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东宫》星森

3、第三章

　　要说，李蓁蓁那一脚，踩得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正赶了要上车的时候，似是重心不稳，才失脚了。

　　她也着急忙慌地敛了帔帛，屈膝向沈政赔礼：“殿下，都是我不小心，可踩痛你了？”

　　她这话倒问得心机，沈政若答“痛”，则暗示她一个弱女子，分明故意使了大力；若回“不痛”，又实在口是心非。

　　难，可真难。

　　所以他干脆闭口不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忍。

　　及至上了车，徐徐驶回东宫，李蓁蓁以扇掩面，白眼翻他：“叫你骂人。”

　　沈政才被无端踩了一脚，此刻又莫名被鄙夷，不由得苦笑：“我何时骂人了？”

　　李蓁蓁拿下了扇子，坐直上身，修长凤眼瞪了他：“你还敢说自己没有？”她执扇的手伸向凤仪宫方向，“就先前，在你母后宫中，你说什么来着？”

　　沈政犹自不解。

　　李蓁蓁气恼：“你说，你确是忘了样东西。”纨扇磕上了膝头，“你这不是骂人，又是什么？”

　　经她这一提醒，沈政总算是想了起来，他抬手揉了下巴，笑：“我还以为，当时你只一心看着膳食，未曾留意过我呢。”

　　他说着探身凑近：“原来，我说的话，你都听着呢。”

　　车内虽宽敞，但也架不住他突然就靠这么近。李蓁蓁想也没想，便一扇子扣在了他的脑门上，道：“谁要听你说话了，明明是你太吵人。”

　　嘴上强硬，可纨扇之后，她却只觉得自己的面颊，隐隐发热。

　　一定是这天儿太热了。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沈政一手捏上了扇柄，就势往下一扯，二人便面对了面，彼此间呼吸可感。

　　“所以，你便踩我一脚，以做报复。”他笑眯眯地总结。

　　这蓦地靠近，叫李蓁蓁一时难以接受，只好撇开了头：“是又怎样？”她既做了，也就不怕承认。

　　眼前一段白净脖颈，沈政眯眼瞧了，方轻笑：“不怎样。”

　　他坐了回去，转头向车外道：“停。”

　　马车应声而停。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叫李蓁蓁很是摸不着头脑。又见他朝自己伸了手，便问：“这是要做什么？”

　　沈政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下车呀。”

　　这才行了多久？隔了纱帘，李蓁蓁望了窗外一段朱红宫墙，没动弹。

　　沈政已先行一步，下了车，车帘仍被宫人打起，外头热气蒸腾而入，李蓁蓁不由得缩了身子：“本宫不下车。”她对卷帘宫人道，示意她可放下帘子了。

　　却被沈政拦住：“才在母后宫中说过，今日要与太子妃往宫中各处走一遭，如何就又反悔了呢？”

　　即便当了宫人的面，李蓁蓁也毫不给沈政面子：“只你与皇后娘娘那般说过，我可没答应。”她再度催促宫人放下帘子。

　　沈政见状，干脆再度踏上车来，也不进来，只探了半身，长臂一伸，便攥住了李蓁蓁的纤细手腕，再往前一带，就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自己怀里。

　　李蓁蓁尚未反应过来，一个天旋地转，双脚便踏上了坚实地面。

　　心神未稳，她慌乱中紧攥了沈政胳膊的手，干脆使了劲，恶言恶语道：“你想吓死我呀？”

　　沈政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而易举便拿了下，又抬手刮过她的漂亮鼻头：“我如何舍得呢？”他笑。

　　一旁随行的宫人们，不防瞧见了这一幕，慌忙低了头，视若无睹。心里却纷纷嘀咕开了：这都传言太子夫妇不合，可若真是不合，又哪来得这般亲密？

　　李蓁蓁拧了眉，才要反驳他，却听得一声娇俏笑声：“太子哥哥~”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提了石榴红的裙子，往他们这头跑来。她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宫女，也边跑边劝她慢点。

　　“那是永安。”李蓁蓁耳边响起一声提醒，是沈政凑在了她身后。

　　虽嫌弃他的突然靠近，却也借着他的这一声提醒，李蓁蓁总算是知道了，这个正跑过来的女孩子，正是燕国的永安公主，沈月华。

　　要说起来，她与沈月华，还是表姐妹来着——沈月华的生母，正是李贵妃。

　　大约是意识到她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李蓁蓁对这个永安公主沈月华，已有了几分好感。

　　沈月华一路小跑，等到了沈政李蓁蓁跟前，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早已红扑扑。

　　她拭了额头上的汗，向两人笑：“太子哥哥。”她娇俏地喊，转向了李蓁蓁，歪了歪脑袋，脱口而出，“表姐嫂嫂。”

　　这一声“表姐嫂嫂”，倒是个新奇的称呼。沈政微微蹙了眉，却没料到，李蓁蓁对此，倒是很有些兴趣。

　　“你叫我什么？”她饶有兴致地问沈月华。

　　沈月华眨了眨圆溜溜的眼：“表姐嫂嫂呀。”她说着掰了手指头，“你看嘛，母妃说了，你是我的表姐，如今又成了我的嫂嫂，自然，就是表姐嫂嫂了。”

　　这说得有理有据，就连李蓁蓁，也不得不信服。

　　“你是月华。”她干脆不再去纠结称呼，念出了沈月华的名字。

　　“我是月华呀。”女孩子上来便搂了李蓁蓁的胳膊，生生将沈政挤去了一边，“表姐嫂嫂，你是才从母后宫中出来吗？那现在又是要往哪里去呀？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一连串的问话，叫李蓁蓁都不知道该回哪句好。

　　沈政轻咳一声，道：“永安别闹，你嫂嫂该回宫去歇着了。”

　　李蓁蓁斜眼望了他：“才不是说，要领了我在这宫里四处走走吗？”

　　沈政自然只当没听见。

　　沈月华却抱紧了她：“既是如此，表姐嫂嫂不如去我宫里坐坐吧，我那有冰盏，还有父皇才叫人送来的葡萄，都拿冰镇着呢。”

　　李蓁蓁觑了沈政，嘴角泛上了笑意：“那敢情好呀。”

　　想要拖她在这大太阳底下走，哼，门都没有。

　　沈月华所居宫殿，正是李贵妃的灵犀宫。时值李贵妃侍候燕帝在清凉殿，这灵犀宫无主位在，便用不着去请安了。

　　沈月华挽了李蓁蓁，二人身后又跟了沈政，一同进了沈月华的寝殿，邀月阁。

　　邀月阁的宫人一早便得了消息，知道太子及太子妃两位贵人要来，赶紧将殿室再清扫了一回，备下茶水点心，以待二位。

　　是以他们到时，一切都准备得恰到好处。

　　“表姐嫂嫂，”清凉的殿内，沈月华一手托了腮，眼巴巴地盯了李蓁蓁，艳羡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李蓁蓁饮了口凉茶，也礼尚往来：“月华也长得好看呀。”她故意不和沈政一道，不愿像他那般称呼永安，干脆直呼名字了想来这女孩子也不会在意。

　　果然，沈月华弯了双眼：“对，我也好看。”

　　沈政哐当一声，是杯盖磕上了茶杯。

　　沈月华嘿嘿地笑了：“不是都说，我跟母妃长得像嘛，母妃又是表姐嫂嫂的姑姑，我又听说，姑侄相貌相似者，也有很多呢。这三下五除二的，不就是说，我跟表姐嫂嫂，也很像了吗？”

　　这般三下五除二的歪理，李蓁蓁还是头一回听说。但瞧沈政面不改色的模样，想来已是早已习惯。

　　她于是重重点头：“是，你说的，很有些道理了。”

　　沈月华顿时开心起来，她挪了凳子，坐去了李蓁蓁身侧，与她并排。

　　“太子哥哥你瞧瞧，”她指了自己的眉眼，“我跟表姐嫂嫂，是不是很像了？”

　　李蓁蓁也抬眼瞧他，且看他如何作答。

　　沈政还真就比了两人的面容，细看了一番。沈月华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可是兄妹嘛，倒是李蓁蓁，对视一久，便不自觉地，要移开视线去。

　　盯着她转了眼，沈政方心满意足，这才掸了掸衣裳上压根就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道：“你可没有你嫂嫂好看。”

　　这明显的捧高踩低，就是李蓁蓁听了，也难免要酸掉牙。

　　沈月华更是不满了，她嘟了嘴，伸手抓了把碟子里的干果，扔向了沈政，却被他轻易就躲了开去。

　　“永安，”他安然坐定，摆出一副兄长架子来，教训道，“不许恼羞成怒。”

　　沈月华哼了声，才想要不去看他，又想起一事，遂嘿嘿地笑了，双手捧了脸，视线在李蓁蓁与沈政之间来回：“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太子哥哥你啊，就是对着个天仙，也只会说，比不得我表姐嫂嫂。”

　　她这点子小鬼主意，哪里就能蒙得住沈政。他轻笑：“你嫂嫂就是天仙。”

　　“噫~”沈月华揉了揉自己的两手胳膊，“太子哥哥你变了，你以前可从来都不这样的。这要换了八哥还差不多。”

　　李蓁蓁早已撇开了头，只当听不见。这个燕太子，跟传闻中的少年老成，沉稳严谨，简直没一样能沾得上边。

　　这分明就是个满嘴甜言蜜语胡说八道的不正经人。

　　正如此腹诽着，便见外头有宫女匆匆进来，行礼后报道：“贵妃娘娘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