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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上所有星 ...

  •   没等她捋清思路,有人敲她门,她去开门,是舒望春,穿着酒店浴袍。
      她满脸狐疑看着他。
      他倒面色磊落,问:“有吃的么?”
      “?”
      “我饿了,你有没有带吃的?”
      她方才想起,他今晚根本没吃东西,他嘱咐她守住的那碗炒饭,她早忘到九霄云外,被服务员收走,空着肚子喝那么多酒,着实难为他了。
      裴双双从箱子里翻出一盒方便面,她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就算出国公差,也会带几盒方便面,不为吃面,只为喝口热汤。半夜在酒店一边工作一边喝着暖暖辣辣的面汤,就觉得日子没那么难过。
      两个人去到公用厨房,烧水,泡面,等面开。
      厨房也是藏式布置,石墙木桌,古朴烛台,还有带着宗教意味的挂毯。
      一男一女对坐于餐桌,裴双双望着那碗面,舒望春望着裴双双。
      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今晚的事她事先并未明说,只是使劲把舒望春和谢榆撺掇在一起,她既不知道二人在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舒望春知不知道这些都是她一手安排的,是她把他当成礼物一样献宝给谢榆。
      裴双双捋捋刘海,心想老娘是花钱的主,让你干嘛就干嘛,凭什么不敢跟你直视?
      她做好心理建设,抬头看他,“把你银行账号给我,明天一早我就给你汇钱,吃完面早点休息,这趟辛苦你了。”
      她站起来要走,避免尴尬尽量不跟他接触。
      舒望春拆开一次性筷子,说:“我和谢总监干了一打啤的,他喝不过我,被我放倒了,醉得不省人事。”
      也就是说,除了拼酒,什么也没发生。
      裴双双问:“那你干嘛洗澡?今天下午不是洗过了?”
      面泡好了,但太烫,舒望春吹一口吃一口,说:“他吐了我一身。”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
      舒望春问:“不过你干嘛把门反锁?”
      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从冰箱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一口,她其实不渴,这个动作是无意识的,每当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就会随意拉一些眼前的东西来摆弄。
      他见她不答,倒也不追问,站了起来,到灶台前,拿水壶烧水,又打开冰箱,不知道在捯饬什么,大概是在找调料。
      裴双双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点位置。
      她觉得现在的氛围有些古怪,深更半夜,厨房这种代表口腹私秘的地方,两个同床共枕过、却连朋友都算不上的男女。
      然后舒望春突然笑了笑,这种无来由的笑让裴双双兀地一怔。
      “原来伴游这么好当。”他说。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弹个钢琴,跟人拼个酒就能挣钱,以后这种美差记得找我,你不知道,我可是从小在酒缸子里腻大的,九岁就能在年夜饭上拿白酒跟大人敬酒讨红包了。”
      也许因为喝过酒的关系,还有泡面热气的氤氲,他的脸色红润了些,话也比平时多。
      他很少笑,平常都是清清淡淡无甚表情一张脸,现在却似乎很放松,他笑起来凤眼眯成又弯又长的形状,像天上那轮月亮,眼角那颗痣,就是星星。
      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裴双双想了想,决定把实情告诉他。
      “其实我这次找你来是……”
      “拿着。”
      他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这是什么?”
      “热糖水,喝完酒喝点这个能舒服些。”
      “糖水能解酒?”
      “嗯,我妈教我的。”
      她喝了两口,不知是热气熨得脏腑温热,还是甜味中和了胃里的酒精,好像确实舒坦了些。
      她发现舒望春在看她,定定地看她。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很干净,她在那双眼里找不到丝毫情与欲,只有直白的善意和关心。
      这种注视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同时也不太舒服,她放下杯子,从包里拿出烟和火机,走去外面。
      这会风有些大,她点了几次火,都被吹灭了。
      舒望春也跟了出来,用手给她拢着火,两张脸贴得那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香波的味道。
      他的手那么大,手指那么长,像两把小扇子,牢牢把火苗笼在中间,点燃了香烟。
      她想起这双手在她身上游走的感觉,身体的记忆是最诚实准确的,尤其在夜晚,这种记忆会被放大。
      于是她移开眼,转去看天幕上的繁星。
      星星真多啊,她这才发现,密密麻麻,入眼皆是,而且又大又亮,连银河带都仔细可辨,夜空被映照成泛着透明的幽蓝色,漫天星河流转,像最瑰丽的诗篇。
      高海拔的星空,令人着迷。
      舒望春指着天边一角,“看,北极星。”
      果然,那里有一颗最大最亮的星星,一眨一眨,闪着光。
      “好大一颗。”她赞叹。
      “北极星是给迷途的人指引回家的路的,自然要比别的星星都大些亮些。”他顿了顿,又说,“看这星象,明天是个好天。”
      “你还会看星象?”
      “我小时候在这里呆过。”
      “你是云南人?”
      “我妈妈是。”
      “你爸爸呢?”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专注地看着星空。
      裴双双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男的,他明明干着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勾当,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太在乎钱的人,他与她的关系明明冰冷又现实,可她却仿佛从那层交易的缝隙中窥见了一些别的什么。他的身上充满了矛盾,他到底从哪里来?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风吹落了她的披肩,吹到地上,又吹到院子里。
      她把香烟递给他,“拿一下。”然后去捡披肩。
      往回走的时候,离远看到舒望春斜坐在藏式雕花风格的木栏杆上,白浴袍松松垮垮,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火星在指间一明一灭。
      这一刻的他,又像那种学校里坏坏的校草,不学好,沾染陋习,不屑又不羁,但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
      她走到他旁边,伸手拿烟,他却不马上给她,而是自己抽了一口,皱着眉把烟雾吐出来,说:“原来抽烟是这种感觉,辣喉咙。”
      然后他两指夹着烟,把自己含过的烟蒂,塞回她嘴里,那里尚有些湿润,夹杂着方便面汤的气味,以及他嘴里未散尽的酒气。
      舒望春突然站直身子,和她面对面。
      她不解,“干嘛?”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她头顶的位置正好到他鼻尖,他懒洋洋地说:“噢,原来你脱了高跟鞋是这样的。”
      裴双双自打毕业进了职场,无论工作还是休闲,高跟鞋不离脚,她原本在女孩子里已经算高,这么一来,更是瞩目,她要的就是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提起精气神,时刻不懈怠,提醒她永远斗志昂扬,永远往更高的地方去。
      可是现在,她想在睡前给双脚休息一下,换上了酒店的拖鞋,被舒望春逮到了“真容”。
      他眼角的泪痣闪烁,似笑非笑,带些戏谑带些淘气,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她日间对他的恶作剧。
      她说:“你逗我呢。”
      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又怎样?”
      然后他突然不笑了,正色看着她,因为她也那样看着他。
      夜风抚过,草木弥香,光华流转,天地静谧。
      裴双双看着那双标致的凤眼,她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星光。
      那一刻,好像天上所有星都掉进他眼里。
      她心里绷着那根弦啪一声断了,她才不是柳下惠,人生在世,什么大得过欲望?
      她扔掉香烟,提着舒望春浴袍的领子,将他拉进房。
      房里没有点灯,黑暗让人的触觉更明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动作也带着点忍耐后的释放,如果说前两次完全是裴双双占据主导,那么这次就是势均力敌。
      不知过了多久,木床开始产生频率一致的晃动,并随之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吱呀声,这种声音在夜色里尤其缠绵悠远,漫长细密,仿佛要延伸到无际的天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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