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坑一》衡昭六

16、Scene ⒍

　　怵立在圣安鲁学园气势磅礴的大门之前，元兮兮仰首望向高等部校舍，露出欲哭无无泪的无奈神情。

　　照此情形，她注定不能安安静静地念完这三年……

　　不禁兀自一叹。

　　转入这所学园就读之前，在英国生活十年的她非但没有沾染丝毫英伦淑女风范，反而在就读罗贝莉亚女校期间，被众教授视作上帝派来惩罚他们的撒旦——甚至在毕业典礼的前一晚，那群可恶的老头齐聚礼拜堂，热泪盈眶地虔诚向主祷告……

　　总而言之，被当成瘟神送走成了她元兮兮人生中的一大奇耻大辱。本打算归国之后稍稍克制火爆的脾气，却终天不从人愿。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不仅因为修罗樊的缘故写了一打的反省书。更有甚者——

　　望着前方被众花女簇拥着的颀长背影，少女立时目露凶光。

　　不知是否过往过度折腾众呕心沥血的教授而遭了报应。数天前还不过是高等部普通学生的她，现在因为某人的关系，成了这所学园的风云人物——纵使众花女此刻将关注点焦于某匹面无表情的恶狼，但从背后散射出的黑色怨念，早已盘旋在她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头顶上方……

　　要怨念的话，别弄错对象了。是你们那个有狼性没人性的混帐会长在发花痴，和本小姐无关！

　　元兮兮泄愤似地一拳击在身边无辜的铁栅栏上。

　　“开道！”

　　拉过站在身旁的胞弟当作挡箭牌，她强忍怒意尾随其后。当两人行至景烨曦身旁之时，就听见众花女打量着他们窃窃私语。

　　“真不敢相信，会长竟然会向那个学姐表白。”
　　“没错！真是可怜了妃萱小姐，会长平时根本不搭理别的女孩子，现在竟然……”

　　妃萱？这小子的女朋友？难道他打算脚踏两只船？！不可原谅！

　　“今天他们竟然一起来上学，难道真的交往了吗？！”

　　当然不是，你们眼花了！

　　“肯定是那个学姐勾引了会长！”

　　•••• 忍 ••••

　　“一定是这样！高等部的学姐勾引自己的学弟，真不要脸！”

　　×的，长舌妇的舌头就是用来拔的！

　　元兮兮抽搐着嘴角飞快扫了一眼众花女。眼看移动的人形生化兵器就要爆发，元隐灏及时制住自家姐姐。

　　“老姐，忘了我们还和别人有约吗？！”

　　与自家姐姐背道而驰，在英国生活了十年，早已将英伦绅士的优雅风度练得驾轻就熟的他轻轻搭上胞姐的肩膀，看似安抚，实则是使尽浑身解数压制住即将暴走的自家姐姐，顺道不忘向众花女抛去迷人微笑——

　　“各位美丽的小学妹可以借过吗？！我们还得赶去社团教室。”

　　好可怕……

　　当然，可怕并非指元隐灏迷死人不偿命的优雅微笑。前一刻尚陶醉于王子风度的众花女，下一刻因不慎瞥到元兮兮狰狞的表情而如坠深渊,立时自动自发地让出一条宽敞大道，让魔王姐弟一路走向名曰「Jupiter」工作室的电影社团。

　　“早安。”

　　推开门去，毫无悬念在早已乱成狗窝的社团教室中看见五位精英人士恭侯大驾。在望见社长大人亲昵地缆着脸色铁青的双胞胎姐姐出现之时，其中一位硬是将古板制服穿成狂野风的帅气少年凑到元兮兮的面前，带着有落井下石之嫌的不羁微笑挥了挥手。

　　“恭喜大姐头荣膺学园第一新闻人物！！”

　　口无遮拦的欢呼换来击向下颚的狠拳，堂堂摄影监督立刻半蹲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抚着生疼的下颚，同时向元隐灏投去怨念的眼神——

　　“老大，管管你姐姐。这样下去电影没拍成，我们倒是要全数告亡了！”

　　“真是抱歉啊，安少，对此我也是爱莫能助……”

　　轻描淡写地睨了名为安少苑的少年一眼，元隐灏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以麻木的诡异微笑平静应道——

　　“在下就是被老姐用拳头喂大的！”

　　“学长你真是蒙受上天眷顾。”

　　以CG技术见长的后期剪辑师梵朔望了两姐弟一眼，半趴在电脑桌前中肯地评价道。

　　“BINGO！所以说我的存在就是一项奇迹！”

　　向来不知什么叫做大言不惭，元隐灏仿若是觅得知音一般，连连颌首称是。

　　所以说人类是与时俱进的强悍生物。长年在属于超人类种群的姐姐的蹂躏之下，没有缺胳膊缺腿地茁壮成长，归根究底全都拜他不断突飞猛进的抗击打能力。否则依堪比远古人猿的姐姐的暴力指数，他怎可能苟延残喘至今？！

　　“既然大姐头有了另一半，就不必成天蹭在我这里找灵感了！可喜可贺！”

　　音乐监督文韵放下手头的配乐工作，机械化地鼓掌以示祝贺——当然，这祝福是送给她自己。

　　虽说两人的确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但是元兮兮终日霸占她的iPod和电脑搜索适合剧本主题的BGM、OST，着实造成诸多困扰。如今大姐头终于有了方向，应该不会再长期在社团教室蹲点，自己就可以顺利夺回电脑，实在是可喜可贺……

　　“大姐头，要不要现在就替你设计婚纱？反正早就知道你的三围，明天就能给你看设计图。”

　　火上浇油是他们的原则，幸灾乐祸是他们的宗旨——见当事的那位人形生化兵器露出比先前更为可怕的表情，舞美监督明樾站在安全距离之外，一脸笃定地雪上加霜。

　　“明少，够义气！”

　　说话的同时，元隐灏不着痕迹地从姐姐身边跳开——

　　“老姐，婚纱可是很贵的！等明少成名后，你就不能预约到大师亲手打造的梦幻婚纱罗！”

　　“哈！既然你那么喜欢婚纱，那不妨请明少为你夺身定做一套如何？！”

　　元兮兮斜睨着自己的亲弟弟，皮笑肉不笑地活动起指关节。

　　“嘁，我又不是有女装癖的变态……”

　　见姐姐凶恶的表情愈发诡异，元隐灏立刻猫到文韵的身后寻求庇护。因在「Jupiter」里唯一不受牵连的也就是这位泰山崩于前也可巍然不动的冷美人，故而各位监督大人依样画葫芦，集体躲到正戴着耳机编曲的文韵身后免遭池鱼之灾。

　　“你们倒是上下一心嘛！”

　　元兮兮冷冷一哼，没有立刻在电影社的社团教室内制造尸横遍野的惨剧，拉过一张椅子反坐其上，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直直盯着一众监督。

　　“……老大，还是让大姐头揍我们吧！”

　　约莫两分钟之后，安少苑首当其冲地缴械投降。

　　“没错，一人一拳，很公平！”

　　明樾赞同地连连点头。与其这样被他们的大姐头瞪到浑身起鸡皮疙瘩，还不如直接凑过脸去让她好生揍上一顿才更爽快……

　　“放心，今天我不会揍你们。因为我的力气还要保留到回家之后！”

　　只见元兮兮用力活动起指关节，露出更为狰狞的微笑。为免看到儿童不宜的血腥一幕，众监督立刻聪明地移开视线，纷纷将目光聚焦于在场唯一知情的元隐灏。

　　“记住，内部讨论而已。”

　　趁姐姐酝酿血腥计划的同时，从未有「家丑不可外扬」观念的元隐灏悄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这群稀有物种。

　　“啧啧，敢这样招惹大姐头！那个初等部小鬼我喜欢！”

　　虽言辞颇有耽美向之嫌疑，安少苑托着头啧啧有声地赞叹起勇气可嘉的景烨曦。

　　“改天把那位烨曦小弟带到这里，我立刻给他定做结婚礼服。”

　　明樾把玩着手中的剪刀，与元隐灏勾肩搭背地比了个哥俩好的手势。

　　“…… …… ……”

　　惜字如金的文韵直接抄过吉他，奏响《婚礼进行曲》。

　　“不过他就那样大剌剌地住进你们家，伯父伯母完全不反对吗？！”

　　「Jupiter」中唯一的正常人种梵朔抚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虽然妈妈和大哥没什么意见，但老爸那关的确不好过……”

　　思及自家浪荡在外采风的父亲，元隐灏蹙起眉头，难得摆出异常严肃的表情。

　　在他们八岁那年，与母亲同车的姐姐在那次事故中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为免因事故失去一部分记忆的姐姐想起那桩不堪回首的惨祸，父亲放下在国内刚刚起步的事业，举家迁往英国定居。故而，若是让父亲得知他已然将胞姐引见给能够开启她尘封记忆的少年，不知爱女成性的父亲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想到这里，元隐灏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虽说自己的父亲是享誉国际的独立电影名导，但谁会想到在各大颁奖礼上风度翩翩的美男导演，私底下其实是个一提及宝贝女儿就会人来疯的傻瓜老爸——虽说承袭生母花容月貌的姐姐好歹算个美女，但以她那火暴的性子，早就注定与花边诽闻绝缘。不过某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傻瓜老爸却是忐忑不安，除自家亲人之外，终日对她身边只要是散发雄性荷尔蒙的生物疑神疑鬼，生怕哪个「野男人」会抢走他的「乖」女儿……

　　思及此，元隐灏不由翻着白眼，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或许自己这招先斩后奏会招来父亲大义灭亲的一顿好打，不过也不必过分担心会否被父亲剥皮拆骨——因为爱女成性的白痴老爸很快就会把注意力从「吃里爬外」的他转向那个「野男人」，到时能看一出翁婿夺女的好戏，应该还不错吧……

　　“反正我会想办法摆平我家老爸。”

　　元隐灏挑了挑眉，下意识地露出一丝恶魔般的微笑——
　　“各位就等着喝我家老姐的喜酒吧！”

　　为免大姐头当场翻脸，恶魔军团的成员们悄声鼓掌附和。与此同时，上课铃声蓦然敲响，元隐灏抬首张望社团教室，方才发现一丝异样。

　　“茗哲呢？！怎么没见他人影？！”

　　“埋葬爱情。”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身后的冰美人冷不防奏响葬礼进行曲。

　　言简意赅的应答，外加异常悲怆的葬礼进行曲——其余四人凝视着一脸笃定的文大美人，不约而同地顿起鸡皮疙瘩。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大姐头之外，茗哲几乎不怎么搭理其他女孩子……”

　　收起玩笑的语气，安少苑双手枕在脑后正色道。

　　负责企划宣传的朗茗哲同时兼任脚本修改的工作，与元兮兮可谓是相当合拍的最佳搭档——除这位后知后觉的编剧大小姐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已看出朗茗哲对自己的partner抱有异乎寻常的好感——但这正是元隐灏所担忧的……

　　“茗哲这样的天才配我家老姐太可惜了……”

　　元隐灏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说话的同时，他下意识地望向社团教室中唯一收拾整齐的电脑桌。

　　若非当初将朗茗哲招入「Jupiter」旗下是碍于对之惺惺相惜的老姐的死命令，他断不会做出这种名副其实的引狼入室的事……

　　似是忆起什么，元隐灏面无表情地转而望向胞姐。

　　那个少年和他们两姐弟确实颇有渊源，但多年未见，待再出现时，少年已非当年那个单纯直爽的小男孩。每每对上他那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可以清楚地窥见残留在少年心底的某种疯狂——

　　不知在这十年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掠过那个淡漠有礼的身影，元隐灏意味深长地阖了阖眼，显露一丝凝重的神情。

　　现在的朗茗哲在各方面都完美地令人无法吹毛求疵。但如此完美之人亦即着隐藏起某些深层次的情感，以此来掩饰不为人知的一面。实在有些危险……

　　走到朗茗哲的电脑桌前，拿起摆放在液晶屏旁的一尊水晶球。

　　权当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经过这半年相处之后，他始终没法真正看透那个少年的内心世界。若是放任兮兮与之交往下去，他唯一的姐姐会因为朗茗哲的关系，被迫卷入什么是非之中……

　　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水晶球。

　　已然忘却过去一切的姐姐宛若一张白纸，若是被居心叵测的少年抹上怵目的黑印，他断然放过那个家伙……

　　一丝不符平日予人印象的冷酷决绝从元隐灏的表情中稍纵即逝……

　　“喂，你想捏碎茗哲的水晶球吗？这可是他爸爸留给他的遗物，别弄坏了！”

　　元兮兮从兀自出神的弟弟手中一把夺过水晶球，稳妥地放回原处。见众人依旧懒洋洋地赖在社团教室，一副对上课铃响充耳不闻的架势，她猛地一拍桌子——

　　“如果不想被废部的话，就给我乖乖去上课！别让那群老古板抓住小辫子了！”

　　所谓物以类聚，虽是才华横溢，却在传统的成绩至上的老师心目中声名狼藉——为免被老师抓住话柄，「Jupiter」的恶魔军团们只得无精打采地微微苦笑，慵懒地尾随着义气奋发的大姐头步出社团教室。

　　“对了，老大！这次的萝莉主角已经敲定了吧！那我们的电影什么时候开拍？”

　　临走之前，安少苑不忘凑到元隐灏的身边，跃跃欲试地问道。

　　“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试验你的新partner了吗？！”

　　元隐灏微挑双眉，若有所思地望向左手边上锁的柜子。两姐弟倾尽积蓄购得的电影专用摄像机正安好地存放在此，望着自己的电影梦即将正式踏出第一步，他难得一见地露出一丝孩子气的满足微笑。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老姐，尽快把剧本赶出来吧！否则这群家伙就要集体暴动了。”

　　元兮兮睨了弟弟一眼，尔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知道了！大不了这一星期内我不碰「超级玛莉」就是了。”

　　若非这些天为对付某匹死皮赖脸的花痴恶狼而筋疲力竭地倾尽所有的精力，她那只剩收尾阶段的剧本早已是水到渠成……

　　想起那张疑似面瘫的死人脸，元兮兮下意识地紧握起双拳。她忿忿地将书包搭在肩上，一脚踹开社团教室的大门，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

　　“看！是电影社的学长们！”

　　当「Jupiter」的一众成员走在通往高等部校舍的大道，立刻引来一阵骚动。

　　狂放不羁的安少苑；

　　淡漠高贵的冷美人文韵；

　　优雅率性的明樾；

　　温文儒雅的梵朔。

　　更有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元隐灏，以及那位如烈焰般耀眼明丽的个性美女元兮兮。

　　或许是因为太过养眼的关系，虽说电影社的一众恶魔军团只是为免迟到挨训而兀自风风火火地赶路，但一路行经之处依旧受到无数艳羡目光之洗礼——其中，还包括一对怯生生的美眸。

　　“小颐！”

　　清冷的女声蓦然从一位少女的身后响起。

　　微卷优雅的波浪长发，小巧精致的五官，水汪美眸慵懒地投向那一众耀眼的身影，唇角浮现冷漠微笑。

　　“不就是那些不务正业的高等部学长吗？有什么好看的！”

　　“对……对不起……姐姐……”

　　望着明媚动人的姐姐，戴着宽边黑框眼镜的少女自卑地低下头去，结巴着连连颌首道歉。而前者注视着恶魔军团中为首的那位风风火火的少女，最后不以为然地冷冷一哼。

　　“元兮兮吗？真不明白烨曦怎么会喜欢那种女孩……”

　　似是想到什么，美丽少女的表情中显露一丝不屑——

　　“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让那种女人染指我的未婚夫！”

　　她高傲地昂首转向别处，眼镜少女则是为难地望着姐姐的背影，似是无奈地深深一叹。

　　或许这一年，会是多事之秋的一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