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初夏栀子花续篇）》一蓑烟雨

18、换床

　　不久之后，刘之浩便找到了工作。其实说起来，也是一种机缘。
　　原来，那天刘之浩跑到一家招临时工人的人才市场瞧了瞧，发现那里都是招修车工、厨师、焊工、钳工这样的技术工人的，自己又没什么技术，于是便准备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很有派头的男人慢慢走到招工信息板前仔细的看着什么，而后面有两人正鬼鬼祟祟的在他身边打转。果然没多久，其中一人作掩护，令一人便趁周围的人不注意，迅速掏出刀子去划那男人提在背后的一个大公文包。那包鼓鼓的，看起来好像放了很多东西似的。就在两人得意的互看一眼，以为快要得手时，持刀那人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持刀那人不禁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英挺的小伙子正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放手！”持刀之人小声的警告着，脸色忽的变白了。
　　小伙子没有放，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疼得他冷汗涔涔，可是又不敢哀嚎出声。正当这时，旁边掩护那人突然急了，凶狠的瞪着小伙子道：“小子，别多管闲事！看清楚点，惹恼了老子，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伙子冷笑一声道：“我不想多管闲事，可是看到小偷偷东西怎么也得管一管。”
　　“好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那两人发怒了，对看一眼，就同时向小伙子袭来。持刀那人用他的左手猛击小伙子的腹部，同时掩护那人一记右钩拳直往他脸上打来。
　　可是两人做梦也没想到，这小伙子在一瞬间就制住了他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攻击。只见那小伙子后发制人，一抬右腿踢翻持刀之人，同时抬起左手一把握住了那带着嗖嗖之声往他脸上罩来的拳头。掩护那人的拳头被他握住，打也打不出、抽也抽不回，脸色变得阵青阵红，十分难看。那被踢翻的持刀之人已经爬了起来，猛地向小伙子冲来。小伙子冷哼一声，冒了句“雕虫小技”，便左手一发力，将那掩护之人甩向握刀之人，结果两人撞翻在一起，十分狼狈的扑了个仰面朝天。
　　这几个精彩的回合，已经引来众人的围观。小伙子指着那两人冲周围人平静道：“他们是小偷。”
　　一听此话，大家便怒火中烧、同仇敌忾的一拥而上，将还来不及爬起来的两人痛打一番。原来，来这里找工作的都是些热血沸腾的年轻打工仔，平常没少被偷去钱财。本来就没多少钱，被人偷去更是雪上加霜，所以他们个个对小偷无不恨之入骨。
　　小伙子转身想对那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提醒一句，却发现那男人正满怀感激和欣赏的看着他，让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你，年轻人，你真厉害，还制服了他们。”那男人有着沉稳的外表和同样沉稳的声音。
　　“不必客气，看到他们正在划你的包，肯定要制止。你没丢什么东西吧？”那小伙子淡淡的说道。
　　“没有。”那男人抬眼看了下皮包，摇摇头。
　　“那就好，我也该走了，待会警察来了我就走不掉了。”小伙子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年轻人，你是不是来找工作的？”那男人忽然伸了伸手，叫住了他。
　　小伙子转过身来，有些奇怪的看着这男人，然后才迟疑的点点头。
　　那男人微笑了下，递出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名片，我是鸿远物业管理公司的老板，我姓齐。现在我们公司正缺一批物业管理人员，急需一些年轻小伙子尤其是像你这样有好身手的年轻人加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到我们公司来？至于报酬……我可以给你比市场价更高的价钱，只要你愿意抽空培训我们的员工。”
　　“培训员工？我、我什么都不会，我不太懂这些……”小伙子似乎犹豫了，看得出他有些紧张。
　　“嗨，瞧我说的，就是教他们几手拳脚功夫而已，很简单的。至于列队操练什么的，你要是不会我会另找人来做。”
　　“列队操练倒是不难，我以前当兵时就是班长。”
　　“你还当过兵？那真是太好了，那你一定要加入我们！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要是觉得价钱不太满意，还可以再商量。”那男人更是来了兴趣，越看小伙子越觉得欣赏，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将他招至麾下。
　　“我……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价钱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我还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可以明天再答复你吗？”小伙子有些为难的道。
　　“当然可以，明早给我打电话。若是愿意来我们公司，就到名片上写的那个地址来找我，那是公司的总部。我们公司代理着海天丽景花园、北都花园、玉景苑等大型小区的物业管理工作，在业界也是很有口碑的。现在我们又扩展了业务，人手大大不够，所以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男人很有风度的说着，完后拍拍那小伙子的肩，毫不掩饰欣赏的意味。“小伙子，我可是很看好你的，你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刘之浩。”小伙子淡然的回答。
　　“小刘，那就这样吧，明早可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呀，我等你的好消息。”说完，男人微微笑了笑，又重重拍了拍刘之浩的肩，大踏步而去。
　　刘之浩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男人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还在梦里。
　　他就这么找到工作了？连续一个月的失败和受挫，今天竟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片，看了好久，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终于有工作了！
　　那一天回到家，刘之浩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初夏，本还担心初夏反对他做保安，没想到初夏一口表示赞成，刘之浩内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一星期之后，初夏和韩云峰同时转到了心脏内科。听了陈副主任对科室的一番介绍之后，两人对今后的工作大致有了一个了解，也知道心内科是所有科室中最累的科室之一，两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接着便是分床位，初夏分到了25至30床加一个监护室病床，而韩云峰分到的是13至18床也加一个监护室病床。
　　两人初来乍到，对工作流程也不是很熟，陈副主任便派了个叫蒋涵的年轻女医生为他们介绍情况。
　　蒋医生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鼻头上还有几个小雀斑，眼睛又大又圆，十分可爱的样子，而且说话风趣，逗得初夏和韩云峰连连发笑，在发笑中已把情况介绍完毕。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准备一下。今天是大内科主任王教授查房，他的要求一向都很严格。你们虽是今天才来，但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随时都有可能提问。”说完，蒋涵又将头凑了上来，对两人小声提醒到：“而且悄悄告诉你们，若是当场回答不出，王主任可是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的，要小心了……”她那幅小心翼翼又神秘兮兮样子，弄得初夏本来轻松的心情也不免紧张起来。
　　可是与她预料相去甚远的是，王主任是个相当和蔼可亲的人，尤其对病人更是笑容满面，三言两语便与病人拉了家常而且还安定了病人的心。初夏和一大帮医生跟在他后面一间一间病房的查过去，内心对他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不仅因为他的随和，还有他丰富的学识和经验。他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根据病人的情况向他们讲解诊治要点、恰当的处理方法和后期病程与治疗方法的预测。这中间王主任虽时有提问，但都是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医生回答，初夏和韩云峰站在后边倒没落到这个机会。
　　可是让初夏始料不及的是，在这么严肃的查房时刻，她的尴尬随之而来。
　　当初夏跟在浩浩荡荡的一群医生后面进到这间大病房时，并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见他——单磊。她当时甚至还有些神游物外，想着刘之浩今天上班会不会顺利。
　　“初夏！”就在这时，一句分贝超高的惊喜呼喊蓦地在这间安静的病室响起，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大家循声望去，便看到12床那个漂亮得有些过头的少年又开始不安分的在床上活蹦乱跳了，一脸兴奋的表情。
　　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名叫单磊的孩子简直就是个怪胎。打从住进来的那天起，就没让医生护士安心过。不是拒不治疗，就是恶作剧那些漂亮的小护士。反正只要有他在，整间病房就不会安静，闹得同病室的另外几个病人忍无可忍之下，竟集体要求换病房。可是医院病房本来就紧张，要同时换几个那更是不可能。于是只好护士长亲自出面，将那些病人一一安抚下来，同时当着众人的面将单磊狠狠的训了一顿。奇怪的是，当时这小霸王居然乖乖的一句话都没说，还低着头做出一副认罪样，让周围的病人心里一阵安慰。可是谁又知道，这是护士长事先将单磊哄好的结果呢？甚至还答应他每天允许他吃一个冰淇淋。
　　不过，虽然医生护士们对他十分无奈，却又打心眼里喜欢并同情这个少年。谁会不喜欢一个长得像天使般美丽的少年呢？老一点的医护人员将他当成自己孩子一样来疼爱，年轻一点的索性将他当成稀有动物一样来宠溺和欣赏。而且，他住院这么久以来，竟没有一个家属和朋友来看望过他，也不禁让人黯生同情。生得一副好皮相又怎么样呢？若是连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孤独的生存在世上，岂非更为可怜？于是，大家对他的无理取闹和恶作剧也就多存了一份包容之心。然后，大家很奇怪的发现，自从上次他跳楼未遂被一位医生救起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常常安静的坐在床上发呆，而且一发就是一个小时。人也比以前收敛了许多，不再做恶作剧惊吓那些小护士了，不过说的话还是一样的损人，做的事还是一样的与众不同。
　　如今，在床上坐立不安的他，想是老毛病又犯了。众医生不禁摇摇头做叹息状，然后转头不再理他继续查房。
　　“初夏，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然而对于医生们的宽容，单磊似乎并不领情，继续大着嗓门连珠炮的发问，声音透出无比的兴奋和喜悦。“你是为我来的吗？为我才来的吗？”
　　初夏倍觉尴尬，特别是当众医生将目光投向她时。她赶紧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单磊床边，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然而单磊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笑嘻嘻的道：“我就知道你是为我来的，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初夏的脸腾的红了，尴尬的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特别是周围所有人在听到单磊那句话又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他们俩时。
　　她怎么这么倒霉？只要一遇到他就准没好事。现在是上班时间，况且还是查房的严肃时刻，他怎能当着这么多医生病人的面说这些话？这不是存心陷害她吗？
　　初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声而快速的说了句：“你胡说什么？”然后便甩开他的手逃开了。
　　单磊可没有因为初夏的冷眼而受挫，反而旁若无人的不停找初夏说话。初夏也不敢搭理他，只装没听见。可是他的声音着实影响了主任的查房，年轻医生们有的已经忍无可忍，喝道：“单磊，这里是病房不是你家，你安静点行不行！”
　　“我跟尹医生说话，关你什么事？”单磊也毫不示弱的回道。
　　“你……”
　　“好了！”一声沉稳的断喝阻断了两人的口角，年逾六旬的王主任发话了。王主任的话分量极重，无人敢不听从。
　　年轻医生住了口，但脸色仍然很难看。单磊也不敢造次，躺回了床上。王主任走到单磊床边开始替他检查，并仔细问他这几天的感觉。单磊乖乖的回答着，似乎在整个病房里他只服眼前这位慈祥的老者。检查完毕，并无特别的情况，王主任直起了身笑眯眯的看着单磊道：“小伙子，年纪轻轻身板好、相貌又好，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去做傻事呢？要不是这位尹医生救了你，你还能这么悠哉的躺在床上听我说话吗？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总要留些什么在世上吧？像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觉得没有做够，还想多做些事，所以仍在努力着，你这么年轻怎能轻易放弃生命呢？”
　　“主任说的是，我不会再有那种傻念头了，您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单磊故意低着头，用一种通定思痛的语气回答着，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想开了。
　　只有初夏明白这小子不过是做戏给大家看，因为他正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拿眼瞟她，还向她做了个鬼脸，那意思仿佛在说“我够意思吧？我可没告诉他们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初夏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气又恼又有些内疚。
　　王主任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样才对嘛，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家人说，也可以跟我们说，我们都会尽量帮你，千万别再有那些傻念头了。”
　　“那主任，有一个忙你可以帮我。”单磊忽然来了精神，冲王主任灿然一笑道。
　　“哦？什么忙？说来听听。”王主人笑眯眯道。
　　“我想换到尹医生主管的床位去。”说完冲初夏眨眨眼，仿佛两人有什么默契般。而初夏完全没有料到单磊的要求竟然是这样，不仅她，所有的医生都怔住了。
　　见王主任没有发话，单磊赶紧道：“您不是说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换个床位而已嘛！”
　　“这个……”王主任咳了咳，看了看愣在一旁的初夏和主管单磊的谢医生，面有难色。“谢医生最了解你的病情，况且他也没有什么失误之处，为什么要换医生呢？”
　　“因为尹医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呀！对待恩人，我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的。况且……尹医生人长得漂亮、又温柔又亲切，每天对着她，病也好得快些。”
　　这是什么理由？初夏和谢医生听了都极为尴尬。
　　王主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没意见，不过床位的事最后还得征得护士长的同意，她才是大管家。”
　　“谢谢主任，您真是个大好人！”单磊一脸快乐和兴奋的表情，“护士长那边不会有问题的。”
　　初夏还未回过神来，这事似乎就已说定了。
　　“等等……”当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主任已带头走出了病房，年轻医生鱼贯而出，只留下她对这着单磊一脸坏笑的表情干瞪眼。
　　接下来的日子，单磊成了初夏名副其实的主管病号。初夏虽然因这次换床位的事情百般不情愿，但对单磊的病仍不敢掉以轻心。
　　单磊的病属于不可逆性，且需要长期静养。可这小子的病稍一好转便楼上楼下到处乱窜，和小护士们开玩笑、同老病号们说笑话，简直成了医院里的名人。
　　不过这可苦了初夏，在繁忙的工作间隙还得抽空到处找他，然后把他拧回来好好教训一番。每次教训他时，单磊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装滑稽扮鬼脸，或者顾左右而言他，什么“初夏，你今天真漂亮”、“初夏，别动！哇，你头上有根白头发”、“初夏，今天天气好，我们去外面散会步吧”诸如此类，弄得初夏到最后总是发不起火来，只有无奈的摇头叹气。
　　对于单磊长期住院又没人照顾的事，初夏一直觉得很奇怪，曾私下里悄悄问过护士长。护士长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的父母都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亲戚，只有一个奶奶在美国，还定期寄钱给他。这孩子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肯出国和他奶奶团聚。其实你说他这病在美国好好疗养不是更好吗？美国的医疗条件肯定会比国内好啊，可他就是不愿去，请愿一个人在国内孤苦无依的生活。以前他是为了他女朋友，可现在，那女孩都不要他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真有女朋友呀？”初夏惊讶的问。
　　“对啊，我们都看到了，那小女孩打扮得挺时髦的，匆匆来了说完要分手就走了，连十分钟都不到。唉，可怜的孩子他一定承受不了打击才想去跳楼的。说来真是可惜了呀！那么可爱的孩子却得了那种病……不过，在男朋友得病时还忍心跟他分手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好姑娘，这种人分了也不可惜！对了，尹医生，你有空时就多劝劝他，别再为这样的女孩伤心了，不值得！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主管医师，你说的话他一定听。”
　　初夏这才明白，原来那天在天台上单磊说的话并不全是骗她的。或许他当时真的打算去跳楼吧，只不过被她阴差阳错的救了下来。想到这里，初夏心里不由一紧，一种深深的疼痛和无力感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或许她该对他更好一些。
　　这样想着，她冲护士长点点头答应道：“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