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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后续之二 宫墙柳—柔嘉帝姬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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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恒照常在宫中巡视,走着走着,前方却传来女孩子们嬉戏的声音,那些银铃般的笑声,散落了一地。洛恒走上前去,一个眼睛蒙着锦缎的女孩子,横冲直撞地四下找寻着人。是在,玩捉迷藏?洛恒想要避开,却是被那女孩子抱住:“哈,我抓到了。”女孩子高兴地一把扯下蒙眼的锦缎,却发现,自己抓住的不是小内人,而是洛恒。“长帝姬小心。”洛恒的声调是淡淡的,却是充满了关心,灵犀做小儿女态,羞答答地说道:“我不知道是洛将军,唐突了。”洛恒笑道:“不要紧的。”灵犀赖在那个怀抱里,简直不想离开。对不起,恒,我是故意的,我从蒙眼的锦缎下偷偷看着才能准确抱住了你,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想,被你这样拥着,就算是强求的也好……
灵犀感觉到了,洛恒的身子有些僵硬,而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当着这些内人的面,被长帝姬抱住,怎么能不尴尬?“长帝姬玩归玩,也要小心安全才是。”这是你的关心么,恒?灵犀含羞垂首,轻轻“嗯”了一声。“那么,末将告退了。”洛恒走了,灵犀兀自出神,小内人看着灵犀出神的样子,问道:“长帝姬,洛将军已经走了。奴婢们不明白,长帝姬为什么要这么做。”灵犀笑道:“你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们不会懂的,那不仅仅是一个拥抱而已,今天,我们的拥抱,我固然会牢记,而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忘记的。不忘记就好,慢慢来,总有一天,我能得到你的心,洛恒……
结束了一天的巡查,洛恒退宫后,按照约定,来到了太白酒楼,等候安龙天。“洛兄,你已经到了?”安龙天匆匆而来。洛恒笑道:“怎么样,安兄,与长帝姬相处得可好?”安龙天坐下,道:“这也是我要请教洛兄的。”洛恒道:“哦,怎么了?”安龙天道:“长帝姬下降之后,并不自恃身份,她对我的父母与家人都很好,甚至比一般的女子都要做得好,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少了些什么。”洛恒笑道:“安兄喜欢长帝姬么?”安龙天有些不好意思:“恩,我以前不曾料想她是这样的好女子,现在看来,是喜欢的。”洛恒道:“是么,那就够了,全心全意去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就可以了。”安龙天道:“全心全意?”洛恒有一点恍神:“是的,全心全意,关心她的一切、担心她的一切,她会感受到的,如果她也喜欢你,就一定会有回应。”安龙天若有所思,而洛恒,那话,不仅是说给安龙天听的,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数日后,安龙天兴冲冲地回家:“长帝姬。”细君放下手中的绣活,道:“怎么了?”只见安龙天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细君定睛一看,却是一盒胭脂。安龙天说道:“这是坊间最近极时兴的妆品,请长帝姬笑纳。”细君拿起那淡月光色细瓷的胭脂盒,打开,却是扑面的花香,盒中的胭脂,色泽纯正,看上去倒是好东西。站在细君身边的陪嫁内人却是耐不住,说道:“驸马果是不懂得女子的妆品,这样的胭脂,在民间算是极好的了,可是怎么能与宫中的相比?”安龙天道:“茜儿不知道吧,这不是一般的胭脂。”
细君笑道:“茜儿,这是传闻中胧月帝姬用过的胭脂,胧月帝姬极善制作胭脂、妆粉等女儿家用品,而且,每次必定亲力为之。可惜胧月帝姬红颜薄命,她逝去后,那些胭脂、妆粉的制作办法就失传了。宫中的老尚宫们尝试了多少年了,都未能重新制作出来。可是,最近民间好像有人制作成功了,我也是有所耳闻。驸马可就是从那里求购而来的。”安龙天笑道:“长帝姬说的没错,我也是听同僚们说起的,现在那些诰命夫人们都在争相抢购呢。”细君笑道:“既然是驸马的心意,那么我收下了,只是,这东西价值不菲,我于心不忍。驸马以后不必再花那些钱。其实,我也很喜欢自己制作胭脂、妆粉什么的,驸马若是有心有意,就陪我一起亲手制作,如何?”安龙天不好意思道:“好,龙天很乐意,请长帝姬随时吩咐就好。”……
待得安龙天出门,茜儿才忍不住问道:“长帝姬,这真的是胧月帝姬用过的那种胭脂么?奴婢怎么看,这胭脂也没有那么出众。”细君笑道:“茜儿你的眼力是极好的,这胭脂的品质,怎么可能是胧月帝姬用过的。”茜儿惊讶极了:“啊?那长帝姬你……”细君慢慢说道:“民间有人制作成功,我确实有所耳闻,我还知道,这一小盒,就价值百金。一见之下却是很清楚,这根本不可能是胧月帝姬用过的那种。胧月帝姬为人极为考究,更是喜欢天然。她本身就是极美的人,浓妆只会破坏了她自然的美,所以,她的妆品一定是淡雅为主而不会像这胭脂一样,颜色、香味都那么浓郁。”茜儿道:“长帝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跟驸马说明?”
细君莫测地笑了:“我已经说明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要他再去外面买这些东西回来。在我看来,胭脂是否是正品不要紧,花了多少金子也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肯为我这么上心,肯为我去留意这些琐碎的事情。他毕竟是男子,胭脂水粉这些女儿家的东西,我要怎么去苛求他,是不是?我最看重的,是他的心意呀。事实上,他呢,在试探我的心意,我,也在试探他的心意。”茜儿听得糊里糊涂:“长帝姬的意思是,您与驸马在相互试探?”细君浅浅笑了:“你以为他为什么会突然送我胭脂,而我,为什么突然要他陪我一起制作胭脂?”茜儿好像有些明白了,却好像还是说不清楚,两人各自的用意……
细君没有再说些什么,心里却是明朗:‘一盒胭脂就想探知我的心意?安龙天你这个大傻瓜,真是不懂得女儿心。母妃给我了透析世事的心与明辨是非的眼,我岂是那么容易被你猜中心意?只不过,你的心意,我却是能猜中。龙天,我是故意要你跟我一起制作胭脂的,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考验。而你那么轻易的答应我,我很高兴,就算你是初步的通过了。至于最后你到底能不能通过,我还要再看你的表现。’慢慢起身,细君吩咐道:“茜儿,差不多时间了,我们去厨下吧,看看今儿个晚饭做些什么。”茜儿望着细君的神色,心下捉摸不透,淑景长帝姬果然不愧是温琪太妃的女儿,后宫都知道的,除了皇太后,太妃亦是个厉害的角色,那么,她的女儿,一定也是不同凡响的,不是么?
宫中,内人室,小内人们结束了一天的任务,最爱的就是临睡前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唉,你们知道么,月初的时候,灵犀长帝姬在御花苑故意等洛将军呢?”一个小内人说出这句,其他不知情的内人忙是凑上前来:“真的么,是哪位洛将军?”另一小内人好奇地问出这句,马上被边上的小内人推搡了一把:“真是的,还有哪位洛将军啊,不就是那年赛武会上的那个。”“啊,是他呀,难怪了。”“你们说,长帝姬是不是喜欢洛将军啊?”“那可不是,不喜欢等他做什么,不喜欢借着捉迷藏故意闯到他怀里干什么?”“啊,那长帝姬会不会下降给洛将军?”“很有可能啊,皇太后娘娘极宠灵犀长帝姬的,长帝姬要是开口,怎么会不肯。”小内人们越说越起劲,简直不想休息了……
“你们是不是空闲得紧?”林吟秋一脸威严地跨进房门,小内人们登时鸦雀无声,一个个低着头道:“奴婢们给吟秋姑姑请安。”吟秋看也不看小内人们端上来的茶,道:“我今儿个若是不来巡走一番,还不知道你们背地里竟是这般胡闹!”小内人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没有开口。“知道你们错在哪里么?”吟秋冷冷说道。一个小内人怯怯地开口道:“奴婢们妄论主子。”吟秋道:“在这宫里,身为宫女,最忌讳的,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是宫女,宫女就是把秘密带到坟墓里的人。在宫里,不该看到的时候,我们就是瞎的;不该听到的时候,我们就是聋的;不该说话的时候,我们就是哑的。违背这些的宫女,只有两个下场:一,她将不再是宫女;二,她将提早进入坟墓。我提醒你们,以后若是再被我听到你们妄论主子,就算我饶得过你们,还有很多人,不会放过你们。”小内人们白了脸,忙道:“奴婢们下次不敢了,绝对不敢了。”吟秋这才起身离开……
离开了内人室的吟秋,心下却是极其不安的,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纨素的容颜,蓦地在吟秋心里浮现,孝懿仁敬皇后娘娘,您薨逝已经整整十三年了。而奴婢没有跟随您,仍旧活在这世上的理由,就是灵犀长帝姬,奴婢发过誓要一辈子守护您的女儿。皇后娘娘,您看见了么,您的女儿已经长大,长成美丽的少女。现在,她已是有了心上人。洛恒,这个人我是知道的,若是长帝姬降于他,倒是能够安心的,可是,他是不是心属长帝姬呢?还有皇太后娘娘,她会怎么样,这些,都是必须要考虑到的,不是么?这夜,心事重重的吟秋,一夜未眠……
初夏,怡蓉水榭,心蓉望着水中的锦鲤,时不时将手中的饲饵投入水中,惹得那些五彩斑斓的锦鲤,时不时地聚集起来,泛出些个水花。今日的心蓉,身着嫩绿薄缎镶珠白花绣边宫裙,腰间的粉白束腰绣襦,显得那纤瘦的腰肢简直是盈盈不足一握。罩着宫裙的粉绿薄纱镶珠白花绣边宫衣却是别致得紧,且不论镶边的精巧,最美的,是那独一无二的衣袖。在手肘附近,有着一道镶珠白花绣边,而绣边下,是层层叠叠的三重袖。三重袖,是极轻盈的蝉翼纱所制,层层递进,一旦心蓉有丝毫的举动,就慢慢飘扬起来,它在微风中,宛若水波的涟漪般,衬出心蓉纤瘦的皓腕。
心蓉没有佩戴丝毫的簪钗,曳地的青丝只用一朵嫩绿绢纱宫花挽着,有两束垂在前面,其余的,尽数披在背后,犹似瀑布倾泻而下,光泽可鉴。这样素装的心蓉,冰雪为骨玉为魂,隐隐透出些高洁。双眉如许,能载闲愁。山若欲语,眉亦应语。而那双秋水一般的眼中,时时泛着些忧郁。望进那眼里,好似很深,又好似很浅,无论是深是浅,总叫人捉摸不透,就像将那江南的蒙蒙烟雨融入。而那唇,点着檀红口脂,在冰雪一般的容颜上,宛若一瓣浅粉的娇嫩花瓣,静静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是凄艳的绝美。
“我在好奇,那些鱼儿,为什么不会沉下去呢?”洛恒的声音传来,心蓉回神,他的目光并没有注视着自己,却是专注地望着水中自在游弋的锦鲤。“洛将军,鱼不是生活在水里的么,为什么要沉下去呢?”影怜好奇地问道。心蓉莞尔一笑,这傻孩子,不知道洛恒用的是“沉鱼”的典故。“我比不上西子,鱼,自然是不会沉下去的。”心蓉慢慢说道。洛恒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有的时候在想,范蠡,会不会后悔,失去西子这样的绝代佳人?”心蓉淡淡笑着答道:“我想,身在那样的情况下,范蠡亲自送西子送到吴国,已经是做了他自己最大的努力。”洛恒浅笑着没有言语。影怜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知道西子与范蠡的故事,却体味不了眼前的心蓉与洛恒,他们话中的含义。
“我倦了,要回去了。”心蓉慵懒起身,没有再看洛恒一眼,自顾自离去。影怜倒是回首看了洛恒好几眼。洛恒淡淡笑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柔嘉,也许你是懂我的人。’真像她的母亲,那么冷冰冰,那么惊艳绝伦,只是,她比她的母亲,阴郁许多。心蓉走着,其实一直心不在焉:‘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来到我的身边,我有我的困扰,母后解决不了、大家解决不了,只有我自己去领悟。而你,洛恒,你是在故意接近我,还是我们真的有缘?爱有天意么,我不相信。’他们不会知道,怡蓉水榭,是月仪与闵怀远初次倾心相对的地方,在这里,她打开了她的心防,而他,用自己的心,静静守护她……
太白酒楼,几位武将聚集在一起,把酒言欢。“驸马,你的身上,好像有些不一般的味道。”马骏挤眉弄眼地说道。进而,又自己补充道:“是女子的脂粉气。驸马与长帝姬感情甚笃,好到就像一个人,不是么?”安龙天笑道:“说什么呢?”自己嗅了嗅,确实有些花香,便解释道:“一定是捣花瓣的时候沾染的,别这么大惊小怪。”马骏惊道:“捣花瓣?你一个武将捣什么花瓣?”安龙天道:“做胭脂,不是要先捣花瓣的么?”马骏与列坐的武将们面面相觑:“做胭脂?难不成,你亲自为长帝姬做胭脂?你上次不是买了胧月胭脂么,干嘛还自己做?”安龙天道:“长帝姬更喜欢自己制作,有什么不对的?”马骏回味道:“驸马你可真是为了长帝姬无所不能啊。一个大男人居然去捣花瓣做胭脂,小的佩服。”
众人向着安龙天开起了玩笑,无非是说他那么疼惜长帝姬、那么博取长帝姬的欢心,如此云云。洛恒将杯中的竹叶青一饮而尽,唯有他,明了细君的用意:‘淑景长帝姬果然不愧是温琪太妃的女儿,这般的心思缜密,遇到安龙天这样认真老实的人,也许是她的幸运。看龙天的样子,他不会叫长帝姬失望。他们,开始迈入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么,我呢?柔嘉,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意?你是不是在期待美丽的爱情,却又在困惑爱情的真谛?柔嘉,每个人心里对爱情与幸福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你又怎么会想得清楚,你只要清楚自己要得到什么就好。’此后,安龙天为淑景长帝姬捣花瓣做胭脂的事情传遍了军中,众人的反应不一,有些好事之徒,甚至为安龙天取了“胭脂将军”的别号。面对这一切,安龙天丝毫不介意,依旧满心欢喜陪伴细君制作胭脂、妆粉……
“爷爷,天气热了,喝点西瓜露降降暑。”细君笑着将一碗西瓜露递给安啸虎。安啸虎接过,笑道:“辛苦长帝姬了。”细君微笑摇头:“怎么会呢,孝敬爷爷是应该的。”接着,细君又将西瓜露递到了安龙天父母的手里,这两人眼神闪烁,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爹,娘,是有什么事情要跟细君说吗?”两人犹豫良久,正要开口,安啸虎却是咳嗽了一声,两人又是将话咽了下去。细君笑道:“不要紧的,爹娘有什么话就说吧。”安龙天的父母这才开口:“长帝姬需要什么样儿的胭脂,我们给长帝姬去寻访,可好?”细君心下有数:“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劳烦爹娘挂心了。”“那,能不能不要叫龙天做胭脂了?”细君装作惊诧:“怎么了?”“长帝姬有所不知,龙天这样的七尺男儿,又是武将,做胭脂难免被同僚们笑话,听说,龙天现在有个外号,叫胭脂将军,我们实是……”细君的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了,这事情,我会处理的,爹娘放心。”望着细君的神色,安啸虎突然明白了什么,捋着雪白的胡子,也是微微笑了……
是夜,“回来了?”安龙天笑道:“恩,长帝姬今儿个过得好么?”细君为他斟上茶,低声道:“我听说,他们现在叫你胭脂将军?都是因为帮我做胭脂,是不是?”说着这话的时候,她的神色很是复杂。安龙天毫不介意地说道:“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了,再说了,你用着我亲手制的胭脂,我也很高兴。”细君的眼睛湿润了,“怎么了,长帝姬,您哭了么?”细君擦擦眼角,道:“以后别叫我长帝姬了,我的名字,是细君,你叫细君就好。”安龙天不明白,细君就是想知道,在他的心里,是她比较重要还是武将的声名与男人的自尊比较重要,这是她最后的试探。她没有失望,安龙天,值得托付终身。
“细君?”安龙天犹犹豫豫地唤了一声,细君偏着头,笑道:“我不想叫你驸马,恩,我想想,我要叫你‘小天’。”安龙天哑然失笑:“啊,小天?父母生我七尺男儿,我哪里小了啦。”细君撒娇道:“我就要叫你小天嘛。”犹犹豫豫地上前揽住细君,安龙天道:“好,你愿意叫什么都行。”细君安心地偎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安龙天不知道,这一刻,她瓦解了自己的心防,彻底接受了他,这也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开始……这天晚上,细君真真正正成为了安家的女眷。
七月初,连番的脾胃不适之后,细君给安家带来了好消息。她有孕了,她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与自己心爱的人。消息传到了后宫,裴清简直高兴坏了,而月仪亦是笑容满面地前来恭贺她:“太妃,细君她现在很幸福的样子呢。”裴清望着月仪,喜极而泣:“听说安家现在对她宝贝得了不得,臣妾谢太后娘娘,为细君找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月仪道:“我来不仅是恭喜你,我还要告诉你,我已经通知安家,后天,你去安家看望你的女儿吧。”裴清惊呆了:“娘娘?太妃是不能轻易出宫的,我去安家看望细君不合宫规呀。”月仪微笑道:“这么久没见她,你很想她,不是么?我也是母亲,我知道的。不要管规矩了,不要紧的。后天,高高兴兴去看她,好么?”裴清忍不住泪流满面:“臣妾,谢娘娘恩典。”月仪望着她期待而喜悦的样子,心下也是感慨……
“惜秋,你看看,本宫穿哪身衣服好看?”惜秋望着高兴的裴清,笑道:“看娘娘欢喜的,长帝姬也一定很期待见到您呢。奴婢以为啊,喜气些的好。”挑出些平日里常穿的浅淡颜色,却是觉得不够喜气,最终,还是选了件褐红色杏黄镶边的宫装,惜秋笑道:“娘娘平时穿那些个淡雅的,今儿这件,可透着喜气,好看极了。”细细装扮一番,就等着鸾驾的到来……“温琪太妃娘娘驾到。”安家的众人,都在门口迎接着。裴清心绪大好,开口就是:“恭喜安老将军了。”安啸虎笑道:“也恭喜太妃了。”进门之后,裴清就径直望着细君的房里走去……
“细君?细君?”还没到房门口,裴清已经迫不及待地唤着女儿的闺名,细君笑着跑出房门:“母妃?”裴清娇嗔道:“别跑,别跑,小心腹中的孩子。”牵起细君的手,裴清一时竟是说不出些什么。“母妃、细君,别在外头了,快进房坐吧。”安龙天说道。裴清望着他,笑容满面:“好,听驸马的,我们进去吧。”待得坐下,裴清问道:“怎么样,细君,觉得还好么?”细君慢慢抚着隆起的小腹,含羞瞥了安龙天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母妃在宫里也还好么?”安龙天问道。而这正是细君想问的,这两人,已经默契如此。裴清瞧着心里高兴,便道:“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谈笑间,幸福漾溢,而欢聚的时刻总是短暂。时辰到了,裴清即将起驾回宫。临走,她望着并肩而立的安龙天与细君,只是微微颔首,细君明白母亲那个颔首的意思,她也认可了安龙天。安龙天搂着细君的肩,而细君,满心的甜蜜,难以言喻……
九月底,初秋的气息,在后宫蔓延,泛黄的叶,伴随着凉风,无声飘落。秋夜,那一轮明月,散出些清澈而迷惘的孤光。心蓉在自己的居所,望了很久,终究转身,坐到那筝前,空灵的声响泛起。影怜听了一阵,是古曲《汉宫秋月》。时高时低的曲调,带着哀婉的情思,在天地间回旋。心蓉完全沉浸了进去,而影怜没有听出来,心蓉不过是借曲抒发自己的心绪,她所奏出的,已并不是原曲的意境。袅袅的琴音,穿越高高的墙,落在墙外的小道上,那个人聆听的心里。洛恒驻足了很久,他合着眼睛,那旋律,在他的心里,转化成了低言曼语。柔嘉,你知不知道,我全能明白的,你对爱情的期望与彷徨。
一曲终了,墙内许久没有动静,洛恒将玉箫举到唇边,一缕宛转低回的箫音丝丝渗出,合着刚才筝曲的调式,像是在回应她一般,箫音在空中盘旋,飞跃高墙,绕进心蓉的寝间。心蓉依旧在筝前,箫音传来的时候,她抚着筝弦的手,微微颤栗了一下,她听明白了,箫音的含义,那是在对自己心意的回答。是这样么,只要这样就好?是谁?居然能明了我的困扰?箫曲终了,心蓉接着拨弄起筝弦,此时,她是在问,你是谁?你是谁?筝音停下的时候,那箫音幽幽响起。心蓉合目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隽永而恒久的意境。落?洛?洛恒?是你?心蓉一下子慌了神,将幔纱覆上了筝。好像,能感受到,他停留的脚步与终于离去的身影。“长帝姬,刚才不知道谁在吹箫呢?”影怜说着这话的时候,不明就里地望着心蓉泛起红云的容颜……
自那以后,每逢心蓉的居所里传来筝音,那箫音,总会和着她的调式,悠悠响起。他们,就用这样的方式,交换彼此的见解与心意。从秋天到冬天,他们伴随着轻灵的筝音与低回的箫音,走过了一个季节,而他们的心,慢慢靠拢。寒冬的夜里,漫天飞雪,遮蔽了人的视线。可是,心蓉依旧坐到了筝前。‘我不知道这么大的雪,会不会阻碍了你的脚步,但我从来不是为了你而演奏的,不过是,为了抒发自己的心意。’筝音依旧慢慢响起,宛若女子的低吟浅唱……曲终,没有听到箫音,‘没猜错吧,你不会来了,这么大的雪,行走都是困难的,不是么?’心蓉自嘲地继续拨弄着筝弦,却发现,那是从未有过的不顺手,闷闷地停了下来,‘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他没来罢了,有什么好闷闷不乐的?’
低低的箫音,慢慢响了起来,心蓉惊诧地起身,那熟悉的箫音,不会错的,是你来了?听了一阵,心蓉坐不住了,她搬过小扶梯,架在墙上,一步步爬了上去。影怜急了:“长帝姬,这还下着大雪呢,小心啊,长帝姬小心。”看见了,心蓉看见了,在墙外的雪地里,洛恒静静立在那里,慢慢吹着萧,呼啸的寒风与肆虐的雪,都不能阻挡他。心蓉看见,他的身上落满了雪,他的手,冻得通红。抓紧了扶梯,心蓉跑回了寝间。筝音在她的纤指下,急促流淌着……墙外的洛恒听见了,唇边浮现一丝笑意,‘心蓉,你在心疼我么?可是我要你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来的,为了你。’筝音、箫音,交织在一起,天地为之动容……
月仪发现心蓉变了,近来,她总是会带着羞涩的笑意,也是温和了许多。月仪以敏锐的心,觉察到了,心蓉正在萌发的情愫。“蓉蓉?”心蓉回神:“母后,您怎么来了?”月仪微笑着抚着她的发,“母后来看看蓉蓉有什么不对?”心蓉撒娇道:“心蓉也想母后了,母后等下,心蓉亲手给母后斟茶。”待得她转身,月仪随手翻起了她书案上的一叠东西,无非是些诗词歌赋什么的,翻着翻着,月仪的眼光,突然闪烁了一下,之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书案。“母后喝茶。”月仪端起茶碗,笑着道:“蓉蓉最近很认真地学习诗词呢,不是么,母后看你写了那一大叠的。”心蓉有些吃惊道:“母后你翻过了?蓉蓉不过随手写写。”月仪以淡淡的口吻道:“没,我只是翻开了上头的几张,蓉蓉的词,填的不错。”心蓉松了口气,但她不会知道,月仪已经知道了一切,因为那张她隐藏在词稿中的……
回到慈宁宫,月仪坐在那里,出神了很久。“皇太后娘娘,您怎么了?”忆秋从未见过她这样子,月仪笑道:“我并没什么,倒是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出了什么事情吗?”忆秋道:“娘娘,最近,奴婢觉得吟秋有些怪怪的,奴婢问过她,她总说没什么。奴婢还是很担心,奴婢害怕……”月仪道:“有这回事,我知道你担心的是灵犀,对不对?吟秋能有什么事情让她这般不安的,唯有灵犀。看来,我得去找吟秋谈谈了。”忆秋道:“皇太后娘娘最担心的,也不过是灵犀长帝姬,但愿不要有什么事情才好。”
“吟秋?”吟秋正在出神,望着月仪进得寝间,惶恐道:“皇太后娘娘万福寿安。”扶起吟秋,月仪道:“不必多礼了,也就是来瞧瞧你罢了。灵犀最近好么?”吟秋垂首,道:“长帝姬并没有什么。”月仪道:“吟秋,你应该也知道,本宫与孝懿仁敬皇后之间的关系,灵犀的事情也就是本宫的事情,你但讲无妨。”吟秋道:“孝懿仁敬皇后娘娘薨逝之后,皇太后娘娘您全心全力照顾灵犀长帝姬,奴婢相信,孝懿仁敬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亦是感激不尽。可是,这次……”月仪道:“你有什么困扰,说出来就好。”吟秋道:“事情是这样的,奴婢最近才知晓的,灵犀长帝姬她,有心上人了。”月仪微笑道:“灵犀今年也是十六了,这是正常的。是哪家的男孩子,本宫成全了灵犀就好。”吟秋道:“是洛恒,洛将军。奴婢自打发觉了这事,细细留心观察了好几个月,可以确认无疑。”
月仪一听“洛恒”这个名字,却是白了脸。吟秋觉察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娘娘,您怎么了?”月仪勉强定了神,道:“本宫没事,这件事,本宫会想想该怎么办的,你不必太操心。”吟秋称是……回到慈宁宫,忆秋道:“娘娘,怎么回事?您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需不需要奴婢传御医们来?”月仪轻轻摆摆手,“忆秋,这可怎么是好?”忆秋不明就里,道:“是灵犀长帝姬的事情么,娘娘您不是说要成全她的心意吗?”月仪道:“今儿早上,我不是去了柔嘉那里么,那时我才发现,柔嘉爱的,也是洛恒。偏不凑巧,灵犀这孩子也爱上了洛恒,这叫我该怎么办才好?”忆秋这才明白了,不免亦是为难,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个是亲生的女儿、一个是倾心保护的视同己出的女儿,她们居然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这到底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