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为谁春》王美雪

8、酒会

　　裴双双反客为主，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你干嘛？”他问。
　　“帮你加快速度。”
　　裴双双让他坐在椅子上，拿过风筒替他吹头，她没耐性，开到最大最热一档风，烫得舒望春皱了皱眉，然而他没说什么，继续任由她弄。
　　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她觉得过瘾，他的头发偏软，摸起来顺顺滑滑，她有一件皮草，好像是水貂，就是差不多这种触感，只是皮草微凉，他却有温度。
　　裴双双在他头上乱摸的手突然被抓住，他仰头，自下凝望，“玩够了没有？”
　　他的头发早就干了，裴双双抽手，关掉风筒。
　　他的包就放在桌上，已经打开，能看见里面的替换衣物，都是白色系居多，洗得很干净，还有自备的牙膏牙刷和毛巾，整整齐齐地装在密封小袋子里。
　　裴双双找出一罐发蜡，抠一点，匀在掌心，搓热，给他把头发往后拢。
　　镜子是镶了木纹的古镜，倒映出两人的样子，男的对镜端坐，女的站在身后，低头整理他的头发。
　　古来有耳鬓厮磨、结发同眠的说法，头发向来是象征亲密的存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再加上两人奇怪又尴尬的关系，氛围不期然变得怪异起来，那种怪异又透着几分局促和渴望，微微妙妙地游荡在二人之间，谁也不点破，但是谁也心知肚明。
　　裴双双看了看镜子，发现舒望春也在看她。
　　他直视她的眼睛，说：“不是说还有别的人吗？怎么没看见？”
　　裴双双之前在电话里跟他说他不是这趟唯一一个伴游，当然是胡诌骗他的，随口圆道：“本来还有别人，后来觉得不需要了，所以现在就你一个。”
　　舒望春到底不傻，“本来也就我一个吧。”
　　裴双双不予理睬，但下手重了些，他被揪得疼，龇了龇嘴。
　　舒望春额前有个漩，几缕头发调皮，怎么也不听话，裴双双换个位置，移到他身前来，和刘海斗争。
　　她没有喷香水，可他离得太近，脸几乎贴到她胸口，能闻到一股淡香，有点像晚香玉的香气，他之前就闻过，所以知道这是她自带的味道，人是生猛的刁钻的凶悍的，气味却如此温润。
　　他的呼吸不受控地渐渐急促起来，他不可否认，面前这个女人虽然讨厌，但在某方面，极具诱惑力，尤其是他已经尝过之后。
　　上头的动作停了，他抬头，瞥见一双幽幽然湛湛深的眼睛，也在望着他。窗口透入的天光清晰地描绘出她侧颜紧俏有致的轮廓，她的眼中带着某种不可抗的倔强，和诱导深入的暗示。
　　他顺应生理感召，把手放在她腰上，她很瘦，非常瘦，盈盈一握，但又是软而暖的，他捏了捏，正待往下，她退后一步，脱离他的钳制。
　　“好了。”她拿纸巾擦擦手上剩余的发蜡，同时上下端详他，脸上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走吧。”
　　他眼里的□□浇熄了，他说：“你逗我呢。”
　　她眼里有挑衅得逞的得意，“是又怎样？”

　　度假村的分布是一栋一栋独立的院落，每栋之间大概间隔十余米，布满山头，主楼位于正中央，有两层，格外大，四四方方，外观也是藏族建筑风格，年会场地就设在藏村主楼。
　　谢榆他们公司人多，各个部门各个代表逐个发言，有的还声泪俱下，感恩一年际遇，未喝高就开始绽放演技，等这轮发言完毕，已经快九点。
　　裴双双暗暗打个哈欠，然后强忍犯困的眼泪挤出捧场的笑容，给演说者鼓掌。她和舒望春被分配在舞台侧面的桌子，和其余几个受邀的宾客一同。她认出这桌起码有两个是自己今年的竞争对手，更是不容懈怠。
　　饭菜是藏村的厨师自己做的，有牦牛肉和全羊宴，还有各种新鲜菌菇，倒也算丰盛。像舒望春这种年龄的男孩子，应该正是好胃口的时候，可他却几乎没怎么动筷，只喝了几口汤。
　　裴双双用手肘戳戳他，“干嘛，玩厌食？”
　　他把炒饭盛到一个碗里，又布了一些菜在上面，然后把碗放去一边，“我一会再吃。”
　　她切一声，“神经兮兮。”
　　“马上到我演出了。”
　　她明白了，他也是那种认真的人，要等任务完成，才吃得安心，这点倒跟她一样。
　　“对了。”他看着她，“我今晚的任务，真的只是弹琴而已？”
　　此番他的具体服务事项，她并未跟他明说，只说年会需要一个表演弹钢琴的。她当然知道他性取向正常，但很多做这行的，一旦钱给够，直的也能变弯，所以临门诱以巨利，也不迟。
　　她反问：“你还想干嘛？”
　　他斜睨她一眼，不再说什么。
　　斗酒的战火很快蔓延到裴双双这一桌，有人过来劝酒，同一桌的人也渐渐放肆起来，有些是真心敬酒，有些是趁机揩油，尤其见裴双双是个女人，势单力孤。
　　裴双双人在屋檐下，不能礼数不周，只得举起香槟迎战，又顺着桌上局势，渐渐从香槟变成红酒，从红酒变成白酒。
　　裴双双酒量其实一般，只不过有酒胆，敢诈唬，平时顶多喝点红的，白酒完全不在行，就稍微抿了点意思一下。
　　有人不乐意了，“裴总监，我们都干了，你这样喝酒不地道。”
　　裴双双陪笑，“抱歉，我真的不能喝白酒，要么我喝红的？”
　　“这样就太不给面儿了，瞧不起人啊。”
　　好歹也是人家的主场，她算是自投罗网了，没辙，一咬牙，仰头闷了，那个烧呀，直冲五脏六腑，她龇牙咧嘴，连忙拿过矿泉水猛灌。
　　见裴双双干了，一众男的鼓掌欢呼，还有吹口哨的，平时人模狗样，一喝多尾巴都露了出来。
　　其中有个男的，算是谢榆公司的销售部长，喝得脸涨红，色迷迷望着裴双双，给她续杯，“裴总监好酒量，女中豪杰，今晚不醉不归，你放心，喝多了有的是人照顾。”
　　裴双双晕晕乎乎，摆摆手，“休息一下，一会再战。”
　　“打铁趁热。”
　　裴双双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要换了别个场合，她根本理都不会理这种人，可这是人家年会，她是来讨好甲方的，新合约能否顺利续上，也许人家内部随便一个人的意见都会有影响。但以裴双双对自己酒量的了解，再喝下去，她铁定倒，她开始后悔为何没把助理带来，好歹也能顶一阵。
　　正在裴双双无计可施，他人猛攻不舍之时，一个声音淡淡从旁边飘来。
　　“我替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