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传》段小邪

17、小白楼

　　白云山在白云县上，白云县开了座白云楼，白云楼就在白云山的山脚。
　　吴东城的白云县白云楼内，这日一下子来了七位正值青春年少的红男绿女。四男三女结伴而来，都是一副江湖人打扮，分外抢眼。
　　这日正是初四，他们一来就向掌柜询问求签与住宿吃饭的事，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明日的求签。
　　看来白云寺的名声也传开了，连江湖都知道了。
　　七位少年少女并桌吃饭。白云寺主持的神准吸引了一大批忠实的香客，连带着，白云楼的生意也火红了起来。不是求签日的吃饭时间，馆子里也有六成满。
　　“小古，你到白云山也是来求签的吗？”其中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斜坐在她对面的男子问到。咦，他们原来不是完全一路的。
　　“贫道闻故人在此，特来拜访。”该男子灰衣打扮，若不特意用“贫道”自称，真看不出他是名道士。他的声音很好听，略有点低沉沙哑，非常有磁性，甚至还令人觉得他说话就像在缠绵。
　　女子对他的身份是“道士”仿若亦有与我一样的不自在感，我就坐在道士背后的喝茶。我总觉得那道士很像旧识某人。可惜他们进门的时候我没有注意他们，约莫知道他们是来求签的。倒是他们坐下来了，那道士全身不知在散发个什么劲，好像是在吸引我注意他似的。
　　坐在娇小玲珑女子左边的更有女侠的风范，浓眉里暗藏“豪爽”二字。她对娇小玲珑的女子挤一挤眼，仍是主攻道士，“小古，你是正一道士还是全真道士？”道士分两派，全真是出家的，需要蓄发。正一道士多为散居，穿俗装，不需蓄发。
　　“贫道师从全真教教主。”小古和气地回答，语句不多，但说出来就有咏叹调的味道。
　　娇小玲珑的女子更失望了。场面一下子冷落下来。那另外三名同行的男子感觉像是严肃的人，除了打点住房与求签事时与掌柜说上那么几句，也不见他们吭个声儿救场。
　　还好右边的妩媚女子呼来在门口大叫“闻香下马，下马闻香。知味停车，停车知味”的小二点菜解围。“客官，欢迎来到白云脚下小白楼，请问客官要点什么？”
　　“小白楼？这不是白云楼吗？”豪爽女子讶道。
　　小二看见女侠点头哈腰，“对对对，客官大概是从外地来的。孤陋寡闻地没听说过我们的白云楼又叫小白楼。俺家东主说这是聚集天下来求签的小白的楼，故名小白楼。”
　　众人皆听不懂“小白”是什么意思，但大概不想再被称呼多次为孤陋寡闻之徒，直接都过此问题。“小二，有菜牌吗？”
　　“没有，咱们独家生意只卖小白馆金牌套餐。套餐一汤名字叫‘一行白鹭上青天’，主菜是‘人生无常’，素菜为‘绝代双娇’。合计五两白银，客官要几份？”
　　妩媚女子点了点头，“名头倒叫的响，就不知道是否名符其实了。小古你也要来一份吗？”
　　小古摇摇头，“贫道在中途已吃了干粮，现在还不饿。”
　　“那么我们就来六份套餐好了。”一直沉默的男子终于有一个开口了，他声音很尖。我暗想，怪不得坐中间的这位一直不支吾，原来是声音太难听。
　　小二也爽快，“六个菜是不，凡是点了五个套餐我们都加一个菜送。最近小白楼推出‘英雄无畏系列’的试吃菜，分别有‘英雄无畏’、‘鸡飞狗跳’、‘辣手炊花’与‘杯弓蛇影’，各位要选哪个？”
　　娇小女子问：“小二，可以介绍一下菜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吗？”
　　小二面有难色，“本楼本着白云寺一样的原则，就是‘佛曰，不可说。’。本楼讲求的是‘缘’，众位叫出什么的菜名为‘前因’，就得出什么的菜做‘果’。众位不要迟疑了，随便点个将就吃吧。”
　　“将就？你们饭菜好难吃的吗？”左边男子扯着鸭嗓音道。
　　小二点点头，直言不讳，“白云县只有我们这家客栈与酒楼，不合客官口味客官可以不吃。只是要是为了吃这么一点小事，耽误了求签，那可就自认倒霉了。”
　　豪爽女子见气氛僵了，脚下使了点功夫，“那我们就点一个‘英雄无畏’吧。一尝一下当英雄的滋味。”
　　“好的，马上来。”小二打了个揖，就张罗去了。
　　女子等小二走开，便议论开了，“二哥，这家店是本地县令开的，你咋这样讲话。怎么说这也是人家地头。”豪爽女子是个藏不了话的人，直接就点破了。
　　娇小女子也认同，“听说这里的县令，可不是一个‘昏’字了得。据说他的官位还是买来的呢。”我边喝茶也边点头，这年头官位实在好买，县官五两金子就可到手了。虽说新皇帝要改革，但是政策一时还是没有这么快能从上而下贯彻的。
　　妩媚娘子制止了娇小女子的议论，“嘘，小声点。怎么说县令也是一县之官，这里龙蛇混集，而且店还是人家开的。万一让那县令听到了说不定就惹上麻烦了。”我点头如捣蒜，我这人没啥本事，记仇算是为数不多的本事之一。
　　娇小女子噘着小嘴不以为然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侠义人士最讲警恶惩奸。小古你这次要是见到贪官污吏为非作歹，一定会像上次救我一般出手的？”小女孩露出崇拜的眼神，原来是英雄救美美人倾心欲以身相许的老戏码。
　　未待小古回答，小二就上菜了。“来来来，一人一份套餐。”小二分派食物。
　　“这是什么？”豪爽女子首先发飙了，她指着一碗汤，汤中就一棵葱分成两截，正好是葱白与葱叶。“这不就是‘一行白鹭上青天’？白鹭是葱白，青天是葱叶，汤底是青色的。很符合啊！”小二果然是受过训练的，讲述的很有纹路。回头我奖他一串铜钱。
　　“那‘人生无常’与‘绝代双骄’？”妩媚女子指着剩下的两道菜不知所以然。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这话这么有名您都没听过？”小二一副“客官你太大惊小怪”的样子回答，“糯米肠包肉肠啊。”
　　众人一脸受教的样子。“至于这‘绝代双娇’，就是红辣椒炒青辣椒，全是素的。小的也没介绍错吧。”
　　娇小女子指着最后端上来的那盘盐酥蝎子，手颤颤地问，“那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无畏’了？”
　　小二点头，“小姐你真慧眼识英雄，以后一定能找个英雄郎君的。‘英雄无畏’就是油炸毒蝎子，有胆你就吃，吃了方为真英雄。餐点已全部送上，希望各位用餐愉快。”
　　一直没吭声的那位男人见餐点太贵料又少没多少能吃的，火了，一拍桌子，“你这家黑店啊。”
　　小二倒也不火，十分正经地回答，“客官此言差矣，本酒楼原名是‘小白楼’，怎么说也是白，怎么会黑呢？本酒楼万万是不可能改名为‘小黑楼’的！”
　　这一解释更令这粗犷嗓音的男子气结，“这么点菜收五两银子一份，还不如去抢呢。这不是黑店是啥？兄弟、妹子，我们走。”说完，正要呼唤兄弟姐妹罢吃离开。除了小古，其他人都站起来准备离开。
　　小古仿若一切都不关他事一般喝茶。
　　掌柜见势头不对，迎了出来，“客官，本店有个规矩，不知阁下进门前有无看到？”
　　“什么规矩？”那粗犷的男子转个脸给我看着，怪不得如此冲动，原来他的脸是“愣张飞”那类型的。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面相的人，一个字——“直”。
　　此时他方看到，小白楼，不，白云楼门前竖着大大的一面牌子，上面书着歪歪扭扭的八个字——“菜出厨房，恕不退还”。字下还印着个白云县县令的官印。
　　“好霸王的条款。”豪爽女子也火了。
　　“总之，菜客官可以不吃，银子不可以不给。”掌柜快速地拨动算盘，“套餐每人五两，茶位每人一两，刚刚骚扰本店客人并污蔑本店名声赔款十两，还有浪费食物每人再罚一两。各位客官初来贵店，小的就给客官打个八折，一共四十二两白银。承蒙惠顾。”掌柜张大手掌，就是要钱。
　　“你家黑店，要钱没有，咱们要命就有一条。”他们六人拔剑就要动武。
　　旁观的人有人说话了，“你们是来求签的吧，年轻人。”说话的正是位老者，他看了看我，见我没有在意他，有了点信心。“若是求签，就给钱吧。白云寺的签比这饭还贵，你们还省么？”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爷爷。”娇小女子辩解道，“我们就受不了这口气。这店实在是太黑了。就算是昏官开的，也不能这样没王法。”
　　老爷爷无奈地道，“可是小姑娘，你知道吗，拖欠小白楼饭钱的客人一律不得上山求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