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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寒风呼啸中更添几分悲凉,呜呜咽咽似是诉不尽哀肠。郑彤娘的发稍缠上这疠风,周身的戾气突地蹦出来。我忙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掌心里纤细的腕子竟凉的如冰,“彤娘!”
      我唤她一声,待郑彤娘一双迷蒙蒙的雾眼望过来,才算彻底缓过气。
      真不晓得她这么一个弱质芊芊的女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气性,险些着了魔。眼下,再也不能将她随意打发了事,任由一缕幽魂化作厉鬼。
      可她先前还要拿自己的阳寿为夫君续命,显然是不知自己正魂游天外。我忍不在暗骂她那短命鬼夫君,都不晓得奈何桥上等一等么?
      摊上这种事儿最让人头疼,许多话在舌尖上转了又转,我犹豫着要不要告知她实情。
      “景姑娘,你是有办法的对不对?”郑彤娘直直望过来的眸子水光潋滟,映出我一双蹙紧的眉头。
      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痛意,却又忽而消散了。她既是如此执着怕是知道真相该难以自处,我叹口气点了点头。
      廊下有把粗藤做的椅,早被我拿桃木钉的异常结实。拱手迎了郑形娘坐下后,我又俯身为自己添上一杯茶,食指沿着白瓷盏的边缘来回摩挲着。
      很快,茶汤上开始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似是一波清碧的湖面。我觑着越来越清晰的水镜,待它渐渐显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容来,不由朝身侧之人望了眼。
      这便是郑彤娘心心念念的人。
      “翎郎……”郑彤娘轻声呓语。可随着她的话音方落,水镜忽地一变,走马观灯似的景致纷纷踏至。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水中的景象,只觉得手中白瓷盏蓦地晃起来,茶汤沸腾着涌出了杯沿,随之就是“咣当”一声瓷盏碎地。
      杯中水镜映出的本就是郑彤娘的心中所想,水镜乱象足以见的她此刻正心乱如麻,压根经不起一星半点的推敲。
      风雪抚过她鬓角的乌发,衬得脸颊莹白,眼尾洇开的胭脂色更显妍丽。哪怕知道她此刻正坐在桃木钉的藤椅上,根本无力化作厉鬼,我仍忍不住离她远了些。
      “彤娘,翎郎就是你夫君吧?”
      我蹲在她面前,托腮望向一双剪水秋瞳,有点好奇:“你夫君长得挺不错的,可你为何要背叛他啊?”
      郑彤娘闻言,樱唇轻颤似是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方是冷笑一声。
      若论她和崔翎的相遇,还得从太和十七年的阳春三月说起。那天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洛阳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可对于初入帝京的郑彤娘而言,却处处透着新鲜感。
      二十四坊鳞次栉比,日光才生出一些微光,横亘南北的主街上远远驶来一辆黑盖的帷车。四角缀的铜铃铛叮当脆响,车辕一路碾在青石板上却走的十分平缓。
      郑彤娘偷偷掀开帷帘的一角瞅向窗外,街边摊贩正是卖力吆喝的时候,馄饨包子炸馓子,蒸蒸热汽在初晨的轻风里四处飘香,勾着她舌尖上的馋虫蠢蠢欲动。
      “二哥……”她轻唤一声,盯着窗外骑马而行的锦衣少年哼了哼。
      郑嵘握缰的手顿时抚上额头,十分无奈的瞥她一眼:“又怎么了?”
      郑彤娘立刻眉开眼笑,伸了大半边脸颊凑出窗外,讨好道:“二哥一路奔波实在辛苦,不如咱们找个客栈歇歇脚……”
      握缰的大掌转而落上她的脑袋揉了揉,郑嵘挑眉问她:“哎吆,彤娘怎么懂得体谅哥哥的辛苦了,倒是稀罕啊?”
      想他不过是揶揄的玩笑话,郑彤娘赧然一笑才要翻出一个白眼,忽闻朗朗清笑自不远处传入耳边:“郑仁兄?”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偏头望去,迎着初阳金灿灿的晨曦,瞬间跌进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可实际上那人离她还有六七步远,阳光洒上一身月白的锦袍是明晃晃的一团金色。郑彤娘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单单注意到了他的眼,黑亮清澈又笑意满满。
      “崔贤弟!”郑嵘很快应道,匆匆下马之际顺势将郑彤娘露出窗外的半个脑袋塞了回去。
      如此一番寒暄后倒是应了彤娘的心思,称兄道弟的二人指了家酒楼要把酒言欢。
      郑嵘是个靠谱的哥哥,重逢旧友的激动情怀下倒是没忘了自家的亲妹子。他唤来郑彤娘的婢女盈袖,细细嘱咐一番才放心。
      崔翎负手受过盈袖的福拜,目光却淡淡的似是不经意间略过车窗的帷帘,才勾了勾嘴角对她含笑点头,盈袖顿觉这位公子温柔极了。
      待郑嵘回身,他方客气的一摆衣袖做出个“请”的姿势。
      等二人的身影远去,盈袖才又钻入马车回禀。可郑彤娘听罢哥哥的嘱咐,却不以为然:“二哥好小气,我才不要一个人待在雅间听什么破曲子!”
      荥阳郑氏娇养出来的世家女,性子总归是任性了些。郑彤娘一把掀开帷帘跳下马车,那会儿尚且年幼的她还不知,自这一刻起往后的许多事便再也由不得她做主。
      与此同时,对面酒楼的二楼雅间内,崔翎临窗而坐的身姿朝外侧挪了些,恰是遮了郑嵘远眺的视线。
      “郑嵘兄这次来京,缘何没写信给我?”崔翎执盏,笑言:“可是该罚!”
      另一边,踱步慢行的郑彤娘最终选了一家胡同口的馄饨摊坐下,又选了大碗的猪肉馅馄饨。
      “小姐……这里的吃食哪能入您的口啊?”盈袖都快急哭了,早在之前就使了眼色给随从,只希望二少爷能快些来。
      不等郑彤娘开口,馄饨摊的老板已端了香喷喷的馄饨走来,乐呵道:“姑娘在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尝这乡野吃食倒也新鲜不是?”
      “正是,正是!”郑彤娘十分认可这话,还招手唤盈袖一同来吃。
      可惜没招来盈袖,倒是招来一袭月白锦袍的公子。崔翎径直走过她面前,颀长的身姿挺拔如松,衣袖浮动间有好闻的甘松香。
      郑彤娘顿时心跳如鼓,握在指间的勺子啪嗒一声落进粗陶碗里,竟连汤汁溅上手背也浑然不知。
      崔翎虽说是个丰神如玉的俊公子,可郑彤娘到底也不是没见识。她此番惊慌纯粹是因着心虚,生怕被崔翎认出来。
      眼下她揪心的是方才马车里那一眼,他到底有没有看清自己。
      可之前看清没看清已经不重要了,崔翎像是故意似的竟停在她面前不走了,郑彤娘揪着袖口的绣花纹简直欲哭无泪。
      “姑娘可是不舒服?”他问她,清澈的嗓音温温和和,带着点疑惑。
      盈袖当即站出来,挡住他看向郑彤娘的探究目光。
      按理讲他这话问的有些孟浪了,但碍于是二公子的友人,盈袖仍福身一拜,朝他笑道:“奴婢是郑家是仆从,公子可还记得?”
      崔翎将一双黑亮的眸子盯住她,盈袖只觉得眼前似有暮色深沉,寒芒一闪。她头皮登时发麻,险些站不住。
      旋即,面前的如玉公子又是一笑,俨然已是一副温和模样说道:“不记得!”
      “咯咯!”郑彤娘闻言,忍不住掩口笑出声,一抬头就迎上了崔翎的眸光。
      草长莺飞的洛阳城春色无边,玉冠锦服的俊俏公子温柔含笑,郑彤娘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至于崔翎为何能撇下自家兄长来这里,又为何自家兄长迟迟没来找她,郑彤娘压根不会想。
      归途路中,倒是盈袖一直愁眉苦脸的纠结,她总觉得这位公子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怪。
      这会儿她派去寻二公子的小厮已经回来了。据说郑嵘久逢旧友很是开怀,难免贪了杯,小厮寻到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男子身姿颀长,女子娇小纤细,两人并肩而行宛如一对璧人。崔翎侧脸含笑的目光实在温柔,他说:“我乃令兄挚友情同手足,送一送彤娘自是使得的,你不必同我客气……”
      盈袖眼瞅着自家姑娘娇羞一笑下飞红的脸颊,整颗心都凉透了。
      她想跑上前去说崔公子在酒楼时分明才受过她拜见,怎么可能不认得?但这样的念头也不过是想一想罢了。
      我叹口气回过神来,落地碎盏的水镜中最后出现的竟是崔翎温柔的目光,而坐在藤椅上的郑彤娘竟也是一副含笑的温柔模样。那会儿她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又怎能扛得住一个情场老手的攻势?
      想她往后知晓自己爱慕的良人,从一开始便是有目的的接近,所谓温柔又皆是不得已的伪装,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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