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初夏栀子花续篇）》一蓑烟雨

17、争吵

　　饭后已经很晚，韩云峰便送初夏回去，可是走到半路却突然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的打在挡风玻璃上。这还是立秋以来的第一场雨，给他们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气。
　　可是车开到初夏住的巷口就开不进去了，因为里面已停了好几辆车，堵住了路口。
　　“没关系，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反正已经很近了。”初夏看出韩云峰的为难，立刻笑道。然后拿上自己的包，开了车门。
　　初夏在钻出车门前，不忘回头对韩云峰笑道，“今天谢谢你的款待，跟你聊得也很开心。天晚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明天见。”
　　“等等……”韩云峰急道，但初夏已经将车门关上了。
　　下得车来，初夏才真切的感受到这雨有多大，阵阵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朝她袭来。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一口气跑回家中，运气好的话还不至于淋透。
　　就在她刚想拔足而奔时，韩云峰突然下了车，脱下西装外套跑过来罩在她头上，然后隔着雨帘冲她咧嘴笑道：“走，我送你回去，你住哪栋楼？”
　　“不、不用了……”初夏对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有些不适应，何况罩在她头上的西装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这让她不禁面上一红。
　　不过天太黑，韩云峰并没有看出初夏的窘迫来，倒是催促她道：“这雨太大了，快走吧，别站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初夏无奈只好道：“那你也进来，别让自己淋雨。”
　　韩云峰也钻进了他撑开的外套下的方寸之地，然后两人十分狼狈的在大雨中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冲到单元楼下，两人呼呼的喘着气，才发现他们除了头以外的地方基本上全都湿透了。
　　初夏有些内疚道：“对不起，让你也淋湿了。早知道，就不让你送我了，至少你也不会淋雨。”
　　“初夏，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了？是朋友，就别说这些话！”韩云峰这次居然真的有些恼怒了。初夏总是把他当外人样对待，他能不生气吗？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初夏更为难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了，你快上楼吧，记得第一件事就是把湿衣服换掉，把头发擦干。你体质不好，可别又感冒了，如果像上次那样发烧到晕倒，我可就罪过了。”
　　“你等等，我到楼上给你拿把伞再走。”
　　“不用了，反正都已淋湿了。我走了，拜拜！”韩云峰的话还没说完，人已冲入了蒙蒙大雨中。初夏一直目送着他跑回他的车中，然后倒车，然后消失在雨巷的尽头。
　　初夏这才疲惫的上了楼，开门进了屋。
　　屋里很暗，显然刘之浩还没回来。初夏径直走到卧室，找了条毛巾擦干身体，换上睡衣。然后又找了条干毛巾擦着头发，她这才注意到饭桌上放着一桌的菜，好像还没有动过。
　　奇怪，难道刘之浩做了饭？他今天不是出去约会了吗？
　　正自奇怪间，窗口那边忽然有一个黑影动了动，吓得初夏惊叫出声。待她看清那人轮廓后，不由得长呼出一口气，继而埋怨道：“是你？怎么也不开灯？黑乎乎的还站在窗口，你想吓死我啊？”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之浩。
　　刘之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瞅着她。
　　初夏打开了落地灯的开关，室内一下子明亮起来。于是她看到了刘之浩斜靠在窗边，脸色冰冷的看着她，眼神有些阴沉。
　　初夏停下了擦头发的手，僵硬在那里。“你怎么了？”
　　刘之浩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你是在怪我今天回来晚了吗？可我给你打过手机，你手机关机，然后又打了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我还以为你又出去了。你……还没吃饭吗？”说完初夏回头看了看饭桌，那上面的菜摆了一桌，丰盛的有些像过节。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刘之浩冷冷的说着。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你做了这么多菜？”初夏故意语气轻松的问道，她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
　　“不是什么节日，只是觉得我们两人很久没在一起好好吃过饭了，所以……”刘之浩没有说下去，他已没有心情再说下去。
　　“对不起，之浩，我不知道。”初夏赶紧道歉，转而笑道，“可是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啊。”
　　“我打了，你没接。”刘之浩冷然的抬眼看着初夏，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是吗？”初夏讪讪的道，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几个未接来电。可能当时周围声音太大，所以没有听到。“对不起，我没听到。”
　　“是因为和那人在一起很高兴，所以才没听到吧？”刘之浩忽然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道。
　　“你说什么？”初夏有些不明所以。
　　“今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刘之浩压抑着语气中隐隐的怒气道。
　　“呃……一个同事。”初夏有一瞬间的闪躲。
　　“只是同事吗？”初夏的闪躲逃不开刘之浩的眼睛。
　　“当然是同事，韩云峰，你上次也见过的。”初夏不去看他，坐到沙发上继续擦头发。
　　“哼，怕不是同事那么简单吧？”刘之浩冷笑一声道。
　　“之浩，你什么意思？”初夏也开始有些生气了。她讨厌他一副审问的语气和怀疑的神情，仿佛她背着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她不过是和韩云峰吃了顿饭而已。
　　“如果只是同事，那他对你也太好了点吧？上次发烧他就一刻不停的守在你身旁，我当时看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次也是，他居然那么亲密用外套为你挡雨。”
　　“你看见了？”初夏忽然有一种慌乱和无措的感觉，但随即便觉得自己很可笑。干嘛要紧张呢？她又没做错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之浩冷哼一声，不无讽刺的道。
　　“刘之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跟他……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你凭什么这样说？”
　　“什么事都没有，他会对你那么好？”刘之浩的口气里带着明显的酸味。
　　“刘之浩，你简直不可理喻！”初夏冲他吼道。
　　刘之浩也彻底的火了，狂暴的冲初夏吼道：“是，我是不可理喻！我做好了菜，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却看到你坐着别的男人的车回来！他还殷勤的为你挡雨，你冲着他笑得那么开心，你当我没看见吗？你当我是瞎子吗？我在上面看得可是清清楚楚！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啊？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可是你又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我只是和同事吃顿饭而已，就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初夏继续激动的吼着。
　　“大惊小怪？难道你不知道？你那个同事明显对你有企图！”刘之浩也冲她吼。
　　“不许你这么说他，他跟我只是好朋友而已！”初夏狠狠的瞪着刘之浩，为他的侮蔑感到更加愤怒。
　　“哈！好朋友？刚才还是同事，现在就已上升到好朋友了，未免也太快了吧？是不是明天就要上升到情人的程度了？”刘之浩见初夏为了那个韩云峰居然发这么大的火，而且还像仇人似的瞪着他，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口中说出的话更是极尽嘲讽之味。
　　“你……刘之浩，你别咄咄逼人！”初夏气愤难当，几乎快说不出话来，愤怒和委屈像潮水一样重重拍打着她的胸膛。“刘之浩，你简直就是在侮辱我！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那你天天跟那个女人约会，又叫我怎么相信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初夏一提到此事，刘之浩的气焰顿时矮了一半，因为他总为这段日子对初夏的冷落而内心有愧。“我……初夏，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你误会了……”刘之浩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你干嘛一口咬定韩云峰对我有企图？你就不怕是误会？我跟他才吃了一顿饭而已，可你跟那个女人已不知出去了多少回了。这样算起来，哪一个更可能是误会？只怕，那女人才是对你有企图吧？”
　　“初夏，我本不打算隐瞒你的，只是……你跟她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我怕告诉你，你会生气。但既然现在你已经生气了，我也不用再隐瞒了。不错，我最近是跟一个女孩经常出去，可她是我妹妹魏晓琴。”
　　初夏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之浩。她猜了半天那个女人的身份，可压根儿就没想过会是魏晓琴。
　　“其实我去见她是有原因的……”当刘之浩将魏晓琴答应替他撮合他和母亲和好，但条件就是要他抽时间陪她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初夏已经目瞪口呆了。
　　好半天，两人都没有说话。双方都在平息着刚才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火，希望之后的对话能够在平心静气的情况下进行。
　　“你为什么不早说？”初夏的怒气已平息下来，但声音仍有些冷。
　　“我怕你会不高兴。”刘之浩低沉着嗓音道，刚才的狂暴和激动早已烟消云散。
　　“我怎会不高兴？她能撮合你和你母亲和好，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刘之浩，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
　　“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么想的……”刘之浩急得不知该怎么解释。
　　“算了，你以后……还要跟魏晓琴见面吗？”初夏轻轻的问道。
　　“不，不见了，我都在家陪你。”刘之浩搂住初夏，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别……你还是去吧，为了早日跟你母亲和好，去陪陪她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她也是你妹妹。说起来，她同你的关系就好像我和你一样，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呢……”初夏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看到刘之浩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忧。
　　正因为初夏提到了没有血缘关系几个字，让刘之浩心中的怀疑和不安更加深了一层。可是，也许是他多虑了也说不定，魏晓琴跟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之间感情深厚也无可厚非。况且她是独生女，身旁没有一个兄弟姐妹，所以有些过分依赖他这个“哥哥”也是说得过去的。
　　“在想什么？”初夏见刘之浩在出神，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刘之浩回过神来笑道，“你跟她可不一样。她只是我妹妹，而你……可是我妻子。”
　　“什么妻子呀？结婚证还没领呢，谁是你妻子呀？”初夏嗔怪的看他一眼，嘴角却掩饰不住羞涩的笑。
　　“咱们明天就领证去。”
　　“不要。”初夏很干脆的拒绝。
　　“为什么不要？”刘之浩急了。
　　“结婚可麻烦了，哪有说结就结的呀？”
　　“怎么麻烦了？酒席可以以后再办，咱们先把证领了。现在□□比以前方便多了。”
　　“那也不行，还要婚检呢。”
　　“现在可以不用婚检了。”
　　“那不行，我可以保证自己没病，可谁知道你呢？万一你背着我在外面寻花问柳，得些不干不净的病之类的，那可得好好检查检查。”初夏故意怀疑的瞪着他，满脸坏笑。
　　“是吗？”刘之浩也一脸坏笑的说着，“那现在就检查检查吧，反正你是医生，正好帮我看看。”说完便去解皮带脱裤子。
　　“啊！你干什么？”初夏惊叫，想伸手去阻止他，可是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立刻收了回来。跺了跺脚，恨恨的瞪了一眼刘之浩，转身便逃了开去。
　　“喂，你是医生，你还怕羞？看嘛、看嘛、帮我看看嘛！也省了婚检费，喂，你别跑啊！”刘之浩一面叫一面在后面追。当然他没有真的将裤子脱下来，他只是想逗逗她而已。
　　“哎呀，我不看、我不看！你怎么这么没正经呀？”初夏一双眼睛躲躲闪闪，就是不敢去看刘之浩，那模样可怜极了，害得刘之浩最后也不忍心逗弄她了。
　　两人追躲了一阵，双双跌倒在卧室的床上。
　　初夏仰面躺在刘之浩身边，忽然幽幽的道：“之浩，不是我不想现在结婚，我只是想……想获得你家人的认同，想在我们婚礼的时候，你母亲、你奶奶她们都能来祝福我们。她们现在是你最亲的亲人了，她们的认同对你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再等等吧，我们再努力看看，希望能获得你母亲和奶奶的承认。”
　　“初夏……”刘之浩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你为什么这么善良？这么善解人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傻瓜……只有你快乐了，我才能快乐啊。”初夏握紧刘之浩的手，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初夏……”刘之浩叹息一声，侧身抱紧了她，满腔柔情涌动，让他几乎不能自已的想更亲近她些。“我们一起努力，让她们都承认我们。”刘之浩专注的看着初夏，轻轻摸着她的脸庞缓缓而坚定的道。
　　“嗯，一起努力！”初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微笑。
　　“那……” 刘之浩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将想好的话说了出来，“你不要再跟那个叫韩云峰的见面了。”
　　“之浩——”初夏的一腔柔情立刻被浇熄下去，“我跟他真的只是一般朋友而已，况且我们还是同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就少跟他见面，也少跟他说话，他约你也不要出去。”刘之浩用少有的严肃和正经口气说着。
　　“之浩，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很为难的！”初夏皱眉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有什么为难的？难道你想跟他见面？想跟他出去？”刘之浩也跟着坐起来，紧紧的盯着初夏。
　　“我说了我们只是朋友！”初夏再次强调朋友二字。
　　“你当他朋友，他可不这么想！他喜欢你，你知道吗？”刘之浩的声音也大了。
　　“你胡说！他、他对我只是朋友间的关心，他从来没有说过逾越的话。”初夏觉得很气愤，谁要是侮蔑他们之间纯洁的友谊，那就像是侮蔑她的人格一样，就连刘之浩也不行。
　　“喜欢你一定要说出来吗？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了，我也是男人，我看得出来。”刘之浩闷闷的说着。
　　“不会的……难道那不可能是对一个朋友的关心吗？非要把别人的好意看成是别有企图才甘心吗？刘之浩，你不是一个这么小气的人，怎么非要在这个问题上跟我斤斤计较？难道我就不能有一个男性朋友吗？还有……你这么计较，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对我不信任！对我不信任！你知道吗？”
　　“初夏，我没有对你不信任，我只是、只是对那个姓韩的不放心。”刘之浩低低的叹了口气道。
　　“那归根结底也是对我的不信任。如果你信任我，不管韩云峰对我怎么样，你都该相信我不会变心。我爱你，之浩，我爱你，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人！”初夏苦口婆心的说着，说到后来几乎已变成了绝望的真心表白。
　　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刘之浩明白？明白她爱的只是他而已，她爱他已经胜过一切。
　　“我知道、我知道……”刘之浩见初夏说到后来竟哭了，立刻慌了手脚，“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唉，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呢？好了，算我错了，这种话我以后都不再说了。你别哭了，初夏，别哭了，好吗？”就像年少时一样，每次只要初夏一哭，刘之浩都会慌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再大的火气也会立刻熄灭下去，最后道歉的人也是非他莫属。初夏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原来就是克制他的最佳法宝。
　　刘之浩搂着初夏安抚了一阵，初夏这才停止了哭泣。
　　“咦？你的手怎么了？”刘之浩捉住初夏的手腕细看。因为初夏抬手时，隐隐露出腕上的伤痕来。
　　“没什么，不小心擦破了皮……”初夏立刻掩饰的盖上衣袖。
　　“我看看。”刘之浩不由分说撩起初夏的衣袖，这才看到整个前臂和上臂到处都是擦伤。虽不是很深，但在初夏如细瓷般的肌肤上看起来却触目惊心。
　　“在医院怎么会受伤的？出了什么意外吗？难道是……那个姓韩的载着你出了车祸？”刘之浩分外焦急。
　　“不是……”初夏看他急成那样，知道隐瞒不过，只好将白天发生的惊魂事件一一说了。
　　果然刘之浩听完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责怪她不该不顾危险，做出如此冒险的事。还说救人是好事，但也应该量力而行，如果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初夏心里本就还在为今天的吵架不高兴，于是板着脸道：“如果在那千钧一发之刻，还要考虑划不划算，那人早就死了！我是医生，救人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能犹豫吗？”
　　“可那跟治病救人是两回事！”刘之浩忍不住声音又大了起来。
　　“那又有什么区别？作为医生我应该治病救人，但作为一个人，我不能见死不救！”初夏见他又对她吼，心里觉得万分委屈，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刘之浩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好了，我们不要又吵架……我不是让你见死不救，而是希望你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先考虑一下后果，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全，还有……考虑一下我。我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也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请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一番诚挚动人的温柔话语，让初夏再也发不起火来，只有默默的点头。
　　说实话，她也不想冲他发火，今天发的火已经够多了。他们之间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谈每件事情吗？非要大声的吼、大声的争论才能将事情谈清楚？
　　初夏发现，他们今天吵架的每一个因由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都是些误会、嫉妒和过分担心而已。这说明他们都太在乎对方，太怕失去对方，只是他们两人的个性都太要强了，在口舌上非要争个高下不可，才造成越吵越烈，伤害对方的同时也让自己后悔不已。
　　于是初夏道：“之浩，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好，我们再不吵架了……”刘之浩忍不住抱紧初夏无奈的叹道。