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为谁春》王美雪

14、逆水行舟

　　夏天没几天就过完了，这个城市的夏季总是短，就如同所有最生机勃发的时光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流走一般。
　　在裴双双严防死守的对外沟通方案，对内监督进程中，蓝海好歹赶在法国客户指定日期之前完成了广告拍摄。
　　宣传的产品是一款新式耳机，在性能上采用当下最高科技，务求让声音达到极度清晰和立体之感，效果虽好，价格也高昂，划不划算就见仁见智了。
　　这次的预算和时间都很紧凑，那个法国客户极其难搞，要求多多又苛刻，可公司看中的是他们的整个品牌，要知道他们不光卖耳机，也卖其他电子产品，在欧洲市场占比不小，有了良好的合作开端，之后才会长做长有。
　　方案递交，好歹能松口气，裴双双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在公司对面的百货商场扫货。这些年来，她给自己设立的唯一奖励机制就是购物。抢下一单案子可以买一对高跟鞋，顺利完成任务可以买一个包包，奖金比去年高可以买珠宝首饰，如果这一年的绩效在同类公司中排第一，那一天她就想买啥买啥。
　　所以，这么些年头，她着实存了不少私货，衣柜鞋柜里满满当当，首饰盒里也有不少家当。这是她对自己的激励，也是她对自己的疼爱，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漂亮的衣服首饰更可爱更可靠？
　　此刻她正站在镜前，拿着芬迪这季度新出的小挎包，一个明黄一个墨绿，对比哪个颜色更衬自己。
　　口袋里手机震动，她拿起一看，噩耗——法国那边不满意这次的拍摄样片，拒不收货，闹着要解约。
　　裴双双包也没心思买了，心急火燎赶回公司，急召全组人开会，最后的结论是问题不出在拍摄方案上，出在风格上。
　　这次的设计方案是风格前卫、电子感浓重的趴体上，一群时髦靓丽的年轻人聚会，伴着音乐热舞狂欢，最后揭秘，大家之所以那么嗨的原因，是人人都戴了这款耳机。
　　电音、热舞、朋友、趴体，这些元素都没问题，最稳妥也最直观，可整个拍摄风格太过单一，缺乏特点，和所有同类广告一般无二，容易被消费者自动过滤。客户的反馈是，毫无吸引人的点，最重要的是完全无法凸显产品的“高级感”。
　　“高级”二字，因为近来在中国社交网络上极为流行，所以被一心想打入中国市场的法国品牌商关注了起来，最开始他们的要求里是没有这一点的。但无论如何，甲方是上帝，给钱的就是老大，反驳就是跟钱作对。
　　裴双双二话没有，急想补救措施，看看事态还能否挽回，那边铁齿不二，作为厂牌进中国的第一支TVC，太硬，而太注重推销自己，就会令消费者产生逆反心态，从而缺乏传播度。
　　这边问题没解决，另一个坏消息又传来，谢榆他们公司最终决定不跟蓝海续约，今年和另一家公司合作。
　　裴双双捂捂生疼的额头，云南回来之后一直跟谢榆保持着还算良好的联系，肯定是中途被人截糊，正所谓出来混迟早要还，她往年也没少截别人糊，真是报应不爽。
　　她一个人跑到天台上，连抽了好几根烟，心里平定许多。烟比酒好的地方就在于，酒会令人越来越迷乱，而烟能让人冷静。
　　一个人永远只顾杀敌掠阵往前冲，就会忘记观看两旁的样子，也看不见身后是否有恶虎追扑自己。对于她这样尚算年轻的高管而言，一切磨难都是炼金石，没有考验才是固步自封，她偏要把绊脚石变成垫脚石。
　　裴双双在最短时间内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调整好状态，回办公室向乱成一锅粥的全组人下令：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新方案，调度新的拍摄安排，不惜一切代价，做好从新来过的准备。
　　至于客户那边，她去搞定。
　　当晚，裴双双做东，先是请法国那边的负责人吃饭，好酒好肉招待，酒足饭饱，再带他去城中最火的夜店玩。
　　这个法国人在中国混了好多年，会讲半吊子中文，好酒好色，而裴双双深信，只要有弱点，没有攻不克的堡垒。
　　她叫了好几个女公关作陪，自己也喝得醉醺醺，没少被揩油，挤出假笑说我上个洗手间，失陪一下，一转过身，笑脸立马耷拉下来。
　　洗手间门口排长龙，她从口袋拿出烟来抽，镜子里倒映出她的样子，妆容半褪，醉眼惺忪，一脸疲惫，真惨，陪酒陪笑，除了不用陪睡，和小姐分别也不大了。
　　她正在心里自嘲，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精瘦男孩过来问她借火，她把火机递过去，黄毛假装接不住，火机落地，他蹲下来捡，眼却一直往上瞟——裴双双今天的裙子极短。
　　裴双双冷笑，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想占老娘便宜，她索性一把掀开裙子，这举动把黄毛吓了一跳，原来这是条裙裤，内衬的短裤裹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存在走光的风险。
　　黄毛站起来说：“姐姐够辣，留意你整晚了，这么漂亮，陪个外国糟老头喝酒有什么意思，要不要跟我玩玩？”
　　裴双双笑笑，然后对他伸出中指，保持中指高竖的姿态，走进女厕。

　　裴双双的酒色攻势起了效果，法国负责人决定再给蓝海一次弥补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再度策划，裴双双放弃了经验丰富的资深创意总监，启用了一个年轻人，为此还在公司里闹了不小的风波。裴双双坚信自己的判断，打滚多年的老炮兴许能保证进度完成任务，但交出来的都是经验论的行货，眼前一亮的东西，属于年轻的脑袋，正如这世界永远是年轻人的。
　　这种决策的风险就是，成败都无人与她并肩，所有结果，她要一力承担。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才不想原地踏步。
　　那年轻的设计师甫担重任，机会从天而降，自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格外上心，很快递交了新方案，审美风格清新简约。然而下一个问题紧接着来了，他们的预算已在上一次策划中用掉大半，这次重新拍摄，要省之又省，甚至连原本的酬金，可能也要分摊些出去。
　　没办法的事，这行里，单子可以再接，钱可以再赚，但招牌不亮了，等于自绝米路。
　　新方案里需要一个现场弹钢琴的，裴双双到这会，才重新想起舒望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