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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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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昼长,暑气逼人,饶是赶了时辰出门,行不了几步路,也觉得身上汗津津的。
好在东宫备下的马车,又用了冰置于车内,人坐进去,倒觉凉意阵阵。
李蓁蓁执了柄纨扇,一面扇风,一面隔了轻薄纱帘,打量一路景致。
沈政便于她对面坐了,只瞧见她半张脸,露着尖尖下巴,一路往下,是毫无遮拦的玉白脖颈,优美如同大家线条。
察觉到他肆无忌惮的视线,李蓁蓁回头,细细的眉拧着,问他:“你瞧我做什么?”
“瞧你好看。”沈政毫不遮掩对她姿容的赞美。
李蓁蓁想起他先前无比顺口的那声“爱妃”,犹打了个寒颤,两眼觑了他:“你们燕国的人,都是这般的登徒子么?”
沈政一愣:“这如何就算得上是登徒子了?”他回想大婚之前,“不是都说,你们魏国的人,最是喜欢有话直说,不拐弯抹角吗?”
李蓁蓁气笑:“都说?谁说的?”
沈政不言语,显然是不愿供出谣言者。
李蓁蓁轻哼:“休要以管窥豹。”
沈政无声地笑:“那,不如爱妃亲自……”
“别,”李蓁蓁双手抱了胳膊,摇头如拨浪鼓,“别再那样叫我了。”
“哦?”沈政饶有兴致,“那,我该怎么叫你?”
李蓁蓁瞪了眼:“你最好永远都别叫我。”
“那可不成。”沈政笑,“你我是夫妻,如何能过得如同陌生人一般?”
本来也就不熟。李蓁蓁如是腹诽。
一路行至凤仪宫,他二人就称呼一事上,也未达成一致。
倒是很让李蓁蓁见识了一回,这位传说中年少沉稳的燕国太子,是何等的没脸没皮。
显见的,传说终究不靠谱。
凤仪宫乃燕后居所,按燕国礼仪,太子夫妇二人,大婚第二日,即要来此觐见燕帝燕后。
燕宫喜事,凤仪宫也不例外,如出一辙的花团锦簇。
李蓁蓁一路行来,将眼之所见,与大魏相比,不由得感叹,怪不得都说,月是故乡明,如今她见了这燕皇宫里的一朵花,一棵草,一株树,都觉得还没有她大魏宫城外,那一棵歪脖子柳树强。
幸而凤仪殿内,那高坐在上的燕国帝后,猜不出她此刻心里的嘀咕,否则不定会被气成什么样。
“好,好,都快起来吧。”眼见着太子夫妇行了跪拜大礼后,蔡燕后忙道。
沈政率先起身。
李蓁蓁才欲起,便觉手腕处一阵温热——是沈政,托住了她的胳膊。
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察觉握了她手腕的力气,蓦然大了。
她转头去看,只对上一双盈盈笑眼,只是那笑里,还藏了一分胁迫,一闪而过。
“瞧他二人,”上头蔡燕后向燕帝笑道,“可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燕帝近年来,身子每况愈下,今日来受新儿媳的礼,脸色犹自苍白,不过点了头,勉强笑:“皇后这夸人,也顺道给自己夸上一回。”
蔡燕后不解。
又听燕帝笑道:“难道太子不是皇后所出?你夸他神仙人物,那皇后……”
殿内众人皆笑了起来。
蔡燕后也笑:“陛下这话可真是……”她摇了头,又向李蓁蓁招手,“来,近前来。”
李蓁蓁缓步上前。
蔡燕后执了她的手,细细相看,不住地赞:“真是个好模样。”
说着又褪了腕上一只羊脂白玉镯下来,就往她手上塞:“母后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只镯子,还是先太皇太后在时,赏给母后的,如今我再将它传给你。”
一听是先太皇太后赐予蔡燕后的东西,李蓁蓁自然是不敢收的,她垂了眼,一副恭敬模样:“既是先太皇太后赠予母后的,儿臣不敢要。”
蔡燕后笑:“这有什么不敢的?如今你既做了太子妃,也是沈家的人了,这件东西,也就该到你手中了。快拿着吧。”
她干脆握起了李蓁蓁的手,亲自替她戴上。
“瞧你这若雪肌肤,正衬了这镯子。”蔡燕后不住地赞叹。
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蔡燕后又转向了下首第一位坐着的妃嫔:“妹妹,怨不得这宫里人人都说,魏国水土好,这养出来的人啊,都比常人水灵。以前见了你,我还只当是个例,如今见了咱们这位太子妃啊,那才是真真晓得了,传言非虚啊。”
那下首第一位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入宫多年而盛宠不衰的李贵妃。同为魏国皇室出身,按着辈分,李蓁蓁还该称呼她一声“姑姑”。
既被蔡燕后当场指名,李贵妃少不得要起身陪笑:“皇后娘娘谬赞了,妹妹如何比得太子妃。”
这于恭敬有礼上,这姑侄两人倒是如出一辙地滴水不漏,就是叫人想拿住把柄,也挑不出一丝错。
蔡燕后于是拍了李蓁蓁的手,眼却是瞧了李贵妃,笑道:“如今既有太子妃在,妹妹也就不孤单了,到底能有个家乡人说话了。”
李贵妃只点头称是,笑意盈盈的面上,瞧不出丝毫的不悦。
倒是燕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咳嗽了两声,便有近侍上来,捧了杯盂请他漱口,又奉了方巾上来擦嘴,这才道:“朕知道,朕在这里,倒拘得你们不自在,不如留你们自说话。”
他说着起身,殿内众人便跟着起来。
“贵妃,”他朝了李贵妃招手,“你同朕走。”
李贵妃屈膝称是,上前替了近侍,扶了燕帝。
燕帝垂首看了她,笑:“怕不是心里委屈,难得太子妃侄女儿在,朕却不给你们说话的功夫?”
李贵妃忙笑:“瞧陛下说的,臣妾如何就这般的小心眼儿了?”
燕帝呵呵一笑,转头看了前来相送的蔡燕后:“不急,来日方长,日后你们姑侄二人,说话的功夫多的是。”
众人心下明了,这是摆明了,不禁李贵妃与太子妃往来。
李蓁蓁自然也听得清楚。
燕帝一走,沈政也告罪离去。他如今代理朝政,自是难得脱身,蔡燕后不过白嘱咐一番,连早膳也留不住,便由着他去了。
皇帝太子不在,后宫妃嫔,自是要轻松上一些。前有蔡燕后赏下先太皇太后羊脂白玉镯,这边妃嫔也纷纷拿出见面礼来。
李蓁蓁也不客气,一一收下。
一时众妃嫔也散了,只余李蓁蓁一人,被蔡燕后留下,美其名曰:用膳。
李蓁蓁何等聪慧的人,知道这一顿早膳,便是她入燕皇宫的第一顿鸿门宴。
她已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只待蔡燕后发问,自己便好作答。
只是她甫坐定,便听得外间有人传:“太子殿下到——”
她眉头一挑,他不是政务繁忙,怎么又回来了?
思索不得,沈政已大步迈了进来。
若要说,这位燕国太子,也是生得容颜俊美,风度翩翩,便是与李蓁蓁那几个兄长比起来,只怕也不差。
只可惜……
李蓁蓁想起私下无人时,他那副登徒子模样,便将那几分相貌赞美,生生抹去。
只可惜表里不一。
沈政一径入殿,给蔡燕后行了礼,便被问道:“太子怎的又折回?可是忘了什么?”
沈政视线一扫,略过那边安定坐于桌前,两眼只盯了那碗百合绿豆粥看的李蓁蓁,双唇微抿,道:“儿臣确是忘了样东西。”
蔡燕后佯嗔:“什么重要东西,打发宫人来取就是了,何苦顶了这大日头的,也不怕被暑气扑了。”
她一面说教,一面又叫人添上碗筷:“既来了,便一处用了早膳吧。”
这回沈政倒没再拒绝了,依言坐下,正与李蓁蓁对面。
李蓁蓁却像是没见着他人似的,只看着宫女流水似的上菜。
蔡燕后原本留下李蓁蓁,是为询问她昨夜之事。不成想沈政半路杀回,当了儿子的面,她这个做母亲的,到底问不出口,只得循了“食不言”的规矩,大家安静用膳。
一时饭毕。
蔡燕后催了沈政先走,称自己与太子妃尚有事要说。
沈政却不疾不徐,饮下一口清茶,方道:“母后若是要问昨夜之事,儿臣再清楚不过。原是儿臣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前去处理,太子妃深明大义,丝毫未刁难儿臣,还道儿臣身为太子,自当以国事为重。”
他一双微挑桃花眼,笑笑望向了李蓁蓁:“得太子妃如此,儿臣已别无所求。”
正拈了颗葡萄在手的李蓁蓁,此刻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那沈政本就长得好,尤其一双眼睛,笑起来更是眉目含情,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倒像是新婚燕尔。
蔡燕后见此,只好干笑两声:“太子与太子妃都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我大燕之福。”
沈政起身:“既然母后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儿臣便想,太子妃初入皇城,不如先领了她,四处瞧瞧去。”
“太子今日无事?”蔡燕后惊奇。
沈政笑:“母后忘了,儿臣昨日才大婚,父皇还说要给儿臣三日歇息呢。”
蔡燕后便也笑了:“也好,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多处处也是好的。去吧。”她点头。
尚在思考是否该吃下那颗葡萄的李蓁蓁,不防被沈政拉起,稀里糊涂地,对着蔡燕后行了礼,又稀里糊涂地,被沈政带离了凤仪宫。
才出了凤仪宫大门,待上马车前,李蓁蓁毫不客气地,照了沈政的鞋面,狠狠踩上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