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融元年纪事》合太九

44、第四十四章 韶山皇陵

　　第四十四章韶山皇陵
　　小个子立刻附和道：“三队长说的对！”
　　“没老子允许我看谁敢去，大院的粪桶都给他包了。”
　　“啊…头目真是恶毒啊…”
　　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们你推我打嬉笑着走在长街上。
　　是夜鱼龙舞，金玉飘渺中。
　　街市人声鼎沸，歌舞艺伎清歌婉转，伴随着喧天锣鼓声，除夕夜的钟声即将敲响。
　　甘露殿烛火葳蕤，镶着金线的朱红帘幕太过厚重，烛光照在它身上显得很是轻盈。远远的有鞭炮声混着宫女的嬉闹，穿过重重宫门和层层叠叠的帘幕传到这清寂的华丽殿堂里，让人很容易产生恍惚的错觉，仿佛这里才是最真实的存在，而那些红尘喧嚣随天远遁与这里格格不入。
　　清瘦少年着玄色锦袍站在灯光微弱的红木雕花大窗前，额前垂下来的秀发半掩住精巧的下巴，朗朗星云下茕茕孑立。
　　珠帘摇晃起来，绥始帝提前离了宴席回到甘露殿，空旷的大殿里垂幕影影绰绰灯影幢幢，雕花的精致窗前孤立着华服少年，窗棂半开，冷风吹彻。
　　少年静静的看着走进的男人，微弱的光线下淡漠精致的脸上不悲不喜。
　　大约是应酬了宴席，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深刻的五官隐隐藏着些许阴翳，刀砍斧劈的轮廓中多了些沧桑的意味。
　　原来这个男人也有疲倦的时候，长听礼看着他，明艳的脸上清楚的写着心事。
　　李骈俯下身来想要抚摸一下面前的孩子，长听礼定定的看着他脚步却往后退了退，他的手不得不在在半空中尴尬的停下来。
　　李骈叹了口气，靠近这看似荏弱的少年，固执的将他抱在怀里，鼻息间都是少年清冽的气息，他低沉的声音道：“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
　　灯影下男人的肩膀显得无比宽阔，影子将这看去乖巧的孩子完完全全笼罩起来。李骈记得七年前的晚上也是这样，小小的孩子单薄而迷茫，孱弱的小模样一根指头都能扳倒似的。
　　长听礼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写着些许迷茫：“李骈…我该相信谁。”
　　男人看了看他，直起身来将窗棂关好，低头把他搂在怀里，轻声道：“我的乖孩子，当然是相信你自己。”李骈抱着他朝着温暖的内室走去：“这里冷，咱们进去说。”
　　“今天是除夕…”男孩子轻声的道。
　　“嗯…想吃什么？”李骈一边搂着他，一边轻轻的拍着他柔软的背部。
　　“今天…哥哥们和父亲都不在家…嗯，他们总不在…”孩子缩在他胸前，软软的语气里透着埋怨，很是惹人怜爱的模样。
　　李骈拍着的手顿了顿，接着道：“那…你想做什么呢。”
　　少年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似乎是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了靠，慵懒的像只猫儿。
　　李骈摸了摸他柔软的耳朵，被少年一巴掌拍下来，耳朵一直是他最敏感的地方，稍微有点动静都会引得他炸毛。
　　“带你去个地方，你困不困？”男人低低的在他耳边道。
　　长听礼睁开眼睛，明亮的眸子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回道：“什么地方？”
　　李骈平静道：“韶山，你去过吗。”
　　少年坐起来，光洁的额头下一双明艳的眼睛，浓密的睫毛下一片温柔的阴翳：“没有…”
　　李骈拉着他站起来，给面前的孩子仔细整理好衣服，末了扳过别扭的少年在他额前轻轻吻了吻：“那里很冷，要多穿一点。”
　　说完，便令十央取来狐裘大氅，把长听礼裹紧紧的在里头，只露出尖尖而小巧的下颌来。
　　殿外的月色很是明朗，积雪都成了冰，走在上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还有些打滑。
　　出了宫门，街上还算热闹，新年的钟声刚刚敲响，守岁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卖小吃的小商贩还在叫卖，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绳网上，天空隐隐泛着皎白雾色。
　　李骈牵着长听礼走在街上，不断有穿着红色棉袄的小孩子拿着糖葫芦你追我赶，好不欢快。男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牵着的少年，狐裘的毛毛将他裹在显得里面十分乖巧。
　　“来两根糖葫芦。”李骈忽然在摊前停了下来，对着商贩道。
　　“您运气可真好，就剩下这三根了。”商贩搓了搓手笑着道。
　　长听礼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李骈把糖葫芦递给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可不可以三支都卖给我。”李骈拿出银子继续道。
　　商贩摆了摆手笑道：“那可不行，最后一个不能卖…”
　　长听礼拉着李骈要离开铺子：“真是…不知民间事，最后一个是年年有余的意思，当然不会给你。”
　　在李骈微讶的眼神中小贩开始着手收拾摊位，一边收杆一边笑着道：
　　“这位小公子懂得真多，没错儿，就是这个理儿。”
　　街上卖小吃的有很多，两人走完了御街也差不多填饱了肚子。
　　韶山皇陵在离皇城两里外的韶村，据说这个村子世世代代守着皇陵的大门，村民大多是地方权贵和乡绅，所以即便是雪没有化完路也很好走。
　　走过一片茂密的雪松林，就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夜已经深了，周围的树木和远处的村庄都蒙上一层淡淡的蓝色，看起来很不真实。
　　“这里供奉着大齐五代帝王，最高的一座山就是皇陵的所在，当然…百年后，我也会葬在这里…成为一片黄土。”李骈低低的笑着，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长听礼仰起头来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早早的就选好死后的住所，是什么感受？孩子沉默不语，宽阔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月光很亮，不远处似乎有猛禽掠过，掀起一片纷飞的雪末。
　　路的尽头是山脚，斑驳的雪块附着在两边雄伟的石兽身上，像是为它们披上一层银甲。李骈走过去，敲开一座类似神龛的房子，里面走出一位老妇人。
　　老夫人带着两人往山的深处走，石板铺垫的路走起来发出清亮的响声，老妪将他们引到一座庙堂前就转身离开了。
　　长听礼隐隐知道这或许就是通往皇陵的路，但是却一言不发。
　　李骈看穿了他的心思，宽大的手掌拉住少年道：“害怕吗。”
　　“你带好路就成。”长听礼面不改色道，声音里听不出来明显的情绪。
　　李骈笑了起来，大力的拍着少年的肩膀道：“嗯，好。”
　　说完面前的佛座将手放下来，出现了一条幽深的阶梯。
　　阶梯两旁挂着长明灯，偶尔有低落的灯油落在台阶上凝固成五花八门的形状。
　　“为什么会有这条路。”长听礼问道，尽管他的声音不高，但是空旷的石壁却可以捕捉到他的话语然后折出少年空灵的回音。
　　一阵风吹来，李骈将少年拉在胸前，一只手扶住孩子的肩膀，另一只手举着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难道要告诉他面前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帝后死后合葬的地方，还是…只有头戴凤冠的女人才有资格探帝王陵？
　　李骈缓缓道：“因为…这条路最近，而且，会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走过了逼仄的石阶，面前豁然开朗起来，一条九曲回转的石阶路环绕着在一根青铜铸造的柱子盘旋而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石阶路依附山壁盘桓而上，最令人惊讶的是山壁上有开凿过的洞口，能看到山体外的景象。
　　走上台阶往下看，祭祀台上放着大齐五代帝王的牌位，祭祀台后方就是帝王灵殿，据说那里陈放着金丝楠木的棺椁。
　　从其中的一个洞口往外看去，村庄河流历历在目，田地覆盖着白雪，广袤的平原积雪如同明镜，直到更远的山体遮挡住地平线。换了几个洞口后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或是密林深深，积雪压枝，隐隐约约有猛兽出没的痕迹，或是泉水泠泠作响，从高处滑落而下。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从盘桓的石板阶梯往下看让人头晕目眩，偶尔会有石子跌落，许久才有回音传上来。
　　越往上走，洞口外的视野越是开阔，几乎伸手就能够摘得星辰抱月长眠。放眼望去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雪原，天地无垠没有一丝火光，月光清凉映衬着白色的雪原亮如白昼。
　　阶梯越来越窄，石板也愈发粗糙起来，最后形状也开始不规则起来。
　　“开凿这个石阶几乎花费了上百年，死去的劳役不计其数，这也许是不得不打仗的一个原因。”李骈走在前方平静道。
　　“耗费如此之大的力气只是为了建造死去后的去处…没有意义却不得不做。”长听礼扶着石壁有些嘲弄。
　　“不…有意义，当然有意义。”李骈接过的话有些着急，在空旷的皇陵里显得十分突兀。
　　男人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似乎有什么想要说的话急于出口，但是又因为一些苛刻原因不得不止住后面的内容。
　　长听礼扶着石壁，洞口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天幕带着忧郁的深蓝。
　　李骈把灯挂在石壁上，不远处身后就是扶壁而上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更新~感谢观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