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为谁春》王美雪

15、造访舒家

　　这周四晚，她下班之后没有直接回家，打了个转，在长乐楼停下，是有人在弹琴，但换了个人，不是舒望春。她问值班经理，经理说小春妈妈病了，他忙着照顾，这段时间告假。
　　同一个城市，真心想找一个人并不难，裴双双记得他是星河音乐学院的，还欠着他账，正好趁这次一并了结了。
　　星河音乐学院应该能算是国内排名靠前的专业音乐学府，校里也出过几个名人，因而大大提升了知名度。学校坐落于市中心，地处繁华，车来车往，校里的学生也和别处不同些，打扮得更时髦靓丽，眼神更张扬自信，相信作风也更前卫。裴双双尚未进校园，就见一个漂亮女生被开着豪车的中年大叔搂着腰接走。
　　今天是开放日，裴双双问到钢琴系所在，径直前往，系里在上理论大课，她探头张望，那堆青葱的少男少女中并没有舒望春。
　　路过的老师觉得她行迹怪异，裴双双便道明来意，谎称自己是舒望春表姐的朋友，受托来找他。
　　老师觉得意外，“舒望春在这里竟然还有表姐，我还以为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呢，他最近请假，说是家里有事，谁知道他到底干嘛去了，小心我今年挂他科。”
　　裴双双也不是没上过大学的人，有些老师就这么讨厌，分数给的高低全凭一己喜恶，尤其这种没有标准答案可言的文化或艺术课，老师更是天，所以才有那么多学生送礼请客讨好老师。
　　裴双双按下个人情绪，问：“那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老师说：“这个要去学生资料室查。”然后又觉得奇怪，“你不是他表姐的朋友吗，你不知道他表姐也不知道？”
　　裴双双随口编造，“之前去他家没找到他，以为他搬了。”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舒望春这个人孤僻得很，在学校从不跟同学来往，连话都很少说，不过像他这样的复读生，年龄比别人大，不合群也正常。”
　　裴双双见从这老师嘴里问不出什么，告辞离去，走到走廊中间，有人拍她肩膀。
　　她回头，竟是那晚在夜店遇到的黄毛小子。
　　“漂亮姐姐，在学校也能遇到你，不是缘分是什么。”
　　裴双双疑惑，“你是这里的学生？”
　　黄毛笑着点头，“姐姐觉得我不像？我学声乐的，有机会一起唱歌，给你露一手。”
　　裴双双皱眉，“不必了。”
　　对比夜晚，黄毛一双眼睛在大白天更显得贼兮兮的，裴双双没想到，这打扮得跟古惑仔似的二流子，竟然也是星河的学生，不过这又有什么奇怪呢，星河的学生，连当少爷的都有。
　　黄毛显然是听到了她刚才跟老师的对话，问：“姐姐是不是找舒望春？”
　　裴双双点点头。
　　“我知道他家在哪。”
　　现在的学生不比当年淳朴，尤其这种水深的艺术院校，个个是人精，裴双双知道肯定有代价。
　　“告诉我他家地址，再告诉我你要什么。”
　　黄毛说：“姐姐是个爽快人，我就想请你吃顿饭。”
　　裴双双当然没给他这个机会，她一要到地址，直接在饭馆把单结了，拎包就走。
　　黄毛也不留，说：“姐姐这么着急去找舒望春，你和他关系不一般吧？”
　　裴双双不理他，他继续说：“舒望春那个闷葫芦有什么好，姐姐不如考虑考虑我，我可比他好玩多了。”
　　裴双双不搭腔，扔给他一个嫌恶的眼色，再不逗留。
　　黄毛自后说：“姐姐，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丁旭文。”

　　舒望春的家位于这个城市最老的一片老城区，旁边的楼都拆了，剩下几栋待拆危楼，危危险险矗立着。附近也有小饭馆和卖菜卖熟食的小摊档，但连地面都是脏污的，自行车一过，扬起阵阵灰尘，弥漫着陈旧腐朽的味道。
　　裴双双是自己开车去的，她开一辆银色奥迪TT，车子已经算小，但那条巷子太窄，恐怕进去容易出来难，她只好把车停在巷口，步行进去。走没几步，脚上那双Manolo Blahnik就从白色变成了灰色。
　　她按照地址找到一处藏在后巷里的居民楼，说是居民楼都算客气了，就是一间一间小单间连成一排，用一块薄薄的板子隔着，每个房间大概只有十来平米。从窗户里看进去，能见到几乎每个房内都放了上下铺的双层床，地方小，只能这样找空间。厕所和厨房也是公用的，灶台建在半露天的走廊，厕所门口有人拿着脸盘，正在排队打水。
　　裴双双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最诚实的想法，有钱真好，她可以住高级公寓，每晚在嵌入式大浴缸里用精油泡澡，要是让她住在这种地方，那可真是生不如死。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工作赚钱的辛苦其实是一种享受。
　　她在一个单间前停下，门口的白墙上用黑色笔写着107，这就算门牌号了。
　　裴双双敲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头发已经花白，一双眼却很有神，她应该是正在干活，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问道：“你找谁？”
　　妇人的模样和舒望春没有半点相似，裴双双说：“我找舒望春。”
　　妇人上下打量裴双双，这女郎精致讲究的穿着打扮，与这里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似乎想不通小春怎么会有这号朋友，但还是打开门，道：“小春还没回来，你先坐会。”
　　裴双双入内，发现根本没有能坐的地儿，一张上下铺的床，旁边是吃饭用的折叠桌，唯一一张椅子上搁着面盆，里面装着换洗的衣物，再往里是一个可拆卸的塑料衣柜，旁边的晾衣架上挂着几件汗衫，还有短裤，墙角放着拖把扫帚，墙上挂着一个老式彩电，旁边有挂历。
　　以裴双双的猜测，他们平时吃饭应该就是坐在下铺吃的，既是床也是餐椅。不过好在地方虽然又小又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想起舒望春带去云南的那个背包，里面的东西也是每样都拾掇得齐整有序，足见他是个爱干净的人。
　　裴双双拿起桌上的坐垫，放在下铺，坐上去，倒也没想象中那么不舒适，床单是刚换过的，还有洗衣皂的味道，而且应该洗过不知多少次，摸上去有些发硬。
　　那妇人在摘菜，原以为这种模样的女郎，在这里肯定不愿呆，一回头见裴双双已自行坐下，还对她咧嘴一笑，心里的警惕便少了一些，一边摘菜一边和她闲聊起来。
　　“小姐贵姓？”
　　“免贵姓裴。”
　　“裴小姐是小春的什么人啊？”
　　“算是朋友吧。”
　　“哪种朋友？”
　　裴双双心想女人上了年纪果然都有同一个通病：八卦。
　　她捋捋头发，“普通朋友。”
　　妇人笑道：“裴小姐别太在意，小春这孩子内向，平时也不见他跟什么人来往，这还是头一回有朋友到家里来寻他，所以好奇问问。”
　　裴双双说：“不打紧。”
　　“裴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做广告。”
　　妇人有些小兴奋，“拍广告啊，我说你形象那么好，原来是广告明星。”
　　裴双双笑着解释，“不是的阿姨，我只是在广告公司工作，蓝海大厦您听过吗？就是建安街口那一栋。”
　　“噢，那栋楼很气派的，裴小姐这么年轻就这么本事，你今年多大啦？”
　　“下个月就二十九了。”
　　“哎呀一点都看不出来，跟小姑娘似的，裴小姐哪里人啊？”
　　“我祖籍杭州。”
　　“江南女子，怪不得水灵。”
　　裴双双笑得尴尬，意识到不能再由得她问下去，这妇人的八卦程度超乎她想象，得赶紧反客为主，把发问权夺回来。
　　“阿姨您是小春的妈妈吗？”
　　妇人叹气，“我哪有那么好福气，要真有个这么孝顺的儿子就好了，我住隔壁，姓张，老公死得早，又没孩子，平时就在街口卖卖煎饼油条，混口饭吃，小春怕我一个人苦闷，他们家做菜时常会给我送一份过来，日子久了，也成半个亲人了。他妈最近身体不好，他又要打工又要去医院照顾他妈，我没事就过来帮忙干点活。”
　　裴双双素来体惜年纪大的人，又觉得这个张阿姨孤苦伶仃蛮可怜，就说：“阿姨我帮你吧，反正我现在没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