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为谁春》王美雪

7、香格里拉

　　这周末谢榆他们公司在云南开年会，裴双双原本的计划是带着舒望春一起过去，让他现场演奏钢琴曲助兴，再亲手把他献给谢榆。然而由于舒望春的铁拒，这一切已成空谈。
　　有什么了不起，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的。裴双双马上打电话联系夜总会经理，让他介绍能伴游的小男生，要干净好看，最好会点乐器什么的，重点是，不介意和男人。
　　这些条件加起来可不好满足，经理那边厢翻箱倒柜替她找人，这边厢她在办公室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她对数字很敏感，看尾号觉得眼熟，没记错的话是长乐楼的电话，就接了起来。
　　“喂。”
　　那边不说话。
　　她有一种奇异的预感，问道：“舒望春，是你么？”
　　过了几秒，那边轻轻嗯了一声。
　　“你哪来我电话？”
　　“你打过电话来找我，有纪录。”
　　她揶揄，“你们长乐楼也太不讲究，随随便便把客户电话外泄。”
　　“没有，是我求经理帮我找的。”
　　“找来干嘛？”
　　他不说话。
　　“不说我挂了。”
　　她当然没挂，交手几次，她知道这厮的脾气，就是个闷葫芦，然后要么不说，一说就一鸣惊人，怼死人不偿命。
　　裴双双有耐性陪他玩，因为她也有求于他。
　　等了一会，那边终于说话了。
　　“能给多少？”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隔着听筒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这一句，“伴游能给多少？”
　　裴双双想笑，忍住了，“我已经找到人了。”
　　他似乎有些失望，“噢，那么再见。”
　　“等等。”
　　“嗯？”
　　“你要是肯收得便宜，再多加你一个也无妨。”
　　“你总共喊了几个？”
　　“这个与你无关。”
　　他想了想，说：“好。”
　　裴双双拿出平时开会那种分配任务的命令式语气，“时间、地点、酬劳，我安排好了会和你说，一切听我指令，把你电话给我。”
　　他报上一串数字，裴双双抄了下来。
　　“OK，等我电话。”
　　她挂断电话，靠倒在大班椅上伸个懒腰。
　　让他倔让他装，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呸。

　　飞云南香格里拉没有直航，要从成都转机，再到迪庆机场，这趟飞机坐了六个小时，裴双双翻完了近几个月所有的汽车杂志，又睡了两觉，才落地。
　　她坐头等，给舒望春买的是经济舱，由于这次任务特殊，不宜有太多人知道，她没带助理，在提行李的地方等他。
　　舒望春只背了个蓝色帆布双肩包，事实上裴双双怀疑他是不是只有那一个包，因为每次见他都背同一个，都洗掉色了。
　　裴双双用人用惯了，很自然地把行李箱卸给舒望春，意思让他推，直把他当助理使唤。
　　她在前头走，见舒望春跟了上来，两手空空，问道：“我行李箱呢？”
　　“你自己的行李箱干嘛问我？”他大步流星，越过她而去。
　　她往后看，那个红色大号Rimowa可怜兮兮矗在人流中，不时被人撞一下，无人认领，裴双双只得一边骂娘一边自己提行李。
　　“一点绅士风度没有。”
　　“我不是来干苦力的，服务项目里没有这一栏。”
　　“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轻描淡写瞥她一眼，“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清楚？”
　　裴双双一脸黑线，却无法反驳，她忍，等这单案子拿下，就能和这个讨厌鬼分道扬镳，再不相见。
　　谢榆他们公司在香格里拉某度假村有股份，去年底太忙直接略过了年会，今年年中就在这里补办。裴双双这次去，一来是作为品牌之友，代表蓝海广告公司出席，二来也算提前搞好和新任总监谢榆的关系，为今年的续约打好基础。
　　度假村有点远，裴双双租了辆车，从机场出发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现值盛夏，路两旁长满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什么颜色都有，再开得远些，待进了山，更是漫山遍野，绚烂得如同泼墨一般，阳光一照，像五颜六色的珠宝倾泻满山，一发不可收拾，竟几乎找不出一处是空白无色的，再配上间或点缀其间吃草的牛羊，直如仙境一般，怪不得有天上人间的美名。
　　面对如此盛景，相信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动容的。
　　然而裴双双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根本无心欣赏风景，今天是周五，她在路程中一直用手机跟进工作群信息，确保她人不在，威信要在，公事不能懈怠。
　　舒望春坐在她旁边，看着窗外景色，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一路无话。

　　度假村坐落于群山间，是仿藏村风格的建筑群，四围青山花鸟环绕，这里又没有过高的树，一脉无涯景象望到天际，既辽远又静谧，到了暮间还有阵阵雾霭升起，地大人稀，真正是美不胜收。用谢榆的话说，整座山头都是我们的。
　　裴双双和舒望春的房间挨着，共享同一个院落，进去先是一个放着烧烤架和餐桌椅的小院子，再往内分左右两道，一边一个房间，有共享厨房。
　　裴双双收拾停当，纯白色礼服外裹驼色披肩，头发微微夹卷，淡妆，真真是优雅别致一丽人。
　　现在是下午时间六点半，她跑去拍舒望春房门，晚饭定在七点，可别迟到了。
　　门是厚重的实木门，外面还挂了防寒的藏青色扎染布帘，吱呀一声打开，有远古悠然的味道，然后布帘也掀开了，露出后面那张少年的脸。
　　舒望春真是属于那种很耐看的长相，初见不觉太惊艳，看久了越发有味道，那种介乎少年人和成熟男人之间的气质，又青涩又坚定，又清冷又柔软。
　　他按照裴双双嘱咐，换上自己唯一一身演奏用的西服，可是还没穿戴好，领结没扎，扣子也是松的，他应该是刚刚冲了个澡，身上还有沐浴露的香气，散着热度，头发也半干，额前偏长的刘海盖着眉毛、骚着眼睛。
　　这一刻，裴双双在心里肯定了一下谢榆的眼光。
　　“你怎么还没好，比娘们儿还慢。”
　　“我洗了个澡。”
　　“洗澡还是剥皮啊，那么长时间。”
　　面对她的揶揄，舒望春选择保持沉默。
　　裴双双反客为主，掀开帘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