地离河阳有多远吗？”我瞥她一眼，见郑彤娘茫然摇头才冷笑一声:“大概你我二人轻骑出行，日夜不休，最快也要一个月。”
　　说罢睨一眼窗外呼啸的风雪，又摇了摇头:“不，最快也要两个月！”
　　两个月，她夫君就算死也早死透了。
　　郑彤娘不解，问我:“可景姑娘你不是……”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翻出一个白眼来:“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可终归是一介弱女子啊。我怕冷，此去路途遥遥又寒风凛凛。风餐露宿不说，怕是野兽土匪少不得，你说说我可受得住？所以啊，你得加钱！”
　　想她自小长于高门庭院，见的也多是谈吐举止文雅之人，乍然被我无赖的敲诈，竟是半晌不能回神。
　　我咽下一口温热的鸡汤，笑道:“我也不多要，只你的陪葬品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